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和她是一家人。
订完票, 她开始收拾东西, 这次要带走的东西比较零碎,她怕到时候忘记了。
手账本在他面前的抽屉里,叶校走过去打断顾燕清,让他身体往后趔一趔,她要拿个东西。顾燕清依言照做, 手指忽然搭在她的手背上, “怎么是粉色的?”
叶校笑了,“你是色盲么?这是蓝色的啊。”
顾燕清有歪理:“粉蓝色,不是粉色么?”
这种问题没法用正常的逻辑去辩驳,叶校用左手摸摸他的喉结, “你有意见?”
顾燕清又捉住她的手,笑着承认道:“只是找个切入点, 想看看你的日记本。”
叶校当然不会给他看了, 两人的姿势变得有些奇怪, 四只手交缠在一起, 像无法理清的藤蔓。顾燕清厉了厉神色,其实并没有真的想看,只是逗逗她,“校校,公平吗,你总想摸我的喉结。”
叶校每次听到他这样叫,身体里就有什么东西炸开。
她抿着嘴角,“不可以么?我很喜欢。”
顾燕清说:“男人的喉结不能随便摸。”
叶校非常有求知欲:“为什么?”
顾燕清说,是因为紧邻总动脉和气管,非常脆弱。
叶校:“轻轻碰一下也不可以?”
他的喉结很性感,听见他这样说她以后就不摸了,虽然有点遗憾。
顾燕清压低声音:“轻轻碰可以。但是你知道,在生理学上它还叫第二性征,和那个地方一样,被摸会有生理冲动……”
听到这解释叶校眼睛里显然多了一层兴趣,亮亮地看着男人:“你现在有冲动么?我晚上摸一摸好么?”
顾燕清安静看着她,不说话,也没有情绪,检查门是关着的,便把她拽到自己腿上,“不用等晚上。”
他现在,就能把她亲到腿软。
……
在家的第四天晚上,他们要飞回B市。
晚饭前,叶校陪妈妈在厨房准备食材。
段云果不其然和叶海明在合计叶校今后的人生大事,问她是怎么打算的,何时结婚。叶校如实回答:“我还没有想过结婚。”
不是没想过和顾燕清结婚,就是简单的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
段云皱了皱眉,“可是你们已经……”
都把人带回家了,不是这个意思吗?
叶校端着水杯,观察妈妈是怎么烧菜的,笑了笑:“还没结婚的打算,但是也不会换人,就这一个了。”
“认准了怎么不结婚呢?”段云一时之间不能理解,但稍微一琢磨就猜出答案来。叶校要计划给他们换房子,要工作,要赚钱,按照女儿要强的性格肯定会以事业为重。
根本没时间结婚。
“校校啊,爸爸妈妈有你就很骄傲了,不一定要住城里的房子。”段云小声说。
叶校难得有温情的一刻,“房子是肯定要换的,你和爸爸都需要好点的生活环境。咱们这片的房价不高,我在B市工作还起贷款基本没压力,别操心了,一切我心里有数。”
她总是对父母说:我心里有数。
可这打消不了段云心中的顾虑,“小顾这个人我们是很喜欢的。就是我听你爸爸说,他以前被外派到中东那边,那儿经常打仗,会不会不安全?”
虽然他们不懂什么国际局势,但新闻总是会看的。
叶校没回答这个问题。
妈妈又问:“他以后还要去么?”
叶校依然没有回答,因为她不知道答案。
段云跟着沉默,怕说多了给女儿压力,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做菜。
妈妈的疑问落在叶校心中,生了根。其实叶校想到过,但她不把这个当成一件需要思考的事情。
她尊重他的工作和理想,犹如他本人,但是没有直面过结果。
会异地,他会不安全,她也会像去年那样提心吊胆,怕他伤了,怕他死了。
但她不想为没有发生的事担心什么。
飞机准时起飞。但时间有些晚了,叶校靠在他肩头睡了会。
在落地前四十分钟被吵醒,广播里通知B市暴雨,跑道湿滑无法降落,会备降在H市。
H市是B市临省的一个城市,两城临近。
飞机上的乘客立马怨声载道,空姐只能耐心解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落地后顾燕清打开手机,看见涌入进来的各种消息,不由皱了皱眉,他牵着叶校的手走过廊桥,去等行李。
叶校一心想明天大概是无法准时上班了,她问:“我们能坐车回去吗?好像不远了。”
顾燕清说:“不太行,这边以北都下暴雨。而且时间太晚了,没车。”
叶校“哦”了一声,声音难掩失望。
机场里冷气开得很足,他掌心搓了搓她的手指:“冷么?”
“有一点。”叶校说。
“那过来抱一抱。”他笑说,然后张开了手臂。
于是叶校钻去他怀里,搂住他的腰,抱了一小会,那点小小的不快被他的体温抵消了。
到酒店已经两点半了,叶校刷卡进门后立马去洗了澡,顾燕清打开行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住酒店了,除了去蔓山和前期开房,就没再出去过。
叶校洗完出来后,看见自己的睡衣被放在床上,而他坐在书桌旁,电脑被拿出来,正在开机。
她好奇地问:“你要工作么?”
顾燕清摇了摇头,但眉宇间凝结着一层顾虑,答道:“看一眼通稿库,你睡觉吧。”
“嗯。”叶校穿上衣服却没去床上,走到他身边,“我用你的电脑登下我的后台,请假。”
顾燕清没起身,只是用身体把椅子往后退了退,叶校坐在他的腿上,切换了自己的账号,暂时请了一天的假。
她顺手也点开了通稿库,因为这些天在休假没登录上来,在家没注意新闻。这才发现全国性降雨已经很严重了。
H市北郊发生了山体滑坡,但更多具体情况并不知道。这种天灾新闻让人心情郁结。
顾燕清揉揉她的头发,“去睡觉吧,我马上也来。”
叶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听从他的话上了床。
上床后她很快睡着了,隐隐约约感觉到顾燕清贴上来,从后面抱住她。
尽管很累,但是这一觉睡得不怎么好,她很早就起床了,床上只有她一个人,顾燕清已经在洗漱了。
她坐起来打开手机看了看,热搜上挂起这次强降雨引发的山体滑坡,道路多处坍塌,共涉及五十多条,一个镇区被波及,目前已统计到六人死亡。
政府已经组织了救援抢险,以及山下村庄撤离。
叶校无心躺下去,起来穿上衣服,她在脑中组织了一下逻辑。
台里的早间新闻也播了,还没来得及派记者过来参与这次救灾,网上传播出来的消息大多是民间自发的视频,少有官方媒体的现场声。
想必领导们也在开会决定指派任务,叶校赶紧在群里敲了主任,表示自己就在H市,可以最快速度到现场。
顾燕清出来时叶校已经沟通好了工作,“我和你说——”
“校校,跟你说一件事。”两人同时开了口,但是这次顾燕清没让叶校先开口,他说:“灾情你看了吗?我们今天暂时不能回去,我得去现场。”
叶校松了一口气,举了举手机,“我知道。我刚刚就在跟同事讨论这件事,我们是最近的。”
顾燕清凝视她三秒,什么都没再多说,只是走过来在她嘴角快速亲了下。
提醒她:“雨还在下,可能会再次发生滑坡。第一要注意自己的安全,第二的听从现场救援指挥,第三注意新闻报道的尺度,这很重要。”
第三点需要叶校自己琢磨,印象中应该是顾燕清第一次跟叶校说这种严肃的话,从一个前辈的角度。
叶校郑重地点点头,因为顾燕清很清楚她在这方面的经验几乎没有,这是第一次。
同样,她现在也有些无措和压力,因为很少在现场报道这样重大的灾情新闻,是单打独斗的。
两个人来不及吃早饭就出发了,叶校检查了下手机的电量。
顾燕清的经验比她丰富太多了,他一贯的工作环境也比她的复杂,因此条理无比清晰。先租车,然后租借专业的设备,如无意外,接下来的工作,文字撰写,视频制作,配音都需要他们自己完成。
还需要平衡报道,如顾燕清所说的新闻尺度,压力非常大。
在车上,叶校没忍住刷手机,各种视频,仿佛救灾才是新闻,而非灾难本身。
这让共情能力强的人非常难受。
她关掉手机力求让自己保持理智,看了一眼顾燕清的侧脸,发现他异常平静,且心无旁骛。
第85章
雨一直下得很大, 顾燕清这种一贯把车开得很野的人也没办法开太快,生怕出什么意外。
叶校的心情也紧紧绷着,在回工作消息的时候, 没忍住又刷了一会儿手机。
而官方辟谣了几条虚假新闻,死亡人数,相关部门防御不当的造谣,过分渲染悲情。灾情发生几个小时,谣言就层出不穷。
工作群里, 文字记者和摄影记者都报名参与救灾,大家都很清楚, 去现场, 是记者最重要的事情。
台里有台里的考虑, 涉及到太多方面。第一就是政策上的不确定性,是否会给抗灾带来麻烦,是否被允许。第二是安全保障,第三则是需要突发新闻报道经验的记者。
部门主任跟叶校强调工作,又嘱咐她注意安全。
叶校如实说, 她和顾燕清在一起, 对方这才放心、“有顾记者带着你就好。”
进入镇区后,叶校入眼皆是满目疮痍,道路坍塌,泥水横流。
他们是最早到的一批记者, 先去了临时媒体中心。工作上顾燕清是叶校的上级领导,让她跟随医疗组, 自己统筹采访和写稿。
叶校听明白自己的工作后, 小声问顾燕清:“你呢?”
顾燕清说:“我跟消防去灾区。”
叶校下意识拧了下眉, 并不是对工作不满, 而是担心。
随时有山洪爆发的可能。
顾燕清仔细跟她解释,“台里组织了深度报道组和突发新闻组的同事过来,但路面阻断,没法立即赶到。我们必须分工,不让你跟着我是因为的确危险,情况复杂,你这方面的经验少,你理解我的意思吗?”
他没说透。
但是叶校清楚了,实力还不够是事实,她点了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和战场。
叶校看他远走的背影,一刻的停留和犹豫都没有。
在临时搭建的新闻中心采访了救灾指挥,并以此为基站收集各方反馈过来的消息。
截止到下午五点,她把新闻稿发出,电站大坝生产区域被冲毁,受灾死亡人数上升到六人,失联二十一人。
受危群众的转移工作还在继续,一批又一批的消防官兵进来,还有大批的社会志愿者。
中国人的凝聚力是全世界最强的,也是任何国家的人不能理解的,这和我们的民族发展和教育有关,志愿者的数量远超于预计。
我们国家地广人密,平日里网络玩梗,或者真情实感地搞域歧视,这些都是关起门来自己人的事儿。如果真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不说说而已。要人,要物,要钱都竭尽所能地给,不惜一切代价。
晚上天已经黑透。
叶校没有联系顾燕清,大概率也联系不上,所有的人都在积极抢先,争取黄金72小时的营救时间。
两人在凌晨的时候碰了个面,叶校给他递去一瓶水,等他喝完,然后坐在一起讨论工作,整理素材。
叶校打了个哈欠,顾燕清这次没叫她去睡觉,摸摸她的头发,很温柔地笑:“加油啊。”
“好的,你也加油。”叶校回以微笑。
第二天两人再次分别,台里的同事赶到,有摄影记者,有同伴,人在这种情况下也稍稍能得到安慰。
那天她在搭建的帐篷里写稿,迎面走过来一个人,叶校觉得面熟,反应了几秒才想起来是谁。
临时媒体中心的记者人数陡增,有上百个,大家都灰头土脸的。不少记者过来不仅仅是采访,还参与救援工作,以志愿者的身份。
“嗨,叶校。”吴耀走近了和她打招呼。
叶校:“嗨,吴耀。”
吴耀坐在叶校身边,“你们台是第一批赶到的媒体吧。”
“好像是。”叶校把电脑阖上,和他席地聊了一会儿,但实在没别的话题,然后又聊到这次的灾情。
吴耀说:“说真的,你好拼命。”
叶校:“你不也是么?”
吴耀却转移了话题:“你的节目我有看。上个月的个热搜事件你处理得非常好,口碑逆转啊,小新闻被做成一个大新闻。”
叶校笑了笑:“这不是重点。过去了。”
吴耀说:“去电视台发展得挺不错的啊,当了出镜记者。你的形象很好,口才也不错,可以往台前走,一个女生来受这种苦,又脏又累又危险,图什么啊。”
叶校手指攥着裤缝,没接话。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这种情况下没有必要辩论了。她已经不是那个说出“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斗鸡型女生。
吴耀说,“其实你很适合做那种新闻。”
他对人不坏,也出自一种好心,但他不会是叶校的朋友。叶校这人并不需要别人的这种“迁就”和“善良”
她不想被定义,被小看,她只能做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东西。
叶校还是没忍住:“还有适合做什么新闻一说么?舆论压力我能承受,任何的新闻现场我也会到,你来我也能来,大家都一样。”
吴耀看了看她,他想,三四年了,叶校始终没变。
下午跟着同事去战地医院。
叶校见到了一名受伤严重的女性和孩子,压在坍塌的桥梁下面被救出来,女人头发蓬乱,满脸灰尘,但是眼神里充满了求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