可惜许途一直回避着她的目光。
梁垣觉得奇怪,但也琢磨不出名堂。一直到凌晨时,许途起身离去。
周莺留他在家住,他不肯住。其实也住不下。虽然是新换的房子,面积不小,但也只有三个卧室。梁垣过来做客,都只能住周小凯房间,让周小凯睡许振声的书房。所以周莺也只是随口提了一下,见他拒绝,也并不强留。许振声喝了酒的,也没法开车送他,于是大家一起送他下楼,叫了出租。
第82章 不解 ·
这个圣诞就很诡异。
从许途出现的那天晚上开始,梁垣就觉得不对劲。第二天一早,他起床,发现凛凛不在家里。周莺在厨房准备早餐。
梁垣一问,得知她去许途家了。
梁垣说:“她去做什么?”
周莺说:“我蒸了一点蟹黄包子,给他带点去尝尝。另外她叔叔有几个快递盒子,是别人寄的,寄错地址了,放在那的,我让她去拿一下。没事,她一会就回来了。”
梁垣说:“她开车吗?”
周莺笑说:“她骑电动车,城里堵。你别担心,她骑车很熟的。”
梁垣说:“我去找她吧。”
周莺说:“你先吃饭吧,说不定她马上就回来了。”
梁垣不好意思拒绝,只得暂且坐下吃饭。然而一直到早餐完毕,凛凛依然还没回家。
梁垣很不放心,说:“要不我去找她吧。”
周莺见他执意要去,便将自己的车钥匙给了他,让他开车去。
他开车前往周莺告诉他的地点,心里真是好奇极了。
许途睡眼惺忪地站在房门后。
他穿着灰色条纹睡衣,露着白皙秀气的颈子,头发凌乱,脸绯红,赤着一双雪白的、筋骨分明的脚。
凛凛说:“我妈妈让我来给你送点东西。”
许途打开门,淡淡地说:“进来吧。”
凛凛提着保温盒,跟着进了门。
许途将门关上。
这房子很大,十分空旷,进门就是个极大的客厅,全景落地窗户,视野极佳。美式装修,客厅有壁炉,台几都是实木的,全套的真皮沙发。窗帘和壁画、台灯、地毯也是美式的风格。看得出来,至少是十几年前的老装修,但是保养的很好。壁纸还很新,没有发霉褪色。沙发皮子还是韧的。这么多年的木地板,依然闪闪发亮,一点磨损都看不到。沙发旁一盆绿色植物,长得高大茂盛,叶片肥厚,绿油油的煞是喜人,丝毫没有因为主人不在家常住而衰败。家具摆设都还是维持原样,没有改变。就连墙上的挂钟,都还在走时,指针的位置还分毫不差。
许振声有定期有雇钟点工打扫,所以看起来很干净。甚至还有一点生活气息。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头有一根未清理的烟头。
凛凛猜测,这应该是许振声留下的。他偶尔会回来拿点儿东西,或者看看房子。
垃圾篓里还有碎纸屑。
许途从鞋柜里,给她取了一双拖鞋。
凛凛换鞋。许途打开饮水机,接了一杯热水给她。
他坐在沙发上,拉过椅背上的格纹薄毯,将自己紧紧地裹着。
“你放在厨房好了。”许途看她提着保温桶,猜到里面是吃的。
“你现在不吃吗?”
凛凛说:“这是蟹黄包子,要趁热吃才好吃。”
许途说:“我不太饿。”
凛凛将餐盒拿进厨房,放在料理台上。
他拿起抽纸,低头擤了擤鼻子。
凛凛听出他声音沙哑,说话瓮声瓮气的。然后又是咳嗽,打喷嚏。她担忧道:“你感冒了吗?”
“没有。”
他低着头,弯腰,双手拿纸巾捂着鼻子,哑声说:“就是有点着凉。睡一觉就好了。”
凛凛说:“怎么会突然感冒的?”
许途说:“可能是昨天夜里去你家,屋里空调开太高。外面太冷,过零度了,屋里又热。坐了没几个小时又出去,一冷一热的反复,便弄感冒了。”
凛凛说:“你还是穿的太薄了。”
“你吃药了吗?”
他摇头:“感冒用不着吃药的。”
凛凛说:“还是吃点吧。你家里有药箱吗?”
许途给她指了指:“在那个柜子下。”
凛凛去找来药箱,打开一看,里面药倒是不少,不过早都已经过期了。凛凛见里面有个水银温度计,凑近,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有点发烧,要不量一□□温吧。要是发烧厉害,就得去打针了。”
他没拒绝。她便拿出温度计来,看了看刻度,甩了甩,替他夹在腋下。
几分钟后一看,三十八度五。
凛凛说:“你要去医院吗?”
他摇头:“不去。”
凛凛说:“那我去药店帮你买点感冒药吧。你还有什么症状?除了咳嗽、打喷嚏,还有发烧之外。有痰吗?有没有嗓子疼,或者是头痛头晕?”
许途说:“有一点头痛。”
凛凛提心吊胆:“那我帮你去买药吧。”
她关门出去了。
许途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没过几分钟,传出一阵呜呜的震动。
那不是他自己的手机,必定是她的。
他一瞬间,本能就猜到了是谁。
他闭着眼睛,没理会。
然而那电话很倔强。停了几分钟之后,又再次响起来。他犹豫了一下,起身,来到桌前,找到了那声音的源头,是她放在桌子上的包包。他盯了半晌,手掌捏紧又松开,最后还是伸手打开了包包的扣子和拉链。
包里没什么东西,就一小包湿纸巾。一瓶宝格丽香水,一只口红,还有化妆用的小镜子。另外,一个方形小卡包。打开,里面是各种证件,身份证和银行卡。
许途拿起包里的手机。电话正在剧烈震动着,来电显示正是梁垣。
他猜的没错。
他犹豫了片刻,按下了关机键。
顿时安静了。
他将包里的物品,连同手机一一放回,回到沙发上,继续闭眼休息。
凛凛对这附近不太熟,转了好半天,才找到药店。买了一些治感冒的药,回来时,他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想着这药得饭后吃,又见他没醒,干脆去厨房,将蟹黄包子放在蒸锅上热了一下。她想煮点粥,这厨房又没米,什么菜、调味料也没有。正发着愁,门铃响了。
凛凛打开门一看,发现是超市外送员,拎来了沉甸甸一大袋子的东西。外送员帮忙送进厨房,打开来检查,有大米,意大利面,各种煮意面的酱料,还有盐、胡椒等调味料。另外还有几大块牛排、羊排,煎肉用的黄油橄榄油,牛奶和面包。培根、小西红柿,大蒜,生菜卷心菜西蓝花紫甘蓝,还有南瓜。两瓶葡萄酒。
凛凛没想到他一个人在家还会做饭,买这么多东西。一一帮他整理了码进冰箱,肉放冷柜里冻着。
本来想煮点米粥,又感觉白粥没有小菜,吃着没味道。看到台子上的南瓜,她突然想做个南瓜粥。她看到台上有料理机。于是立刻兴致勃勃地开动,先将南瓜去皮,切成小块,放蒸锅里蒸熟,然后加进料理机打成泥。将这一堆南瓜泥,加入半盒的鲜牛奶,搅打均匀,在锅子里慢慢熬煮。放一点糖。
接着,用卷心菜做了个凉拌。
南瓜粥煮出的香味,让她渐渐忘了时间。美味的食物让人愉悦,她享受着这寂静的时刻,将卷心菜切成细丝,用盐腌了腌杀水,而后清水淘洗干净,沥干水分。他买的都是一些西餐的调料,凛凛也就手上有什么用什么,只放点海盐、黑胡椒,加点苹果醋,橄榄油。
凛凛将南瓜粥,和拌好的卷心菜,蟹黄包子一块端到餐桌上。
她来到沙发旁,将他叫醒吃饭。
许途已经没了味觉,看着美味的食物,吃到嘴里,却是寡淡无味,什么也尝不出。勉强吃了一小碗南瓜粥,两个包子,尝了几口卷心菜,他便饱了。
“要不你回床上去睡吧。”
凛凛看他状态很不好:“这几天就不要出门,也不要叫外卖了。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我让妈妈做好,给你送过来。”
许途恹恹的,没有力气说话。
一顿午饭吃完,他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脸色也变得煞白。凛凛牵着他的手,扶他上楼回卧室。他脚步不稳,上楼梯时险些踩了个空。差点跌倒。等躺到床上,他一身睡衣都已经被汗浸透了。
凛凛进洗手间去,拿毛巾在热水里烫了烫,给他擦汗。
“你要换身衣服吗?”凛凛问他。
许途哑声,疲倦地说:“衣柜里有。”
凛凛打开衣柜,里面空荡荡的,总共也没几件衣服。她找到了一套睡衣,从衣架取下。
“你把衣服换好,我去帮你把药拿上来。吃了药,你再睡觉。”
凛凛迟疑了一下,将衣服给他放在床边。
她出门去,下楼拿了药,并倒了一杯热水。回到房门外,她心想,也不知道他衣服换好了没有。她本来应该敲门询问的,但是那一瞬间头脑像是短路,没有问,而是选择从门缝里偷偷瞄了一眼。
他正在脱衣服。
他的身体,她早就见过许多次了。他骨架很漂亮,身材比例完美,细腰长腿的,屁股紧实又翘,整体偏瘦,并没有大块狰狞的肌肉,而是均匀流畅的,只有用手摸上去,才能感觉到光滑柔软的皮肤下其实是硬邦邦的触感。
凛凛等了几分钟,看到他穿好衣服,这才进去。
凛凛将药剥好,递给他,看他吃下,又递给他水。
这气氛让她很心焦。她没法否认,他对自己有诱惑力。那是一种本能的、原始的吸引。她探身,帮他盖被子,他望着她,忽然伸手,搂着她的腰。
她仿佛一瞬间被蛊惑了,浑身的血液快速流动,心跳也暂停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嘴唇也吻了上来。他发着烧,整个人十分高热,嘴唇滚烫,热情地吻着她,舌头也伸到她嘴里,好像一块烙铁,烫得她整个哆嗦起来。
他凛凛抱着她,双手像铁钳一样不容挣脱,不知何时积攒了这么大力气。她浑浑噩噩倒在枕上,被他匍匐上身。她情不自禁伸手去抱他,张嘴衔住他柔软湿滑的嘴唇,将舌尖递上去。
她突然发现自己十分糟糕了。
她像一头被欲望驱使控制的野兽,脑子里只想要快乐。她立刻就想起了梁垣,但头脑里一瞬间,梁垣比起她渴望的快乐来,仿佛跟鸿毛一样轻。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要完蛋。她潜意识预感自己可能又要失去一段爱情了。她清楚的知道,她跟许途之间,只能是春宵一刻,而这春宵一刻的代价会巨大,但她还是本能的、下意识在脑子里一瞬间做出了权衡——罢了吧,爱情本就是不甚要紧的事,谁知道将来呢?男女之间,总归不是你对不起我,就是我对不起你。总归一个要对不起另一个。
许途抚摸着她炽热的脸,吻她嘴唇。
“凛凛。”
他低声唤她名字,一边唤一边细碎地吻着。
“凛凛……”他想说什么,却只是喃喃地低唤着。
她迷迷糊糊中,被什么东西吓了个激灵,一醒神,才发现是他某个地方硌着自己肚子。她突然感觉浑身的皮肤一紧,头皮发麻。可能是男人的意图太□□裸,连一点矫饰和包装都无,让人感觉太不堪。拥抱和亲吻会让人沉醉,让人误以为是爱,但男人总会暴露真实的目的。她好像遭了迎头一击,顿时整个人一激灵,浑身都醒过来了。她想起来他并不爱自己。没有爱的性,是不能让人感到快乐的。她感觉到突如其来的恶心,好像是跟一个陌生人□□,甚至感到有点龌龊。
她又想起梁垣,想起两人在一起快乐的日子。
他其实并不是真的跟鸿毛一样轻。他其实很好,她其实很爱他。他们其实也有过独属于彼此的幸福时光,她也像当初喜欢许途时一样,喜欢着他,依赖着她。他对他来说很重要,她想要和他结婚,和他成为伴侣。
她一直放不下的,只是心中的执念罢了。
因为不肯承认许途不爱她的事实,不肯承认那段感情是个笑话,不想沦为爱情里的失败者,所以下意识地美化那段经历。假装自己很爱他,假装他也爱自己,假装彼此情深,给自己营造一种深陷爱情、不可自拔的错觉,给对方找理由开脱,以避免承认自己很差劲、很愚蠢、爱错人,借此洗脱、原谅自己的错误。
然而梦终归是要醒的。
她的心很快冷起来,血也凉下来了。
他察觉到她忽然的冷淡,遂也渐渐地放慢了动作。
凛凛推开他正亲吻自己的头颅。
她想要将自己脑中的想法告诉他,并狠狠地斥责他,奚落他,话到嘴边却觉得没意思。理智告诉她,想要离开一个人,最好闭紧嘴巴。指责数落是最没有用处的。指责意味着希望对方改正,只会换来对方的澄清和辩解。各种理由,反过来让自己陷入纠结。她需要的是离开,并不需要澄清和辩解,他们早就过了向彼此解释的阶段了。
她起身整理好衣服,准备离开。
许途仿佛并未察觉到她这短短几分钟里,内心天翻地覆的变化。他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是拒绝,但眼中仍有柔情,目光带着眷恋,见她要走,伸手拉着她的手。
她的热情与甜蜜,给了他错觉,让他误以为她仍然是爱着自己的。
“你要去哪?”他恋恋不舍地问她。
那种熟悉的恨意,立马就回来了。尤其是看到他这幅貌似纯真善良,充满情深,实则对她冷漠冷酷、自私无情的模样。
“我要回家了。”她语气有些娇矜。
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不愿意拆穿他。
他最好永远装下去吧,最好也心存幻想,活在自己的谎言里。让他知道被人戏弄和敷衍的滋味。
毕竟看到他居然会再次向自己求欢,她感觉挺神奇,挺好笑的。有点不可思议。
他脸色绯红,昏昏沉沉坐在床上,双眼迷茫仰望着她。
他显示出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像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以为这样,她就会怜爱他。他得到了太多的爱了。几乎是不需要任何付出,任何努力,就能得到身边人无原则的偏爱,所以他自以为只要弯下腰,搂抱对方,接受对方的殷勤,就等于是在向对方示好。接下来就会顺顺利利。爱情对他来说是唾手可得,只有他想或不想,没有他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