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校看看站在凉棚外面的顾燕清,擅自回答:“好啊。”
顾燕清对她招招手,“要不要来试试。”
叶校问:“你教我吗?”
“不然能是谁教?”他看着她。
两人在长辈面前相处自然,并不矫揉,顾怀河和赵玫都没忍住笑,“去吧,让这个家伙教,他对玩总是很擅长。”
“诶,少揭我的短。”顾燕清阻止他们多说。
叶校牵住他的手走到太阳底下,被晒一下也不错,小声说:“你的短还需要现在揭吗?”
“怎么?”他回头。
叶校说:“我以前好像就听到程寒说过类似的话,在保龄球馆。”
顾燕清想起来了,“他是怎么教你练球的?是不是蹲下来碰到你的小腿了?”
叶校可不会记得这种细节,“你三岁吗?朋友间肢体接触都不行?”
顾燕清把她牵到固定的位置,站好,默默地说:“当时我吃醋了。”
叶校心里一凛,“后来你就不吃这种低级醋了。”
顾燕清拿来球杆,递给她握好,认真地说,“那个时候总想抓住很多东西,你不属于我,看见别人碰见你一个手指头,都会不舒服。”
男人是能看懂男人的,当年程寒对叶校有好感。不止程寒,应该有很多异性对叶校都有好感,但是碍于她满身是刺而止步。
叶校一直以为顾燕清是强势和传统,哪怕他们只有身体上的关系,也不允许她被人触碰。
“现在呢?”
顾燕清站在她身后,双臂绕过她的身体,调整她的站姿和挥杆角度。说话是也是湿漉漉的,落在她鬓发边,“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很清楚。”
叶校为了方便穿的是一条法式长裙,右腿边开了条叉,被风一吹,线条流畅的大腿隐隐露出来,在阳光下白得发光。
她有着很漂亮且力量的腿和臀型,但这身裙子实在不适合打球。
顾燕清摆正她身体的时候,顺便抚了下她的裙摆,摁在腿上,“当心。”
“嗯?”叶校没听明白。
顾燕清退开一些,继续说:“左脚支撑身体,肩膀和臀部正对目标,站稳。”
叶校意识到他的手指离开自己的大腿,有些乱,还有些紧张,打的一塌糊涂,差点把杆子都扔出去。
这有点丢脸,叶校本着脸垂下眼皮。
顾燕清走过来安慰,“怎么了,这就气馁了?”
叶校说:“我不喜欢打保龄球也不喜欢高尔夫,因为学不会。”
“还有你学不会的东西?”顾燕清几乎不会从叶校的嘴里听到负面的话,“没关系,我教你。”
反正他对于玩总是很会,且是怎么烧钱怎么来。
“能只教学,不要求结果吗?”叶校抹了把汗说。
“什么意思?”
叶校仔细描述:“我只喜欢你对我贴身教学,快亲上来又不亲,还一本正经的过程。”
这是一种情趣。
顾燕清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一包纸巾给她,小声提醒:“你又开始了,长辈看着也不在乎了?”
叶校耸耸肩:“那是你爸妈,社死的是你。”
顾燕清:“……”
真是拿她没办法。
午饭是陪顾燕清的父母一起吃的,在山脚下的一个饭庄。
叶校没有刻意热情,相处起来很自然,让人挑不出错来。
分开时是一点半,赵玫舌尖打滑,说:“叶校,我叫你校校好吗?”
叶校愣了愣,回答:“阿姨,您怎么叫都可以。”
她知道这是赵玫的为人之道,和程之槐一样,她不一定有多喜欢自己,但一定会做出非常亲切的姿态来,让大家都舒服。
这是很多女性企业家走向成功的一个优点,温柔又强大。
待顾燕清和叶校离开,赵玫抓着顾怀河的手臂问:“你觉得叶校如何?”
顾怀河说:“当代年轻人都在追求共性,因为安全。而有独特性的人很少,她是个聪明姑娘。”
赵玫说:“其实我不是一点都不在乎出身,门第之见决定很多东西,这是事实。如果今天燕清带回来一个普通小美女,我依然会客气,但不会吃这顿饭。”
“然后呢?”
“我看见了翻版程之槐,或者加强版?”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顾怀河笑:“你的儿子从小到大喜欢挑战高难度,普通小美女怎么行,你还不知道么?”
“是啊。”赵玫反应过来:“我一点都不意外。”
叶校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睡前她在想,顾燕清的父母都是很厉害的人,越是厉害的人越谦逊有礼,但不妨碍他们已经把自己看透。
大家都是聪明人,聪明人总是把局势分析得明明白白。
当然,这个问题顾燕清也清楚,他还清楚和他的父母相处,对叶校来说并非易事,她与自己的父母的相处细节尚不算好,这是她成长里缺失的一环。
叶校并不需要长辈多喜欢自己,但是她为顾燕清多走出了几步。
回到家,两人分别在不同的浴室洗了澡,叶校穿着睡裙,拉上遮光窗帘,室内顿时陷入黑暗。
顾燕清侧身趴在枕头上,被碎发遮了半张脸,上身没穿衣服,腰腹的肌肉和人鱼线展现在她面前,线条十分漂亮,叶校想把他所有的衣服扒了,思考再三也没那么做。
顾燕清有意要和叶校说今天和他父母的碰面,看她是什么意思。
她上了床坐在他身侧,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好像明白他要说什么,回道:“我其实……没有感觉到压力,你的父母人很好。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完美的周末,包括两小时前的午餐。”
“我陪你睡午觉好吗?”除了顾燕清这个人,叶校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
“嗯?”他笑。
叶校开玩笑:“睡好午觉我要吸阳气了,不是白陪的。”
……
周一早上,叶校精神抖擞地到办公室。
对桌的林克尧瞧见她这般神情,饶有兴趣地吹了个口哨,“姐,你这个周末回血效果很好啊。”
叶校打开电脑开始工作,心情不错地回对面的小男生,“对。”
周末的治愈十分有效,完全把工作摒除在外,才给了她时间思考,自己绝对不能被裹挟进情绪发泄里。
第78章
叶校决定再试一下联系杨女士, 杨女士就是那个老人的养女。
林克尧从动电脑里抬头,看着叶校,犹豫了一下说:“我觉得这件事还是算了吧, 我们别管了。”
叶校问:“为什么?”
林克尧说:“你不觉得这场骂是无缘无故挨上来的么?你看看晚报,还有另外几家媒体,见都没见当事人,转载了我们的视频,事情没搞清楚理中客就当起来了。”
叶校说:“别人是别人, 我们是我们。”
因为叶校被骂得挺惨,林克尧和她一个组里的也没能幸免这种感觉。就会很排斥, 包括他现在根本点都不想点开那个文档。
“这件事就算有隐情, 也不会有很大的反转。”林克尧十分诚恳地和叶校讨论, “真的,被骂一顿我们得很久能缓过来。做得多错得多,不做就没错。”
叶校理解林克尧说的这些,本来就是领了台里的任务去接的工作,而且是家庭纠纷, 为了这种新闻不值得。
她想了想, “没关系。我先联系看看,有始有终比较好。”
林克尧看了她几秒。
“怎么了?”
男生摇摇头,幽幽提醒:“你不觉得浪费时间吗,这对你的年终奖和职级晋升也没意义。咱们电视台记者, 什么时候报道这种鸡毛蒜皮的家庭琐事拿奖的?”
在同事眼中叶校太理性了,做任何事都有目的性。
叶校不介意被这么想, 但她心里的准绳依然是真实, 今天的新闻就是明天的历史。
“如果上次的报道是疏忽而造成导向偏差, 正好纠正。如果不是, 那么我为自己的偏见道歉。”
林克尧不说话了,说不上来是不理解还是如何。
而叶校的怀疑不是毫无根据的,她点开最初的那条视频,开头有个稚嫩的孩子声音“你不要再来了,我们不欢迎你。”
那声音总是抓住她。
尽管如此,但是如果杨女士确实不想受访,她也不能去侵犯人家的隐私。
这件事经过一个周末的沉淀,在周二早上迎来转机,叶校接到自称杨女士丈夫的电话,她便放下手头上的事情,连忙跟林克尧赶了过去。
他们去的地方是医院,这给叶校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她曾因为至亲一年半内两次奔波住院部,一个重病一个重伤。
杨女士的丈夫才四十多岁,但看上去非常苍老,看见叶校时他问了声:“你是电视台的那个记者吧。”
叶校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又问道:“这两天我一直有联系您,但没联系到。”
男人点头:“我不敢开机,因为在网上被骂惨了,我也没精力理会。”
叶校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您是家里有人生病了吗?”
“是我爱人,癌症化疗。”男人说道:“我不敢让她看手机,就跟外面断了联系。现在她在休养,我才得空。”
叶校知道化疗的病人有多脆弱,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杨女士一家在新闻爆出来后销声匿迹了。
叶校问:“事情出了以后,你们和杨先生见面聊过吗?”
男人摇摇头,一脸的厌恶:“没有。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面了。”
叶校皱了皱眉,这么久没见面,是否说明老人说的是真的,他们没有尽到赡养的义务?
任何一家子女与父母这么久没见面,都不正常。
“我给你看个东西吧。”男人看来早有准备,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来,是转账凭条,非常厚,“这些年,我们帮他偿还了几十万的债务。”
叶校着实被惊讶到了,一个看上去生活贫苦的老人,怎么花的这些钱?
“你采访的时候看到他小手指没了吧?他说是早年工作所致。”
叶校说:“是的。”
“那是被人砍断的,因为还不上赌债。”男人说道:“他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早就不见他了,恨不得打死他。他不敢去找了,只能把我们当冤大头。”
后面叶校没怎么说话,只是听着这个男人叙述老人说过的那些事,但是从另一个角度。
杨女士是被杨先生捡来收养的不假,主动断绝父女关系也是真的。但是有原因的,是因为老人的嗜赌成性,屡教不改。
尽管断绝关系了,但是每次看到老人被债主逼迫还债的时候,她还是会伸出援手。
因为不可能看着养父被人摁在地上打得像条狗。
但是老人对这些事只字不提。
杨女士的丈夫说:“帮他还的赌债,早就还清了他的养育之恩。我们是普通的上班族,不是有钱人,除了维持自己的生活和养孩子,钱几乎都给他还债了,到底怎么样才算孝?”
说着说着,他就有些激动。
“不赡养老人是不孝,唾弃养父是大逆不道。”他嗓音哽咽,捂住脸,“那些人看到视频就站到道德制高点上,只看到我们驱赶他,扔他的东西。他们既然能扒出我爱人的工作单位,那为什么查不到她生病,为什么扒不出他是资深赌徒?我们不想被老无赖纠缠了。”
“网友的正义是有选择性的吗?”
“你们媒体,只把新闻当一个产品在做,没有基本人情吗?”
这两句话把叶校给问住了,她莫名有些愧疚,因为她不知道赌债这件事。包括她自己被骂,也有不知全貌的原因在。
林克尧说:“在法律上,是不能断绝亲子关系的,也不能不尽赡养义务。除非你们自己没有工作能力了。”
男人无奈点头,“是啊。”
断绝不了,只能受着。
讲道理的人束手束脚,不讲道理的人肆意横行。
叶校和林克尧采访完就回去了,杨女士丈夫的诘问还一直盘旋在脑海里,大概要花很时间去消化。
林克尧说,“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也算是个反转。没想到老头是个恶人,这要发出去挨骂的该是他了吧。女儿在化疗他还这么作。”
叶校也不知道。
百善孝为先是人们心中固有的观念,看客们也总是最高标准,力求真善美,来要求当事人。
但是成百上千年来,世间的所谓“真理”,会稍微变一变么?
人必须得完美吗?
一天后,通过他们的官方账号,他们给了杨女士丈夫一个发声的渠道。
但是没有过多评价,媒体承担着还原真相,引导舆论的责任,但是不能代替法律和道德去审判个人。
*
网上又引起过一阵讨论,但是很快就过去了。关于赡养责任问题只能交给法律,网友那可不是公堂。
林克尧调侃她,“姐,不如给你开个专栏叫小叶帮帮忙吧,专门解决家庭纠纷,挺适合。”
叶校笑了笑,“不要。”
大新闻小新闻,都有有很多道行。从一开始被骂,她就知道自己还太浅,有太多事情超出她的认知。
就像之前夏童感到比较诧异的是,叶校对自己父母的强势,有人会理解她的苦衷,也明白她的无奈和苦心,但是不理解的人依然会站在制高点上指责。
人和人之间,总是不能易地而处。
叶校的心情终于恢复过来。
而卫视制作的那当访谈节目也临近收尾,叶校在弄完了工作之后,跑上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