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便是一片果园农田,但是没什么规模,地里全是杂草。
她抱着膝盖发呆,屋里有人喊道:“吃饭了,赶紧上桌了。”
叶校没听见,二伯母翻了个白眼,不屑道:“当了大学生真是了不起,吃个饭还要三催四请的。”
叶晓峰让自己的妈赶紧把嘴闭上,不知道叶校是什么样的人吗,难道还想大过年的吵架?
叶晓峰的儿子已经十岁,问他:“小姑姑是什么样的人啊?”
想起自己被叶校痛扁的经历,叶晓峰说:“反正你少惹她,小心挨揍。”
叶校走进屋子里,挨着段云坐下,奶奶从房间里出来。
她的爷爷在十几年前得癌症去世了,奶奶今年快八十了,口齿清晰,耳力敏锐,是个十分强势而顽固的老太太,从这一点来讲,叶校的性格是随她的。
老太太讲了讲一堆感叹的话,说时间过得真快,自己年纪都这么大了,饭是吃一顿少一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两眼一闭两腿一蹬见阎王去了。
大家都在安慰她身体倍棒,肯定能活到一百岁。
只有叶校懒得应付,她低头看着盘子里的菜,反正她和奶奶互相不待见。
吃饭时,奶奶如她预料,又开始了言语嘲讽,说晓峰早早结婚,传递香火,自己也经营着一家修车铺,把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红火,真是给老叶家长脸;不像有的人,当赔钱货还挺光荣的。
老人的重男轻女思想是根深蒂固的,女人在她眼里除了能生孩子就没别的用。
叶校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的听的,可她就是不接茬。
奶奶见她油盐不进,干脆指名道姓:“叶校,你开始挣钱了吗?”
叶校看向她:“你缺钱吗?”
奶奶一双浑浊的眼睛瞪叶校:“也没见你赚大钱减轻你爸妈的负担,一个丫头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要嫁人,真是白养。”
叶海明不想反驳母亲,也不想大过年的说不好听的话,但他听了这话很不好受:“校校给我们寄了很多钱,她很好,老娘你别再说这些话。”
奶奶说:“给家里寄钱不是应该的,养这么多年白搭粮食吗?”
叶海明和段云没法在这样的场合和老人翻脸,再一不小心给气咽气儿了;只能劝叶校:“算了算了,老糊涂了,别计较。”
叶校从小就知道,因为性别,无论她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入奶奶的眼。
她说:“你觉得骂人痛快你就随便骂,要不要积德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反正你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会听的。”
奶奶被她气得干瞪眼:“从小就伶牙俐齿,除了顶嘴还会干什么?”
叶校不再理会,若无其事地吃饭。
饭桌上的人谁都不敢吭气,一时间安静到尴尬,别人什么心情她不知道,反正她一顿饭吃得很饱,最后奶奶被二伯哄着去堂屋看春晚,说不要跟孩子计较,不懂事。
叶校只能用冷嗤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饭后,大家准备看会春晚再各自回家,叶校不好直接离开,表嫂抓了一把糖果过来找她聊天,“别把奶奶的话放在心上,他们一家子都是神经病。”
叶校笑了一声,说自己压根不会在意。
她剥开一颗大白兔奶糖放在嘴里,很甜,村子里有人在放烟花,还有连绵不绝的鞭炮声。
叶校和表嫂聊着天,手机在外套兜里震动,一直有人跟她群发新春祝福,不用点开都知道有多敷衍。
直到一长串的电话铃声,让她不得不重视起来。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难道拜年吗?
叶校走到一边去接电话,结果顾燕清还真是给她拜年的。
两个人都在电话里笑了笑。
叶校此时的心很静,完全听不出半小时前与人吵了架,她问顾燕清:“你吃饭了吗?”
顾燕清说:“刚吃完,你呢?”
叶校:“也是,我们这边有人在放烟花,很久没有看到了,很漂亮。”
“嗯。”顾燕清似乎喝了点酒,嗓音沉沉的带着醉意,他说:“叶校,我现在不清醒,想听听你的声音。”
叶校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问:“你过年忙不忙?”
顾燕清说:“有个贸易论坛,我明天下午出发。”
叶校本来只是问他拜年忙不忙,没想问他的工作,既然他说了,她就继续问是在哪。
顾燕清说了一个地方,是南方海岛城市,距离她依然很远。
又是一阵安静后,烟花和鞭炮在她眼前炸开,叶校脸上漾出笑来,“哎,我忽然有点想你了。”
想他的身体,他的温柔,他说女性的强大和细腻。
顾燕清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没什么。”叶校淡淡地叹息:“就是觉得我们之间距离好远。”
有多远呢,是B市到S市的近两千公里的距离,是他家守备森严的别墅到她成长的贫穷小山村的距离。
这个距离到底有多远,谁也说不清。
第38章
叶校不愿意去想这样的事, 尽管是客观存在的。
她换了个话题,问他:“你要出差几天?”
“论坛两天。”他的声音有点飘也有点柔,很好听, 像磁石一样吸住了她,“放心,不会不去接你的。”
叶校:“问问,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没有义务为我做任何事。”
顾燕清:“你和程寒约了几号见面?”
段云正好在屋内叫她:“校校, 进来一下。”
耳边又有鞭炮声,叶校没有回答他, 匆匆说了句:“我妈妈叫我了, 以后有时间再打电话吧。”
“好,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叶校收起手机,拢着外套走进屋内,
顾燕清站在自家阳台上,吹着冷风,酒气已经散尽了, 他盯着通话时间不超过三分钟的界面, 自嘲地笑了下。
叶校说他并不懂她。
可是她给过自己机会吗,她对自己的世界严防死守,将他排除在外。
睡在一起四个月,顾燕清除了忍无可忍, 一直谨遵规则,不打扰她的生活, 担心她不舒服, 也担心适得其反, 他只在合理范围内争取自己的权益。
从来都是她想见面就见面, 她不想见面他就答应不见面,他顾燕清在叶校那里,除了“工具人”,他没办法给自己找一个更合适的定位。
今天喝了酒,他忽然又不想那么惯着她了,忍了那么久,他还是想入侵她的生活,想占有她,名正言顺的占有。
不是在隐秘的角落亲密到不分彼此,在公开场合装作毫无关系。
晚饭后,家里的人多了起来,都是来给爷爷或者父亲拜年的。
别墅里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有长辈见面就夸人,开玩笑说他生得这样好看,又做着那样的工作,根正苗红啊,问道:“燕清,你对另一半有什么要求?”
顾燕清没回答,但是他脑海里浮现出叶校的样子。用“另一半”来定义或许显得缥缈,但是叶校的样子,性格都是让他着迷的,尽管她有的时候让人很恼火。
赵玫饶有兴趣地说:“哎呀,别被他的表现骗了,性子野得很,最好找个能栓得住他的姑娘。”
那位长辈说,这你有点难为我了。
谁能想到他现在却想拴住另一个人,好笑不好笑?
*
叶校家这边过年也很忙碌,亲戚很多,要拜年。
但是她一向不爱这这种凑在一起聊八卦的活动,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拿了很多东西去亲戚家,也没见得收到一个像样的红包。
叶晓峰的红包里装的是五十元钱的钞票,她的红包里却只有十块钱。
年三十晚上和奶奶抬杠的事倒是搞得人尽皆知,大家不管缘由地对这件事进行评价,还有不少亲戚来劝她,让她少惹奶奶生气。
叶校更不想走亲戚了。
年初四,医院放射科上班,叶校陪妈妈去复查,结果不错,没有复发迹象。
之后她想带妈妈在市里逛一逛,买两件衣服,再吃个好点的餐厅。
段云死却活不愿意,“我就不爱来市里,到处都是人,吵得脑门儿疼。”
其实就是怕叶校又花钱。
父母和女儿好像就那么一两个话题可以聊,关于钱,关于健康。
叶校笑着问她:“那以后我在B市上班生活,不能回家里来,你也不去看我吗?”
这个问题段云有想过,也正在经历着,但没法说。孩子长大了有出息了就是要飞出牢笼,父母会管不住也看不着,但是能怎么办呢?折断她的翅膀吗?
段云说:“那就等到以后再说。”
母女二人吃了顿午饭便坐上返程的车,妈妈怕晕车,一上车就睡觉了,叶校拿出手机,正好收到程寒的一条微信。
说他年后没有办法来S市了,要陪程之槐拜年,实在走不开。
程寒不说,她几乎忘了和他约定出去玩这件事。
但是叶校忽然想到,除夕那天顾燕清问她几号要和程寒约见面,当时她匆忙敷衍,没有正面回答。
顾燕清感觉到她的逃避和敷衍了吗?
叶校很想把这个问题跳过,但是她不愿意顾燕清误会她。她已深知这是一个骨子里很坚定的男人,有脾气有血性,并不像表面那样温和。
她握着手机,想重新给他一个迟到的答案。
字打到一半,删除,把手机扣在腿上。
太麻烦了,没有必要。
一分钟后,她重新把手机拿起,编辑文字:【我和程寒没有约定见面,也不会单独见面出行。】
点击发送。
然后惴惴等待。
一直到下车,叶校都没有收到顾燕清的回复,她来回刷新微信,确认没有断网,信号满格。
她随妈妈下车,回家,吃完饭。
她故意把手机放在卧室充电,就想等顾燕清给她打电话或者发微信的时候,她也不接不回,让这个男人也体会一下失落的心情。
她那幼稚的胜负欲又跑了出来。
叶校睡觉前,微信里还是没有跳出来一条她想得到的消息。
初五,她中午给叶海明送饭,回来路上经过叶晓峰开的修车铺,她扫了一眼门头,心想:这就是奶奶为之骄傲的成就吗?
修车铺隔壁是个洗车店,也是二伯家开的,过年期间来洗车的人非常多,伙计忙不过来。叶校看到叶晓峰穿着雨靴,蓝色的工装服亲自给客人擦车。
他身上几乎没有非主流的痕迹了,没有耳环鼻环,没有遮眼睛的头发,只余掉色的纹身,和常年干活积累下来的粗壮胳膊,还有大肚腩。
叶校并不想进去,也不想打招呼,准备绕道走过。但是被堂嫂看见,冲她招手:“叶校,进来玩一会。”
堂嫂请她坐下,问她和奶奶吵架以后心情还好吧。
叶校没想到她会关心这件事,不得不承认她对二伯一家存在偏见,以前她对堂嫂也没有什么好印象,源于接触并不多。
叶校说:“没事,我都习惯了。”
堂嫂说:“你的胆子可真大,也不怕把奶奶气到想不开。”
叶校冷笑了一声:“我奶奶从我上小学,但凡别人不顺她心意就吵着要上吊,天天把死挂在嘴边的人,会因为我说什么而想不开吗?”
堂嫂啧啧称奇,小声吐槽:“你好厉害,不像我公公和婆婆,听奶奶放个屁都打雷似的。”
叶校说:“我爸妈也一样,愚孝。”
堂嫂:“……”
两人聊得投缘,堂嫂说点奶茶给叶校喝,叶晓峰洗完车走了过来,看见叶校,他不由瞪了瞪眼睛,“你来干嘛?”
叶校反瞪一眼,站起来,“马上走,我并不想待这。”
她顿了顿,又补一句:“虽然我很讨厌叶晓峰,但是你很可爱,有时间来我家玩。”
叶晓峰气得骂骂咧咧:“……少来坏我家事儿。”
叶校没理会他,拎着饭盒走出去,把一个人气到跳脚,她很爽。
段云被邻居喊去打牌了,叶校重新坐在书桌前。她借机出气,现在心很静,打开电脑,心无旁骛地蛮忙碌了两个小时。
阖上笔电的时候,她接到顾燕清的电话。
她开口是陌生的语气:“有什么事吗?”
顾燕清听出她的不爽,因为他没有及时回复她,或者说他刻意忽略她的消息。
彼此心知肚明,他不可能一天一夜都不看微信的。
然后,他心情不错地笑了,“不和程寒约见面了?”
叶校“嗯”了一声。
顾燕清问她,“叶校,你为什么给我解释?
他的声音低沉而具有蛊惑性,叶校的神经紧了紧,坦诚回答:“因为是事实,程寒不来了;而且,”她故意拖延声音,“我不想让你误会。目前阶段除了你,我不会和任何人约会。”
顾燕清说:“程寒不去,你会过一个无聊的假期吗?”
叶校心跳加快了些,耳尖温度也在持续升高:“对啊,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你觉得我会有什么办法?”他懒洋洋地叹气,故意逗她:“你希望我怎么做?每晚,给你打电话提供精神慰藉吗?”
“什么啊?”叶校不由弯唇,没有想到语言文字也能这样暧昧,激发荷尔蒙,“你工作忙完了吗?”
顾燕清说:“论坛开完了,我在高铁上。”
叶校奇怪:“你不坐飞机吗?”
顾燕清给她开了个玩笑:“除非我跳下去吃鸡,否则没办法中途转机。”
叶校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转机?”
顾燕清更明白一点提示,“叶校,我买的途径S市的高铁,如果你不想见我,我就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