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是领导。
叶校听出胡瑞文的调侃, 但是她开玩笑的时候也习惯冷着脸,调动不起笑肌:“我谢谢你,第一排是台长的座位,我再等两年。”
胡瑞文:“听听,你又谦虚了。看上台长的位置了是么,等会哥跟那老小子说说给你退位让贤?”
叶校:“……你去说吧,我等着。”
两人的交谈内容像法外狂徒。
过了一会儿,叶校把电脑合起搁在腿上。后门陆陆续续的进来人,她完全没办法写稿,而且被领导看到了也不好。
胡瑞文问她,“我好像还没有你的微信吧,还记得咱俩的约定吗?”
叶校点了下头,拿出手机,点开二维码递到胡瑞文手机下。
加上后,胡瑞文当着她的面点开她的朋友圈扫了一圈,叶校朋友圈里并没有生活相关的东西,但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最起码她挺会转发新闻链接的,空闲的时候会看看前辈写的文章。
胡瑞文给她最上面一条点了个赞,叶校叹气,“有必要这样吗?”
胡瑞文笑笑:“习惯了。我们做综艺节目的加上明星或者经纪人,马屁先拍上。”
叶校蹙眉:“你有点……”
胡瑞文:“你想说舔狗吗?”
叶校立马否认:“我没说。”
“我看你的表情也不像有好话。”胡瑞文笑着说:“不懂了吧,打工人就要舔得坦坦荡荡。”
叶校也笑了笑:“你说得对。但你长得还挺帅的,不至于那样说。”
“是么,我和你家老顾谁帅?”胡瑞文又来劲了。
叶校没回答,顾燕清没有跟胡瑞文说过他们已经分手了。早知道她当初就不应该跟着他去打篮球,将两人的关系摆在明面上。
只是叶校当时的确没想过会分手,现在有些后悔。
阖上不久的后门再次被打开,也把外面的风带进来,叶校下意识转过头。这次进来好几个人,有男有女,顾燕清正好和她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他淡淡地看了叶校和胡瑞文一眼,视线从她的脸扫过,然后向前面走去。
一起进来的还有林舒,她站在走廊往下只需一眼,当即决定现在就坐下,让叶校和胡瑞文往里面挪一个位置。
胡瑞文没什么不高兴,利用职工大会聊八卦也不算浪费时间。但他还是问:“舒姐,你怎么不坐去前面啊?给你留好了位置。”
林舒轻轻哼了声。
胡瑞文:“哼是什么意思,我们这儿是学渣茶话会吗?”
等人都走了,门被关上,林舒这才开口:“年轻人不要谈办公室恋情啊,分手了还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尴尬。”
胡瑞文秒懂,他仰着脖子也扫了眼,陈观南正坐在第二排,正侧头与一个大领导讲话。
他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叶校觉得这话放在自己身上也挺适用的,是挺尴尬。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的目光还落在顾燕清的后背上。白衬衣黑长裤的着装给她一股熟悉之感,包括他的眼神,说话的声音,和以前都没什么变化。好像下一秒他就会来牵她的手,或者抱她。
叶校把目光从他的背上揭下来,在心里叹了口气。
大会开了一下午,中间有两次休息,台长和副台长也要喝点水润润嗓子,或者去厕所方便一下。
到五点多已经有人溜走了,叶校却一直定定坐在那,听着胡瑞文给林舒不遗余力地讲笑话,逗女神开心。
和他给自己的“定义”十分贴切,旁边的小姑娘也被他时不时逗笑。
快结束的时候,胡瑞文问林舒:“晚上一起去吃铁板烧吧,好久没吃了。”
“可以啊。”林舒问叶校,“你去吗?”
胡瑞文帮她说:“她去。”
她无所谓,活这个下午都干完了,待会回去上传等待审核就好了,于是点点头。
胡瑞文跟叶校说:“把老顾叫上,一块喝点。”没听到回应,胡瑞文扫她一眼,“你们俩吵架了吗?”
叶校还是没说话。
胡瑞文只好自己拿出手机,“那我来叫。”
叶校忽然说:“我就不去了吧。”
胡瑞文不解:“你现在怎么跟个姑娘似的。”
“我本来就是女的啊。”叶校无语。
她倒不是扭捏,只是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和顾燕清的关系。
叶校只是觉得做任何事情都要讲究方式,最起码要知道对方的心意,如果顾燕清确实要的是和她相忘于江湖,那她也不用想什么办法了,直接尊重他。
叶校回了一趟机房,林舒跟着她一起去了,叶校并不懂她为何要跟过来,盯着她做事。林舒给出答案:“要是顾燕清把某人叫上,我就不去了,先在这等会。”
叶校笑了下,两个人竟然有同样的尴尬,叶校微微叹息,“其实,我和顾燕清已经分手了。”
林舒:“看出来了。他出国这么长时间,异地恋也不是谁都能谈的。”
叶校提交了审核后,拿上包:“走吧。”
坐林舒的车去铁板烧店,一个同事发来照片,聚会上没有陈观南,林舒这才松了一口气。
相比来讲叶校就比林舒坦荡得多了,前任在又如何呢?
这家铁板烧店面挺大的,在一家商场的五楼,叶校一走进来就闻到香味了,同事冲她招手,“这里,快过来啊。”
给她俩留的位置是最靠近外面的,就在胡瑞文和顾燕清的中间,一看就是胡瑞文会干出来的事儿。
顾燕清看到叶校的一瞬间,眼底也出现一丝讶异。
林舒率先在胡瑞文旁边落了座,叶校被顾燕清看得莫名其妙,过了会儿在他手边也平静地坐下来。
她把外套脱掉,搭在座椅后背上,扭身面向桌面时看到看见顾燕清叠到手肘处的衬衫袖口,露出一截小臂来,手腕很舒服地搭在橡木桌上。
叶校身体向后靠了靠,脖子总是被羽绒服的毛领子搔到,还有包,连同她人,一起堆在一张椅子上,她把身体往前挪了挪,四周看看有没有空椅子可以放东西。
顾燕清侧过头来,主动跟她说话:“找什么?”
叶校说:“挂衣服。”
他抬起手,说:“给我吧,旁边有个储物筐。”
叶校再次把身体往前挪了下,就是自己不动手,让他自己取衣服。
顾燕清看着她,在心里无奈一笑,但没说什么,把她椅背上的羽绒服拿了下来又习惯性地折了几下,衣袖和兜帽往里前襟扣,叠的不算板正但看得过去,放进衣筐里。
叶校看见下面的那件外套是他的,被她压在下面了。
这个聚餐一看就是随时组的,只要是跟胡瑞文熟悉的都能被他拉过来。叶校其实对胡瑞文的性格一直很迷,说他是社交达人也不止,如今才回过味来。
他大概是介于海王和舔狗之间的一个神奇存在,对林舒这样的女神就是舔狗,对普通女孩就是海王。
但他无论哪一种身份都十分有原则,只要不和他牵扯关系就不太招人烦。
叶校偶尔听听大家说笑话,一直沉默着。
顾燕清一直很放松,并在乎跟谁一起吃饭。他慢慢地喝着酒,在充满烟火气的地方,看着身边鲜活的人,各个脸上映着红光,好像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两个人没说什么话,以前做炮|友的时候在朋友面前说话和动作都收着,基本不沟通;现在分手又不讲话了,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地。
有个女生说起他新闻获奖的事,一脸崇拜地说:“顾记者,恭喜你哟。”
顾燕清笑着道:“谢谢。”
“其实我们早就关注到你了,也很想跟你认识,就是认识不到。”女孩子说起话来有些羞赧又胆大,“之前我们看过你打篮球,哈哈。”
顾燕清说的什么叶校没听清楚,她垂头搓了搓耳朵,不知道这个女孩子说打篮球和她看的是同一场吗?
当时他在球场上故意撩了一把衣服引起她的注意。她那会儿痴迷于他的身体,根本没法把持住自己。
顾燕清是一个很随和的人,别人同他说话,无论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的,他都会认真解答。
叶校从回忆里抽身时,那边话题已经聊到:“那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顾燕清诚实地说:“现在没有。”
女生捂嘴一笑,没想到他还真是有问必答:“你总是在国外工作,找过外国女朋友吗?”这话也是明知故问,他工作那地方,想就地找女朋友也没可能啊。
顾燕清说:“没有。我喜欢中国女孩。”
可能是他太好说话了,身上又有种淡淡的威严感存在,几个女孩子反而不好意思继续开玩笑了,又是一阵羞涩的笑意过去。
——现在没有女朋友。
叶校坐在他旁边听得一清二楚,总觉得这话可不像善茬,她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角,手肘和他碰了下。
顾燕清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叶校说:“我忘了恭喜你获奖,你真的挺棒的。”
顾燕清看着她的眼睛,不禁挑眉,“是么?”
叶校点头,“嗯。你这一年有再受过伤吗?”
顾燕清没回答。
叶校说:“我不是想关心得与众不同,就是问问你,工作的时候要小心。”
顾燕清说:“生老病死面前没谁特殊,真来了躲不过去的。”
行!这话说得让人没法接,叶校也不知道跟他怎么说下去,顾燕清但凡想堵她,总是有办法。
于是叶校选择闭嘴,在心里头默默给了他一拳头。
饭过半巡,他跟服务生要了杯啤酒,又装作无事发生般问叶校:“要试试啤酒吗?以你的酒量喝一点应该不会醉。”
叶校面无表情地说:“不了,我感冒还没好。”
后半段两个人都没参与聊天,吃得很安静,之后大家决定各回各家,有人明天早班。
顾燕清把外套递给叶校,问她:“你怎么回去?”
叶校站起来穿衣服,他喝了酒也没法开车送她,于是反问:“你呢?”
顾燕清:“代驾。”
叶校对上他的眼睛,顾燕清喝了酒后目光有些直,还有些涣散,莫名显露出一丝柔软之意,挺好欺负的。
叶校笑了笑,说了句自己都觉得挺离谱的一句话,“我送你吧。”
顾燕清没听清楚,“什么?”
叶校提高了些许音量,以至于整桌的人都能听见,“顾师兄,我送你回家吧,你家在哪我知道。”
顾燕清的耳朵有些红,但不是因为酒精,他喝酒不上脸,反而越喝越白。至于耳朵怎么红了,他没察觉到。
他蓦地沉默下来,是全部肢体的沉静,就这么看着叶校。
叶校说:“我有驾照了,可以送你,你不方便吗?”
半晌,他才低低开口,“……可以。”
眼底漫了层微妙的笑。
那几个崇拜他的小姑娘八卦地瞅过来,又紧张地撇开眼,他妈的,她们怎么没有这个胆子?
林舒也默默抽了口气,非常有存在感地“嘶”了一声,“好家伙。”
*
林舒也喝了酒,她懒得叫代驾了,就把车丢在商场楼下,叫自己家的司机到台里等她,她要回去拿个东西。
从楼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林舒身上只有一件连衣裙,大衣被她吃饭时不小心沾了油污,她就不太想穿了,宁愿冻着。
林舒一直是个对生活,对别人,对自己都很固执的人。
她也不太在乎别人说她什么,每当父母开口劝阻她不要干什么事儿的时候,总说:“你看哪家姑娘像你似的。”
她就会用一句话来反驳:“别人怎么样是别人的事,关我什么事。”
这种特立独行的由来,是有迹可循的,比如她和陈观南的婚姻。他们都曾经妥协过,降低过标准,走到最后还是一团糟,是她人生最大的败笔。
但看到年轻的女孩子,她竟有些羡慕,羡慕有勇气的人。
司机给她打电话,说还有两个红绿灯才能到,林舒宽容地跟对方说慢慢来,不着急。
“舒姐,你等我给你打电话再出来。”司机说道。
林舒没有进去,在花坛边站了会儿,顺便从包里摸出一盒烟,又找打火机。
风太大,火怎么也点不着。
她低头努力的时候,一只瘦长的手伸了过来,手持着一沓文件,正好帮她遮住风,那人另一只手拿出防风打火机,给她点着了。
是利用伯努利原理,加大气流喷射,提供足够多的可燃气体。
陈观南把打火机收回外套里,冷冷地看着她。
林舒也眯了眯眼,同样仇视。
陈观南回忆起了什么,说:“你以前讨厌我抽烟,现在自己还抽,你自己什么身体状况不知道吗?”
林舒却没长一张好嘴,“还有心思管那么宽,没被我骂够吗?”
上次送的铃兰花被她退回去了,还打脸般给退到家门口,但陈观南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感受到了林舒的愤怒,她要是能好好收下那束花就不是她了。
陈观南说:“我在提醒你,抽烟对你的身体没好处。”
林舒呵了两声,对着陈观南的脸轻轻吐了个烟圈,挑衅道:“我用不着你提醒,该做什么我自己清楚。”
陈观南没躲,只是闭了闭眼,奶白色的烟雾扑了他全脸,是他已经习惯了的二手烟味,还有林舒身上的香水味。
他说:“你愿意抽就抽吧。你的司机没来吗?穿这么点不冷?”
林舒再次恶狠狠地说:“不要你管。”
陈观南默默叹气。刚离婚的时候他们都挺潇洒,还在民政局门口挥手说再见,林舒抱着手臂,像个骄傲的孔雀般对他说:“陈观南,没了你,我还有大片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