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许灵均,她理想的结婚对象就是沈晰这样的人。
她认识沈晰三年了。身边数不清多少个共同好友希望她能跟沈晰修成正果,连她自己也对自己有过期望。
期望自己能喜欢沈晰,即使不是沈晰,期望自己能喜欢上什么别的人。只要不是许灵均就好,只要能离开许灵均就好。
她自己比任何人都期望。
“哥。”她声音虚弱得快要融化,“我好累。”
她早就厌倦了这样畸形的关系,想等攒够了失望就彻底离开。可她爱上的人太狡猾了,让她一遍遍的失望又一遍遍的心动,她就像巴普洛夫的狗,只要沾上许灵均,就条件反射般无限地放低底线。
她要的真的不多。其他时候都可以不管不问,她只希望许灵均能在跟她在一起的时间里,将心思都放在她一个人身上,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就够了。
她不去深究许灵均到底分出了多少份真心,只希望自己得到的这一份是纯粹的,只属于她的,半点都不要被别人占用。
就连这样的要求都做不到吗?
“谧谧,发生什么事了?你别吓我。”
沈晰呼吸急促起来,果断地叫司机靠边停车,语速很快,“不是说跟他去滑雪吗?玩得不愉快……许灵均对你不好吗?没事的,慢慢告诉我。”
他一下子慌了,从那一声“哥”开始。平日里沉稳的作风也暂时放到一边。他知道容谧是什么性格,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不会愿意暴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越想越焦急,“我现在订票去接你?”
“不用,我马上就回去了。”容谧把手机贴在脸颊上,闭上眼,“可以帮我订票吗?我想回明华。”
“好,我现在就让人查航班。”
“店里怎么样?我想听你说说店里的事。”
“店里……”他怔了怔,很快地察觉不对劲,“谧谧,你现在是不是不舒服?头晕么,自己感觉一下,身上烫不烫?”
他狠狠咬了咬牙,抑制想揍人的冲动,“许灵均不在你身边?”
“烫。”容谧小声说,“他不在。”
“乖,听我的。叫医生到你的房间里来帮你量体温,检查一下有没有生病。”
“你是在……骂我?有病?”
“……”
容谧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我好像是发烧了。”
**
容谧不常生病,太久没见过医生的后果就是身体不舒服都难往“生病”这方面想。
沈晰催她先叫医生,待会儿再打来问情况。
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生病时,各种乏力酸痛都在加剧。身体就像跟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更不舒服了。
酒店里配了医疗资源,她窝在床头打了内线,一时间觉得又冷又热,一边出汗一边冻得发抖。好在意识还是清醒的,起码要等看完医生再继续昏睡。
医生来得很快,只是身后还跟着不速之客。
季容与开工前跑了趟健身房,进电梯时遇上医生有些好奇,同一楼层走出来,跟着到了许灵均房间前,看着容谧打开房门。
不知是否错觉,他总觉得自己被瞪了一眼。
“你来干什么。”
“拍广告啊。”
“我是说,你来这个房间里干什么。”容谧实在没力气跟他扯皮,一边还要坐在床边侧耳听医生的话,乖乖含进温度计量体温。
“诶,关心你一下都不行么。还是说你只接受许Joshua的关心?不至于吧。”
季容与自来熟地坐进对面的长沙发里,翘起腿笑眯眯地往后靠,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偌大的房间里扫了一圈,“他怎么没在啊,滑雪去了?”
容谧敷衍地说,“不知道。”
季容与看了她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也不着急,起身走到床边,在她脚旁蹲下继续盯,仰视的角度酒窝若隐若现。
房间里暖气开得足,她只穿了一件睡衣,肩上搭着酒店给客人提供的薄毯当披肩,露出半截纤细的手臂。
许灵均兴致一起就总会没轻没重。她皮肤薄,肤色又白,稍微揉捏就能留下很明显的痕迹,此时手臂上暗沉的红痕层叠交错,很有些瘆人,不难想象其他地方是什么情况。
季容与眯了眯眼,“许灵均那个畜生把你折腾成这样,自己跑去玩儿了?”
容谧没搭理他,把双层的毯子展开重新裹上,连手臂也一并缩进毯子里。
季容与叹了口气,语气不知真假,望着她的眼神确是怜惜的,“他这么不会疼人,你还不如跟我。”
容谧吐出温度计看了一眼,不自觉地皱眉,“在我烧到三十九度的时候还说这种话,你跟畜生也没什么两样。”
季容与哈哈大笑。
“有没有人说过,你生病时很可爱。”
她烧得双颊泛着潮红,眼睛里盈盈的一层水光,横过来一睨没什么杀伤力,反而更生娇媚。
比起平时那种平静沉稳假装无事发生的模样,眼前这样露出小猫爪子的她更生动有趣些。
只是原本就不丰盈的身体,被薄毯一裹瘦得像片影子。
季容与看惯了圈内不要命地节食瘦身的女星,都算是常态不以为意,看她这样却有些心疼,“真可惜,如果不是我待会儿还有拍摄,就能留下照顾你了。”
容谧只当他撩妹成瘾,句句没往心里去,跟医生对话后拿了药,自己去找水。
“躺着吧,我帮你倒。”季容与难得起了照顾人的心思,转身去帮她倒水。
容谧数出医生开的退烧药,按剂量放进瓶盖里,又撕开冲剂的包装,倒进他端来的水杯里摇晃,“谢谢。”
“不客气。烫哦,慢点喝。”他蹲在床边露出一对小虎牙,捧着脸看她正笑,余光里瞥见枕边的手机在震动,屏幕上亮起来电显示。
容谧正喝药,看到电话的速度慢了他半拍,只听见他吃到瓜似的好奇声音。
“沈晰哥?是谁啊。”
第16章 朔月
容谧呛了一口,放下水杯把手机拿了起来,却没接,而是先催他离开,“你不是还有工作么?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也不是很着急啊。”
季容与对她遮遮掩掩的动作很感兴趣,“哪个哥?前任还是备胎,许Joshua知道么?”
“……”
“诶。”
季容与半推半就地离开,还笑着回头看她,“生病了自己待着怪可怜的,我叫小繁过来陪你?”
“不用。我不会开门,别让她来。”她跟小繁又不怎么熟。
把无关紧要的人赶出房间关上门,世界总算清净了,手机里的语音通话邀请还没有断。
接通后,她听见沈晰略微松一口气的声音,“还好。这么没人接,我快要怀疑你是不是晕倒在去找医生的路上了。”
“没有那么严重。刚刚看过了,也开了药。”
容谧回到床边,皱着脸把药吞下去,倒了杯白水漱口,“你是不是该去吃晚餐了?国内应该正在日落吧。工作一天,也该是休息的时间了。”
“不急。我才刚到家,懒得做了,点个外卖等着就行。”沈晰说,“你好好休息比较重要。我让小秋订了最近的直飞航班,要到你那边傍晚起飞。如果到时候你烧还没退,就让她再帮你推迟一天。”
“没关系,我尽快想回去。”
她脱掉披肩,掀开被子缩了进去。望着枕边亮起的手机屏幕,仿佛那是自己和彼方世界连通的唯一渠道,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我好想回家。”
生病的时候心理防线脆弱,所有消极情绪都会被放大。不安,焦虑,失落感萦绕于心。
她独自待在雪山下,全部的朋友和亲人都在十个小时以外的大陆上,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般遥远。
“很快就能回家的。明天我给你买红豆烤饼,放在店里等你回来吃,好不好?”
离得太远,沈晰即使着急也帮不上太多忙,只能陪着说说话,“药还没这么快起效。等一阵子药劲儿就上来了,你困了就好好睡一觉。乖一点,一觉醒来就不难受了。”
“我还不困。”容谧攥着被角,听着熟悉的人在耳边说话,轻声满语的,心里确实熨帖很多,不由得叹了口气,“你要是我亲哥就好了。”
沈晰苦笑了一声,“你就不能再给我留点希望吗。”
真是生病了,才容许自己放松戒备提及敏感话题。放在平时,这样的话她不会轻易说出口的。
“哥,你别等我了。我认真说的。”容谧闭着眼睛,轻声说,“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最清楚了。不值得。”
沈晰如今也是个小老板了,身价倍增,这三年来多少行内行外的人介绍或是艳遇,他总一笑而过。年近三十,身边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大家都传说他在等一个人。
等的是谁,容谧当然不会毫无耳闻。
“有许灵均在前,如果我哪天彻底跟他闹掰了,就等于心气都被磨平了。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勇气再跟别的谁在一起,但一定没法再像喜欢他那样喜欢别人了。这对后来的人不公平。如果是你,就尤其不公平。”
她毕业到现在,除了偶尔发发节日祝福的朋友,真正交心的数一圈也就这么三四个。沈晰真是个很好的人,她不愿意吊着人家,明里暗里地劝过好几回。
大家都是有能力权衡利弊的成年人,道理谁都懂。可人的心意,又如何能由理智去控制呢。
“值不值得,可不是由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沈晰笑了笑,豁达道,“我能跟你一起留学,一起工作,是我的幸运。现在我们的事业也蒸蒸日上,我想把这份幸运维持下去,能走多久就走多久。”
“可……”
“你放心,我也不是那么固步自封的人。就像我们当初在巴黎碰到一样,缘分总是不期而遇的。”
他调侃道,“说不定明天去上班,猝不及防的就在店里遇到你未来的嫂子了。你也了解我的,我不是个很执拗的人,擅于为自己的利益着想。真能遇到合拍的,也不会一直委屈自己清心寡欲啊。到时候你再后悔,可就晚喽。”
“我巴不得呢。”容谧跟着笑起来,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呼吸发烫。
即使知道他是有意在开玩笑,是为了给予她宽慰才这么说,但就是听得心里舒服许多。只有他能把这么敏感又矛盾的话题说得这么自然,唠家常般轻松地把关系厘清。
能有这么一个朋友,也是她的幸运。
“再说,许灵均那种性格和身份都是独一份的,你们的关系本就特殊,不要总想着以后还要像喜欢他那样喜欢别人会很累。每一份感情都是值得期待的。如果他让你感到累了,只能说明他已经不值得期待,那不如就离开吧。”
沈晰由衷道,“如果有一天,还有另一个人能让你有好感,即使那个人不是我也没关系,离开许灵均吧,他不是个能托付的人。”
“我明白。”
容谧自嘲道,“我也希望那个人能快点出现,救救我。靠我自己应该是没救了。”
药效逐渐吃劲,她意识有些晃动,声音也低了下去,可就是不想睡,不想独自睡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人事不知。
听得出她是在强撑着说话,沈晰安慰道,“等你睡着了我再挂电话。放心睡吧,我陪着你。”
**
下午两点,许灵均脚步轻快地踏进房间。
巴塞罗那是欧洲众多城市中人气颇高的演艺之都,夜晚的演出尤其不该错过。昨天跟朋友临时兴起过去玩了一场,现场DJ富有创造性的音乐掌控力妙不可言。
夜晚的狂欢落下帷幕,他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回到高雪维尔。常年在各座城市间飞来飞去已经习惯,这对他而言就像出门吃饭临时换了家餐厅一样自然。
“还在睡觉?懒猫。”
床上的人裹着被子缩成一团。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心情愉悦地踢掉鞋子,从背后抱着这只属于他的懒猫团子,像个春游回到家的小学生,诉说自己有多喜欢新交到的朋友。
“下一场演唱会我要请他的乐队来参加。我给你留视野最好的位置,在你的位置上也能看到他们。还可以插一个环节让乐队跟观众席互动,你觉得怎么样?”
“……”
“为什么不说话?”
是许灵均的声音。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回来了。容谧头脑昏沉,听不太清身边的人在说什么,迷迷糊糊地挣开他,“我不太舒服。”
许灵均扒开她头顶的被子,皱着眉头探进去一只手,贴了贴她的额头。
刚从外面回来,微凉的手背让她微微瑟缩,“是有点烫,我帮你叫医生。”
容谧撑着枕头,勉强坐起身,“医生已经来过了。”
许灵均这时才看到床头柜上吃剩的药片,有点别扭地说,“怎么不告诉我啊。”
“我给你发了微信。”
许灵均这时候才看到,只有早上问他去哪的一条,很容易就被其他杂乱的消息压下去,“消息太多了我没注意。”
想要及时看到某个人的消息明明很简单,可以把聊天置顶。或者更简单,想到她的时候,点开她的微信看一眼,给她打一个电话。很难吗?
说到底,只是不够上心罢了。
如果他自己想不起来,即使告诉了他有什么用?
被酒精和音乐侵占的大脑,远在千里之外的巴塞罗那狂欢,哪里听得到高雪维尔的一声咳嗽。
容谧摇了摇头,懒得跟他争辩,“你是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啊,本来还想带你一起去的。”许灵均理所当然道,“是你睡太熟了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