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刚泡完澡,钻进被子时什么都没穿,捂了一会儿热得全身的皮肤都泛着不正常的粉红。看到忽然出现在床边的人,她第一反应是自己烧出了幻觉。
短暂的梦里她尚且在被许灵均纠缠,睁开眼睛也依旧是他。连幻觉里的许灵均都是气势汹汹地登场,一副气得要吃人的样子。
被她先提了分手,就这么伤自尊吗。
“别闹了。”她沉重地叹了一声,“你怎么又来……”
“又来?”
许灵均阴沉地冷笑,握住她的手腕从被子里拎出来,强硬地按在床头,掐住她的下巴,“看清楚我是谁。”
他一点都没控制力道。容谧疼得皱眉,朦胧的视野更加清晰,随头脑一同被迫清醒。
他怎么会在这?
眼前的景象压迫感太过。被踹废的酒店房门敞开着,周盛守在门口跟闻讯赶来的管理员交涉赔偿,不让任何人进入房间。
发烧带来的无力感在绝对力量的压制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身体虚软,被禁锢在床头间动弹不得,许灵均悬在她身体上方,眼眶通红,震怒的双眼中寒霜凝结,凌冽得不敢直视,盯着她一字一顿地咬牙道,“你睡了季屿风是不是。”
容谧哑然失声,理智运转的同时,心底只觉得荒谬好笑。
他是来干什么。
以为自己是来捉.奸吗?
她想起许灵均曾经说喜欢她干净,知道她从没跟别人上过床,心理洁癖才得到满足,所以才放心地睡了她那么多年。
也就是因为这个,才会直到现在都不愿意放弃她的,不是么。
“是。”
是否真的发生了什么都无所谓。她的声音还带着不适的嘶哑,低得几乎难以听清,却断断续续地笑起来。没有管滑落的被子,也懒得看他那副伤心欲绝的面孔,闭上眼睛说,“我现在已经不算‘干净’了,是吗?你也不用再委屈自己来倒追我,终于可以彻底把我丢开,去找下一个了。”
许灵均浑身颤抖,抱住她的力气像要把她碾碎在身体里,无处发泄地用力一口咬在她光.裸的肩头,满口都是腥甜的滋味。听见她痛得低声呜咽,好像心头的恨意就能稍微缓解。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容谧,你怎么敢?”
在那座海岛上找到她的时候,他刻意地忽视了许多细节,自欺欺人般不愿意去想。可到了今天,她把一切都血淋淋地撕开摆在他眼前,残忍得不留任何余地。
她怎么敢跟别人。她怎么能?
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不应该放任她去巴黎,更不应该放任她去什么小岛度假,从一开始他就该把人带回来,无论怎样都带回来,把她留在身边,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她,只有他能看到。
“我敢。跟别人睡过又怎么样。”她痛得掉了眼泪,可虚弱的语气带着报复的快意,“你又还能怎么样呢。还想要再强.暴我一次吗。”
借着高烧,她终于能丢开无用的理智,混着血和泪疯一次。她竟然有这样的天赋,能信手拾起最尖锐的刀刃,狠心地反复往人心窝里捅。
许灵均咬牙切齿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他!”
“我管不了你。”容谧忍着痛,平静地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要拿我当借口,也不要把自己闯祸的罪名推到我身上。我不欠你什么。”
心脏被猛烈的剧痛撞击,已经超出了能够负荷的范畴,血肉模糊。阴暗疯狂的念头在极端地压抑后又以极端的速度蔓延,他的嘴唇能感受到她动脉起伏的温度,是热的,紧贴的。偏执的欲.望被唾手可得的距离织成巨大的网,撕扯着两人一同坠入。总好过再独自承受折磨。
到底是谁先折磨谁的。谁都分不清楚,也不必再分清了。
“容谧,”许灵均埋在她颈窝里,低声说,“这是你自找的。”
第58章 🔒弦月
剧烈的喘息声在耳边压抑如同困顿的呜咽, 容谧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
他会感到怎样的耻辱和震怒,想要怎么报复都无所谓,她全部的力气都用来挑衅了, 乏力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许灵均如果连这种时候还要对她做些什么,和奸.尸也没有区别。
那几句话实在火上浇油,逞一时口舌之快,是放在平时她绝不会做的冲动且无益的事。她总是能保持理智的,今天或许是生病的缘故, 连这种同归于尽式的言语攻击都被激了出来。
理想中的好聚好散终究不可能达成,非要这样撕破脸皮弄得两败俱伤。许灵均总有能力叫她一次次突破底线。
要是能早知道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当初还会不会一意孤行地跟许灵均在一起?
在许多个沉浮不定的梦境里, 容谧总是难以自制地想到这个问题。
现实与幻想交缠不休。她的身体像被放在火上灼烧, 烧得指尖发麻,近乎休克。彻底昏过去对她而言还更舒服些,意识陷入黑暗后,她终于能停止谵妄的意识,沉沉地睡着了。
沙发上的感冒药最终没有派上用场。
再次睁开眼睛时, 她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
家庭医生给她挂好了吊瓶, 站在床边低声说些什么。她听不清,勉强抬起的视线里,最先捕捉到的依旧是许灵均的侧影。
他穿着纯黑色的睡袍,身材高大, 神情紧绷地站在医生身边,压迫感极强。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 手背上被医疗胶带固定了针头, 微凉的药液匀速输进她的血管, 几乎将她的身体连同神智一起焚烧殆尽的痛苦的高热已经褪去了许多。
许灵均很快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又说两句就让医生下楼等着,蹲在床边压住她想要抬动的手,“医生说你烧得太厉害,有脱水症状,要好好休息几天。如果还想吐就告诉我。”
这是一间陌生的卧室,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能看见远处夜色朦胧的城市轮廓。容谧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不知道自己在哪,但绝不是她陷入昏迷的酒店房间。
“我帮你洗了澡,换了衣服。”许灵均吻了吻她的手背,轻声说,“难受是不是?别怕,烧退了就会好的。”
身上的衣服干爽柔软,不再被黏糊糊的汗意裹着,的确舒适不少,可她心里却升起诡异的违和感。
许灵均的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床头灯没有开,除了窗外的月色,只有房间另一头加湿器的微弱光线打在他的侧脸上,苍白英俊的面容像暗堡里孤独了千年的吸血鬼主人,唯一带着血色的嘴唇高傲地抿起,却又低头轻吻在她手背上。
“我宝贝的手真好看。”他喃喃地说,“输液针刺进去是不是很痛?待会儿要拔针了,我会让他轻一点。”
违和感更甚。容谧咳嗽了好几声,忍着喉咙里的疼痛哑声问,“你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许灵均笑起来,眉眼弯成柔软的弧度,“这里是我们的家啊。”
他像是没有看到容谧眼中的惊诧,自顾自地起身去倒了杯温热的柠檬水,帮她插好吸管端来,“小口地喝,别呛着。”
容谧扭脸躲开,他却固执地扶着吸管抵在她唇边,“听话,喝一点润润嗓子。”
他在玩什么过家家的游戏。容谧心里发沉,长长地吸了口气,积蓄力量,勉强扶着床坐起身。
许灵均连忙放下水杯,给她的后背垫了只枕头。
四周安静得听不见任何行人路过的声音,她或许已经离开了市区,甚至已经不在明华。卧室大而空荡,没有太多生活痕迹,不是常有人来住的地方。
随身物品都不在旁边,原本放在酒店床头柜上的手机也不见踪影。容谧不动声色地审视处境,心中越发沉重,脸上神情却还镇定,“许灵均,你是想把我关起来吗。”
“这样就不会有别人再把你夺走了。”他自说自话地决定了,“以后我们就在这里生活。”
凭什么。容谧一阵窝火,“我说过,我已经……”
“你没有错。”
许灵均打断她,探身亲了亲她潮湿的发际,语气温柔到可怖,“我的宝贝这么漂亮,都是别人该死。”
容谧哑然失声。
她能想象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长发乱糟糟的披着,病弱得惨白憔悴,烧还没完全褪下去,脸颊上或许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这样都能联想到漂亮,不是她疯了就是许灵均疯了。
她还没疯。
容谧说,“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我脑子很清醒。”许灵均叹了声气,拨开她被汗湿粘在脸颊上的碎发,语气自然得像在讨论明天早餐要吃什么,“他的电影不好看。你不喜欢对不对?我也不喜欢。”
“从今天开始,没有人敢找他拍电影,没有观众会知道他的名字。都是他的错,他应该付出点代价。”
许灵均握住她的手,轻声道,“生病的时候很难受吧?为什么不找我来陪你呢。他故意出现在你身边,是趁虚而入。你不喜欢他,只是一时糊涂才被他骗了。”
容谧挣开他,输液管里倏忽间上涌一截血红。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床边本该愤怒到极点的男人,用自我欺骗般的逻辑安排好这一切,后背涌起凉意,“这是你报复我的方式吗?”
“我为什么要报复你?”许灵均奇怪地反问。
他脸上理所应当般的神情令人毛骨悚然,“我只是处理犯错的人。”
“我知道,你怪我以前不够重视你,以后我再也不会那样了。从今以后,我会只对你一个人好。”
他顿了顿,才又自言自语般继续说,“你也只看着我一个人,再爱我一遍,像以前一样。以前你都是爱我的……以前你很爱我的是不是?”
“容谧,我原谅你了,你也原谅我以前犯过的错,好不好?我们从头开始。”
疯子。
容谧心累地闭上眼,怎么都没想到那几句话会把他激出这种反应。
她待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没有通讯工具,也没有其他认识的人。卧室应该在二楼或三楼,楼下说不定还有许灵均安排的人。她完全孤立被动,一时半刻恐怕脱不了身。
医生很快上来帮她拔了吊针,动作娴熟。她看也没看一眼,许灵均却帮她轻轻吹气。
她沉默了一会儿,对许灵均说,“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许灵均眼前一亮,对她主动提起的话题有很积极的反应,“我叫下面的人做好了送上来。”
楼下果然还有别人。容谧道,“随便什么清淡的食物都行。你能不能先出去?我想洗个澡。”
“可你自己站都站不稳。”许灵均不赞同道,“浴室里太滑了。”
容谧耐着性子说,“那就去帮我放水泡澡。”
她需要独自活动的空间,才能对当下的处境了解更多。
等许灵均走进浴室,她掀开被子,在床边没有找到拖鞋,索性光脚踩在地板上,走到了落地玻璃前。
看高度像是二楼,没有能推开的窗子,想跳下去都没地方跳。
门外就是楼梯台阶。她没出去,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打开能看到的衣柜橱柜,所有能储物的地方都没有她自己的东西。
“水放好了。”许灵均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在找什么?”
容谧打了个冷战,镇定地转身,索性向他开口,“我的手机在哪。”
许灵均并不直接回答,“你想要什么,跟我说就行了。”
这跟软禁有什么区别。她一阵头晕,高烧的后遗症还作用在她身上,胃里涌起一阵恶心,“你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许灵均说,“到你愿意承认,心里只有我一个人为止。”
事情走到了最坏的一步。容谧想要冷笑,可还是忍住了,平静地说,“给我手机。至少我要给家里报个平安。”
她被带来这里时烧得人事不知,连现在是什么时间,过去了几天都不知道。她平时最多隔三五天就会和父母联系,更不要提那晚跟她一起去电影首映礼的程艺欣,晚上回家后肯定还会给她发微信,还有季屿风……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反应,她也顾不上了。
许灵均迟疑片刻,还是让人把她的手机拿了过来。屏幕亮起的瞬间,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却见他握着手机向后退一步,急切的动作被打断,“只能打电话。”
他加重语气,“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伪善的温柔的假面终于裂开了缝隙。面具之下的人依旧是专横独.裁的暴君,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把她的软肋牢牢掌控在手里。
从她醒来到现在,或许也就只有这一句话是真心的。
“我知道。”
容谧面无表情地拿过手机。跟她像是昏睡了数日的疲惫感不同,实际上时间只过去一天,次日晚上八点,微信里除了昨晚在场的程艺欣和季屿风,还没有太多要紧的未读消息。
当着许灵均的面,她没有回微信。先给程艺欣打了电话,解释自己宿醉没看到消息,头疼了一整天刚缓过劲来,语气与平时无异,“你还没下班?”
“唉,还在公司躲人呢。”
程艺欣苦恼道,“这事怎么说呢……总结起来就是……我前几天把我相亲对象的弟弟给睡了,被上门追债。”
“怎么回事,”容谧佩服自己这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睡错人了?”
“当然不是了!唉我……这边情况比较复杂,他现在就在我楼下蹲点,回头再跟你细说。”
“好。”
容谧话声一顿,又说,“我马上就回家过年了,这段时间得多陪陪我爸妈。等过完年回来再联系你。”
“行。”程艺欣自顾不暇,不疑有他,“你忙你的。”
第59章 🔒弦月
闲聊几句后挂断, 容谧把第二个电话打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