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校摇摇头,“我自己都解决了。”
程之槐叹气,“我第一次见你,就看出来你是这么个性格,什么事都自己扛。”
叶校耸耸肩,“我长这么大就没靠过谁,也没人可以靠。”她顿了下又说,“我家就是这样,我要是往后缩,我父母就无所依靠了。”
程之槐说:“咱们俩都是要强又固执的性格。阿姨多跟你说一句,跟我不要客气,度过难关才是最重要的。”
叶校微笑点头,“好。”
两人走到长椅上坐着,程之槐喝着水,“你和燕清,你们——”
叶校闭了闭眼,说:“我们在一起过,现在分了。”毕竟是因为程寒两个人才认识的,叶校觉得有必要跟程之槐正式说明。
“我知道。”程之槐早看出来了,问:“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分手,肯定不好受吧。”
叶校怕程之槐误会顾燕清,“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提的,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他。”
“燕清,还有他的家人都很好,未必真要到分手这地步。”程之槐嘴上这样说,但也理解叶校的考虑。
一个多月过去了,再次提起他的名字,叶校心里还是会有难以名状的难过。
她用开玩笑地口吻说:“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但我还是放过好人吧。”
程之槐又叹了口气。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太阳光被飘忽的云遮住。叶校思考了一下,对程之槐说:“阿姨,你见到他别说这事行吗,我想大家都轻松一点。”
程之槐看着她,回答:“没机会了。你走后他也出国了,去战区了,赵玫前阵子为这事儿哭了很久。”
看来他们更远了,叶校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程之槐说:“你们都还年轻,有自己的性格,无论分手还是在一起,都会有人受到伤害。”
*
叶校晚上要回家,并不能陪她们太久。
从植物园出来,程之槐去拿车,程夏和叶校在门口站了站。
叶校肉眼可见的情绪不高,程夏忽然问:“你还回去吗?”
“回哪?”
程夏说:“B市啊。”
叶校笑着说:“有时间可以去B市看你。”
程夏就知道叶校在给她画大饼,什么叫有时间?“你根本就不会去了。”
叶校并不否认程夏说的,她的确不会再回去那座城市了,她要为家人,要为生计奔波,没时间缅怀。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啊。”
程夏听到这话立马就有小脾气了,“姐姐,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叶校笑了笑,“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程夏说:“别用这种话掩饰,我一个字都不信。你花那么多时间在我身上,只是因为是我的家教吗?我妈妈出的那点钱根本买不起你的精力。明明你有时候很有人性。”
很有人性?
叶校摸摸她的耳朵,“姐姐有自己的事,我希望你理解。”
程夏说:“我不理解!我们这些人对你来说不重要,燕清哥你也不要了吗?”
叶校惊讶,“你怎么——”
程夏情绪忽然有些激动,眼眶里涌出一些湿润,到底是年龄小,忍受不了人心忽变,也不能理智看待分离。
赌气似的脱口而出:“我知道你和燕清哥在谈恋爱,去年爬蔓山的时候就知道了。”
叶校身体像被人抽了一鞭子,火辣辣的。
多久之前的事了?原来她拼命想掩盖的,只是一场笑话。
那天程寒和程夏并不是七点钟才爬到山顶的,他们五点多就到了。天还很黑,程夏一眼就看到了两个人,他们在接吻。
这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毕竟在此之前他们一直不熟,甚至没讲过几句话。那个画面对她的冲击很大,和在电视里看到的吻戏,或者班上早恋同学不一样,成年人的亲密,是充满大胆的欲望的。
天亮了,他们又“不熟”了。
宋晓光问叶校要不要男朋友,叶校说自己不谈恋爱。
程夏惊得眼睛都要掉了,但是程寒跟程夏说这是别人的隐私,让她不要管,也不要提。
小姑娘仍旧充满了好奇心,多次窥探,包括问叶校为什么不喜欢顾燕清,在火锅店故意让顾燕清吃醋。
她一直看不懂他们为何不把喜欢摆在明面上,喜欢人不是一件好事吗?
但久而久之,情侣间的默契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每次组团打游戏,只有顾燕清陪叶校看电视,聚餐时顾燕清会买叶校喜欢吃的水果和零食,看彼此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甚至他们身上的味道都越来越相似。到最后,干脆不再掩饰丝丝关联。
她真的很希望他们能好好在一起。
可是她嗑的这对cp,忽然就be了,“你们有什么误会不能说的?为什么一定要分手?”
程之槐把车开过来,招呼两人上去。
叶校看了眼天空,快要下雨了,怪不得下午那样潮热。她说:“没必要了。他当不了我的救世主,我也帮不了他想做的事。”
叶校晚上回到家,安顿爸爸休息后,心情忽然很沮丧,以一种山雨欲来、锐不可当的姿态,她感到呼吸不顺畅,喘气困难。
洗完澡就回到房间,关上门。
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几乎不去想顾燕清,分手的时候都没掉一滴眼泪。她不能停顿,生怕自己犹豫的一两秒,自私的本性就显露出来。
她跟自己说,任何个人感情,前途,都没有爸妈的健康重要。
但分手的后遗症就像慢性中毒,日积月累,毒性终于发作。
她真的,好想顾燕清。
除了至亲,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他对她更好了。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在包容她的古怪脾气,照顾她的生活,给她高|潮的体验,懂她倔强的坚持。
他全心全意地对她好。
但是一切都被她搞砸了,她只顾拼命往前走,往上爬,她不知道怎么回馈细腻的情感,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伤害他。
顾燕清肯定对她很失望,恨死她了。
叶校趴在枕头上,哭到不能自已,肩膀颤抖。原来她也会脆弱得像个小女生,眼泪这么多。
*
十月初,早上。
顾燕清被楼下吵闹声惊醒,他睁开眼睛晃了下神,睡不好很烦,还好不是轰炸声又觉得挺幸运的,这是他给自己的心理安慰。
记者站的办公室临近街区,宿舍挨着办公室,虽然是单人间,但条件也跟家徒四壁没什么区别了。有可能哪天“四”都会变成“三”、变成“二”……
八月初他通知家里人说要外派,赵玫的怒气是他预料之中的,吵了闹了,甚至堵在门前对他放狠话,但是都没用,谁也阻止不了他。
他的脾气也是挺倔的,除了在一个人面前,简直没脾气。
他起床前看了眼手机,才七点,然后检查各种消息。
微信的聊天背景是他和叶校的和合照,是他们去看电影的那次程夏拍的。顾燕清把小姑娘截掉了,只留下两个人,都没笑,一脸的酷。
分开两个多月了,他没有撤掉这张照片。微信是他使用最多的软件,每次点开都能看见叶校。
说不清楚是什么心理作祟,一开始情绪起伏,到现在心如止水。
时隔两年回到这里,什么都没变,一样破败。
他大概是在国内做了个梦,遇见了一个在他看来天上有地下无的姑娘,那个姑娘把他甩了。
他开始以为叶校是生病了,或者碰到难事了,不愿对他开口。出国前他还去问程寒,叶校有没有透露过什么,但他一无所获。
其实叶校无论遇到什么,只要她对他严防死守,他也没办法,他怎么靠近都没意义。
挺可笑的。
第53章
九月中旬, 叶校和程之槐又见了一面。
程之槐这次来出差,特意空出半天约叶校谈事,关于工作。十月份正是猕猴桃上市的季节, 不止猕猴桃,还有别的水果产品。
S市的经济虽然不发达,但物产还算丰富,程之槐的公司也正从果农手里收购大批的猕猴桃,统一分销发售。
与果农的交涉并不容易, 不像做外贸服装生意,与供应商接洽, 签了合同按流程交货就行。
而在农村, 果农的文化水平参差不齐, 戒备心又很强,“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有点过了,但不好说话小心思又多是真的。
悦果公司在这边招的员工都是年轻人,不太能应付这些人,被坑了好多次。程之槐问叶校, 愿不愿意去她的公司上班。
叶校满脸讶异, “你怎么想的,我怎么行呢?”
程之槐反倒对她有种迷之信心,“跟你谈肯定是有我的道理的。开公司之前的课程你都陪我一起讨论过的,模式就不用多赘述了, 而且你懂得传播与营销,这很重要。”
叶校还是不太明白程之槐到底相信她哪里, 吹上天, 她也没有相关的工作经验。
程之槐笑了笑又说:“你是本地人, 而且你有个十分稀缺的优点, 就是很有自己的手段。”
这话说得不错,叶校从小到大都知道家乡的人是什么样,在想什么。
就是“有手段”这个形容,可不像什么好词儿。
叶校很谨慎,一方面是自己的时间和能力是否匹配这个工作,另一方面是否要和程之槐搭上工作关系。
程之槐看出她的疑虑,说道:“叶校,这件事我不是没从你的角度考虑。你家里人需要你,但你也需要一个稳定的收入。这工作对你来说不那么理想,但是你有灵活的时间,工资也能解决你的燃眉之急。”
到底是过来人,知道叶校在想什么,叶校还是说:“我不一定能做好。”
程之槐摇头,“凭我对你的了解,你拼死都不会让人看扁的。”
叶校:“……”
被委以重任,这样信赖着,叶校没法不心动,但仍有自己的顾虑。
如果有可能,她还是想回去做记者,而不是只为赚钱找一个糊口的工作。
“我答应你,把框架和基础搭起来之后,今后你想离开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我立即放人。”
叶校说:“我考虑一下好吗,给我点时间。”
程之槐问:“考虑多久?”
叶校:“三天。”
程之槐讨价还价:“一天吧,想好给我打电话。”
两人聊完饭都没来得及吃,程之槐就得赶去机场了,叶校陪她等出租车,又聊了聊闲事,程之槐说:“见你两次精神都不太好,吃饭也不太行吧?人还是要出来忙碌的,不能只困在一个地方。”
“我知道的。”
*
叶校答应去程之槐的公司,一个还没成型的创业公司。悦果公司在隔壁县只有一个代销中心,营销和市场办公室在市区写字楼。
叶校第一天去代销中心,门前乱糟糟的,停着几辆红色的电动三轮,横七竖八,两个工作人员正在与一个散户掰扯。
这散户拉来的货箱子里参了次品被小姑娘发现,不能按照原价收购。那散户不承认,先是卖惨不行,又扬言要找人揍他们。
那吵架的场景,让叶校一下子回到小时候陪爷爷去集市卖东西,给顾客缺斤短两被回来找麻烦,老爷子直接躺在地上装死说自己心脏病犯了。
要不是当时叶校太小,真想扭头走人。
这事儿的处理结果不出叶校所料,以工作人员的妥协告终,中年男人拿上钱,高高兴兴地走了。
叶校与他们认识了一下,都是年轻人,平均年龄二十几岁。她想这不行啊,还是得要招一个年纪大的来坐镇,弄不弄得明白电脑不要紧,但一定要看上去脑子清楚又能顶。
开启一份新工作并不简单,上班后,叶校基本天亮时离开家,顶着星光回来。
晚上给爸爸按摩完腿,回房间还得续看项目资料。
如程之槐所说,叶校是个有骨气的人,无论干什么她都不会让人看扁,总算把工作理清楚之后,又有新的问题出现,现在的工作的确时间灵活,但是她每天不是在代销点就是在市里办公,交通太不方便了。
公司里有配置车,但是叶校没有驾照只能现考,整个十月,她基本上忙得像个陀螺。
高强度的负荷,不再囿于家庭的琐事,让她躺到床上不到五分钟就入睡了。
不知从何时起,她在睡前总是大量浏览新闻,尤其是B城电视台国际频道的栏目,但凡顾燕清发的新闻稿和报道,甚至别家媒体转载的文章她都会认真看一遍。
没有冲突等大事他不出镜,新闻也不是天天有的,对叶校来说就像是计划经济下的稀缺物,每次碰上都会感觉很踏实,看,他就安安稳稳地在那,什么事都没有。
叶校留意着他的行动轨迹,哪个时间、出现在哪里,在战区还是非战区,她还有个小本子,专门用来记录他到过的地方,不知道还能记多久。或许是她先死心了,或许是顾燕清先离开那里。
叶校其实很担心他的安危,但是她没法和任何人说,甚至没有资格再担心他。
顾燕清只是她的前男友。
*
十月底,程寒放假来看外婆,约叶校吃饭。年轻人见面的方式总是轻松一些的,吃过晚饭,又去酒吧坐了会。
落座后,程寒问叶校喝什么,叶校说:“不喝酒了。”
程寒笑着道:“怎么啦你?”
叶校说:“你喝吧,喝完回酒店睡一觉,我还要回家。”
爸爸出事的那段时间她厌食,胃快糟蹋坏了,现在更没有喝酒的欲望。去年她可以耍酒疯,有人给她洗澡,吹头发,现在没那条件了。
程寒喝啤酒,给叶校点了个气泡水,“在这边还适应吗?”
叶校笑了笑:“我就是这里人,怎么会不适应呢。”
“你爸还好吗?”程寒不信她能适应,飞出去的鸟甘心回到笼子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