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他找个合适的女朋友,什么是合适的,找什么女朋友, 把他甩了是么?
顾燕清不是个没脾气的人,但因为面对的是叶校,他什么都可以顺着她。
她只要性|关系,他答应了,她说正式交往, 他立刻贴上去,现在叶校要分手他也要毫无怨言地顺着她吗?
顾燕清把车停在楼下, 坐了半天怒气还是不消, 最后一拳头砸在方向盘上, 狠狠的。
她话说得那么绝,把他当成什么?
此刻的男人像个暴怒的凶兽,这种暴怒波及很大,他没有心情去思考叶校快速转变的逻辑和诱因。
*
翌日早上。
顾燕清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太多新消息涌进来, 把叶校的名字压到下面。
叶校没有给他发消息, 一条都没有,很多人都觉得她这个人情商不高,冷冷的,对谁都没什么好话。但是顾燕清知道, 叶校只是不屑于把自己的精力花在讨好别人上。
她那么聪明,两人当炮|友的时候, 只要他一个眼神不对, 叶校能立马感知到, 然后过来哄或解释, 尽管她带着很强的目的性。
分手不是她的冲动。
意识到这个事实,顾燕清揉摁了一下鼻梁,把手机丢在一边,起身去洗漱。
早上台里有会,结束后主任又找他单独聊了聊,一聊就到了中午。回到办公室,他看见手机里有两个未接来电。
是叶校吗?
他脑子里竟然冒出这个想法,但不是。
电话是陈观南给他打的,两人有一阵没联系了,顾燕清给他回过去。
陈观南先是很官方地问了番他的身体状况,顾燕清站在窗边,想笑,“这都多长时间了,我再不好该躺太平间了。”
陈观南也笑了两声,说明自己打这通电话的原因。他们记者站的黄曼记者查出肺部有阴影,病情还未确诊,但也不适合继续在那工作了。
陈观南问顾燕清有没有意向提前过去轮换。
但这事太突然了,也很不凑巧。至少在陈观南开口前,他没有思考过,而且现在他手边的事一堆,无论是工作还是私人感情。
陈观南在电话里说:“燕清,我是真的希望你能过来,你来和别人来总归不一样。”
台里很快就会发通知,那个地方总是重大新闻的发生地,肯定需要有经验,有能力的记者过去。顾燕清此前的工作经历不是在海外中心就是驻站,大概会是首要人选。
主要看他自己的意愿。
放在以前,他几乎不会有任何犹豫,但是这次,他甚至没有对陈观南说“我要考虑一下”这种话。
陈观南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加游说,或许他想要留在国内晋升,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先挂了,你想一想再回复我。”
“好。”
挂上电话,顾燕清回到办公桌前伏案工作了一会儿,扫描文件的时候发现打印机没墨了,他打了个电话给后勤处,让他们送一个彩色墨盒过来。
二十分钟后,负责新人培训的老郑亲自送过来,顾燕清笑了笑,“怎么劳驾你来?”
老郑锤锤大腿,说道:“坐椅子上屁股累啊,下来跑跑腿,换个环境。”
“你的换个环境就是从人事处跑到新闻办公室?”顾燕清问。
老郑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闲聊起来,“哎,没办法啊,马上有入职的新人,太忙了。”
顾燕清把墨盒装上后,手指上沾了点黑色墨水。他没起身去洗手,坐回位置上抽了张湿纸巾擦着,漫不经心地问老郑:“什么时候?”
老郑:“什么什么时候?”
顾燕清轻咳一声:“什么时候新人入职。”
老郑苦笑:“明天,不然我能那么忙吗?”
顾燕清迟疑了几秒,“有个叫叶校的……”
老郑立马接过话来,“你知道她?”
“怎么了?”顾燕清也有点奇怪他的反应。
老郑无奈地叹息:“那女孩不来了。其实她的成绩不错,也很有灵气,是这批新人里最亮眼的了,我还说能培养出第二个林舒呢。可惜了。”
顾燕清的身体被突然戳出一个洞来,原来叶校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早就决定了一切。
“没问什么原因?”他问道。
老郑说:“她不太愿意说,估计是有更合适的去处了吧。”
老郑接了个电话就离开了。
顾燕清一个人又坐了很久,什么事都做不下去,他想不出叶校还有什么更合适的去处。
之前的努力都算什么?
她是他见过的在学习上最自律的人,正因为这份没人性的自律精神,才让她在一众竞争者中脱颖而出。
顾燕清的心情很复杂,甚至关于情情|爱爱的事、被叶校那样对待后自己的感受,都要靠边站。
他见过她生活的地方,也清楚她是怎么从贫困县考出来的。
他们的生活的确天差地别。
他这样的人,从小到大享有最好的教育资源,除了学习什么都不用考虑,哪怕走了偏路,也会有人帮他纠正方向。
而叶校,她什么都没有。只能自己摸索,要学习,要赚钱,还要争破陈旧观念的牢笼。
时至现在,他都没有真的责怪过她,他思考的全都是怎么样才能让她不放弃。
*
分手的第二天,叶校在家里收拾行李。
这间房子她租了两个月就退租了,现实的变迁太诡谲,两个月前她还大汗淋漓地躺在地板上,对自己的未来有很多美好的想象。
学姐知道她说要退房不太高兴,但叶校除了感到抱歉也没有办法,押金她不要了。
这件事只能这样处理,叶校没有心情解释原因。
晚上六点,她接到顾燕清的电话。叶校想不到顾燕清还会给自己打电话,在他心里她现在应该是个不可理喻,人品极差的前女友。
叶校问:“什么事?”
顾燕清说:“我们谈一谈。”
叶校闭了闭眼,不太愿意面对他,“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就这样吧。”
顾燕清忽然薄怒生起,吼她,“叶校,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负责任?”
她沉默着。
“我就在你楼下,你不下来我就上去。”他威胁她,也知道她并不想弄得那样难堪。
叶校挂了电话,换衣服,洗脸,把长发扎起来,下楼。
街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车,打着双闪,顾燕清站在车边。
“嗨。”她走过,尽量心平气和地打招呼。
顾燕清放下手机,观察着叶校,扎着干净的马尾,素着脸,气色比昨天自然了一点。他把车门拉开,“上去说吧。”
叶校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有点犹豫。
顾燕清克制着心中的烦躁,“还是你想在马路上说?”
他要真强势起来,叶校也有点扛不了压力,于是坐进车里。顾燕清从另一边上来后,叶校说:“就在这说吧,我不想走太远。”
顾燕清垂眸看向她的侧脸,寻不到一丝表情,这让他很无力。
“我跟老郑说把你的名额保留,明天去办入职手续,先适应看看再说。”
叶校在脑海里搜索了几秒才想起他说的老郑是谁,问:“什么意思,你替我做了决定吗?”
顾燕清就知道她会这样,“叶校,我不是在跟你讨论我们的事,在说你的前途。”
叶校抿唇不说话了。
顾燕清尝试着耐心跟她沟通,“我理解你的压力。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看不透,但得分清主次,不要为了一时得失把职业的路走窄了。”
叶校还是没说话,这些道理她不是不懂,可懂那么多道理也解决不了现实问题。
“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现在放弃不亏吗?”此时是顾师兄跟她讲道理,而后又小心翼翼地,又不触碰她底线:“钱不是问题,以后会好起来的,我都可以帮你。”
是啊,钱能解决的都不算问题。
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穷的要死的人。
她最不想把他拉进自己糟糕的生活里,顾燕清这样的人,应该骄傲而理想地活着。她不忍破坏,又何必让他去承受他这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人和事。
贫穷,疾病,一地狼藉的现实,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叶校忽然感觉心脏变成一个透风的筛子,痛感从四面八风传来,快供不上血了。他对私事只字不提,可每一句话都在挽留她。
挽留一个执意要走的人,太累了,心只会更疼。
叶校还是摇头,态度不变:“我已经决定了,不要再为我考虑这些了。”
顾燕清感到了无可奈何,叶校把自己锁进黑色的铁盒子里,无懈可击,她从来都是这样,说一不二。
顾燕清看着叶校,清瘦的脸颊,或许……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虽然不愿意相信,但不得不求证。
“叶校,你生病了吗?”
被这么问一句,叶校也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既然都分了,她并不愿意顾燕清再为她操心,甚至看出更多的破绽。
她说:“没有,我毕业体检是健康的,你看过报告。”
顾燕清松了一口气,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谈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余地。
然后他听到叶校说:“我已经决定离开这里,面对自己的现实,从来没有把你考虑在我的人生规划里,你就当喜欢错了人。”
“我们分得体面一点吧,对不起。”
说完,她拉开车门,下车,离开。
顾燕清从后视镜里看到叶校决绝的背影,他没有挽留。
如果是客观原因,他都可以克服,也努力过了,但叶校不想要他了,他不能再逼迫她。
他的自尊心,也不能再被践踏了。
第52章
这段关系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是叶校想要的结果,尽管过程不太完美。
之后他们没有见面,叶校回到S市, 顾燕清出国,各奔前程。
那年的七月下旬和八月,叶校几乎没有抬头看过头顶的天空。但不看也知道,是灰色的。
段云因为巨大的心理压力和劳累病了一次。
赔偿也不太顺利,签订了协议后对方又拖延打款, 极尽滑头,叶校只能用同样的手段再去交涉, 狠劲根本不像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
他们家需要钱, 后面的康复训练漫长而艰难, 她不能让爸爸后半生瘫在床上,任何一点希望都要抓住。这些狗屁懊糟的事情,如果叶校不处理,父母根本没办法。
也有点好消息,叶海明的下肢终于有了点痛觉, 大小便也渐渐恢复, 但这不代表会好,长期卧床他的肌肉会萎缩,丧失力量。
叶校回来后暂时没想过找工作的事情。
一来是叶海明定期要去康复医院进行治疗,她次次都得陪着。爸爸的病症并不只在生理上, 心理也有很严重的问题。他既对自己的未来没有希望也对叶校感到愧疚,一个人的时候就神神叨叨地念着“不如死了算了, 活着干嘛。”
叶校怎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没用, 按照心理医生的方法劝慰也不听。她很累, 最后只能使出杀手锏, 把他凶一顿,果然老实很多。
二来,这个县城也没有什么像的工作。
叶校没法把自己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收益少的事情上,现阶段只能自己接活单干。
*
八月底,程之槐带程夏来S市省亲。
她给叶校打了个电话,说想来看看她。上个月她离开得匆忙,对程之槐也只是敷衍的一句“回家工作,方便照顾父母。”
无论程之槐信不信,任何决定都是叶校自己的事,谁都无权过问。
叶校没想到程之槐能特意来看她,不过她也没真让程之槐看自己家的状况,选在市里见面。
程之槐作为长辈,一如既往地对她近况问了几句,倒是程夏,看她的眼神有陌生,有不解。叶校能理解,天真的小孩感情总是交付得彻底,她们一起度过了紧绷的初三,还答应一起去旅行。但是她突然甩手,什么都不管了,是挺不厚道。
午饭席间,程之槐问叶校最近在干什么,叶校笑了下,说先暂时休息,还没开始找工作。
程之槐若有所思地道:“S市虽然发展起来了,工作机会到底没法和一线城市比啊。”
叶校沉默着喝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饭后,程夏说要去名人草堂看看,那个地方现在算是个植物园,叶校拿出手机查了查,“四点就关门了,现在就过去吧。”
程夏噘嘴,对她有气也不敢表现:“好吧。”
到植物园,程夏在前面走着。
程之槐和叶校站在阴凉处。
程之槐看着安静到有些沉闷的叶校,忽然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叶校倒不是想刻意隐瞒什么,而是都懒得说了,“我这不好好的吗?生活节奏很慢,挺放松的。”
程之槐叹气:“你这个孩子,对我都没一句实话吗?”
叶校语气淡淡的:“真没。”
程之槐问:“电话里你说的是要回来陪父母,可是你的父母怎么忽然就要你陪了?”
叶校愣了愣,她都忘记敷衍程之槐的话是多不经大脑思考的了。只有骗顾燕清的时候她精心想了理由。
以她的人设,能让她放弃一切的,只有前途和钱途。
叶校的嗓子干涩了下,吞吐道:“也没什么,都过去了。”
程之槐看了眼远处的拍照的程夏,再次问她:“到底什么事。”
中年女性的眼神很犀利,总是直指人心,叶校想,也无所谓,最痛苦的时候都过去了。
“我爸爸在工地上出了点事,下肢截瘫。”
程之槐倒抽了一口凉气,想骂叶校的心情都有了,但责备的话到嘴边又不忍,还是心疼。
“你这个小孩儿……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说?”程之槐不知道怎么说她,静了半天,又道:“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钱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