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灵均笑着说好,目送她进店以后调头去机场。
店门内,容谧握着手机跟前台打招呼,心里在打鼓,但不怎么慌张。
她把微信里的工作群和私人微信聊天记录都浏览了一遍,从中就能初步了解到自己跟这群人的关系如何,推测曾经共事的时间里一起经历过什么。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面对面的把人脸跟微信好友对上号,等聊得再深入一些,刺激记忆或许就能想起更多。
前台手边的内线电话响了,简短问答挂断,笑着对容谧说,“今天沈老板也在,应该是听说你昨天来店里的事,特意过来找你的。”
几句话的功夫,老板亲自从办公室过来接人了。容谧规矩地喊,“沈晰哥。”
“回来了就好。”
沈晰沉稳地朝她颔首,“正好,大家进来开个小会。”
第78章 🔒弦月
这个临时小会显然是为她开的。毕竟情况特殊, 趁这个机会说明清楚,沈晰交代了大家照顾她。想回来上班也可以,她暂时不用承担平时的工作, 先在店里当个气氛组熟悉工作环境就行了。
散会之后两人单独聊天,容谧说,“谢谢你。”
她原本不太想让大家知道自己的情况,但既然要回来,与人相处一天两天的肯定也瞒不住。一个个解释太麻烦, 能一次性说明情况是更省事些。
“应该的。”
沈晰端给她一杯热巧克力,“如果不是因为有你, 拉图也做不到现在这样。”
容谧闻言没有应声, 双手捧着杯子犹豫片刻, 还是把今天去医院检查的事告诉了他,“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餐厅里的事想起来,可能还要好久。”
很多问题是不敢细想的。她是个清醒的人,知道无法靠失忆逃避,终究还是得回归现实生活。
当一两天的病人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不知道病程什么时候才结束。检查结果无法给出准确的恢复日期, 最坏的情况是丢失的记忆再也找不回来了,那么她原本得心应手的工作以后全都要从头开始学习,不是件容易的事。
自己的生活受到影响还不是最要紧的,她更不愿意给餐厅添麻烦。远的先不说, 下个季度的菜单就要成问题。
“别担心。餐厅这边我已经做了两手准备,不会耽误正常营业。”
沈晰耐心劝慰, “眼下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健康, 别的事情不用太操心去想。”
怎么能不操心呢。
他是个很好的老板, 可她也不能一直这样拿工资不干活地占人家便宜。重新学习需要很多时间, 万一她没法儿恢复到以前的工作水平,沈晰又已经找到了代替的主厨,那她厚着脸皮继续留在店里也不合适,说不定还要面临失业的危机。
容谧内心的担忧一直存在。她没有将这些担忧告诉父母,也没有告诉许灵均,此时更不会告诉沈晰。
沈晰多少察觉到她有所保留,但没有追问惹她烦恼,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对了,你昨天才回来,见过朋友了吗?这个时候小程应该很乐意拉着你彻夜长谈。”
她那个好姐妹性格外向十分健谈,高中时就是一样的性格,多年来也没什么改变。
容谧笑着说,“她去旅行了,还没回明华呢。不过我们微信上聊天的时候她也这么说了,说等回来以后要跟我讲个一天一夜,把这些年发生的事全给我讲一遍,就不信我还想不起来。”
程艺欣最近好像新交了男朋友,要下个月才能回明华。其他朋友她都不算太交心,也就没想着主动约见面,还是等她最好的姐妹回来再聚。
“那可有得讲了。”沈晰也笑了一阵,略略停顿后问她,“我听人说,昨天你是跟许灵均一起?”
“嗯,他接我来的。”容谧捧着热巧克力小口地喝。口感细腻顺滑,牛奶和巧克力的比例混合得恰好,甜度也合适。
沈晰说这个热巧克力的配方还是她琢磨出来的,很受好评。
“你们俩……”他斟酌了一会儿,平常很擅言辞的人,这时候难得语塞。
言外之意却不难理解。容谧大方道,“我们没有在一起。”
沈晰点了点头,“我确实担心。”
容谧说,“我知道,现在我不适合做任何决定。”无论是工作还是个人感情。所以才着急。
喝空的杯底还有余香,她抚着温热的杯壁,缓慢地倾诉,“其实我也听到了一些发生过的……想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许灵均总是把自己讲得很坏,还说我是因为不记得了才觉得还能跟他当朋友。等我恢复记忆之后,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了。”
“他真这么说?”
“嗯。”
沈晰有些意外,“倒是比以前像样了。”
在医院里故意设下的那个套,许灵均没有踩进去,不知道是真有诚心还是在装模作样。
“他现在对我很好,就是有点小心翼翼的。”
容谧低声道,“我能感觉得到。他有时候还会想躲着我,有时候又找各种理由来陪着我。很矛盾吧?我要是不快点恢复的话,一直这样下去,他也不好过。”
沈晰无奈地看着她,“都这时候了,你就别为他着想了。”
“我也控制不了啊,闲着没事就会胡思乱想。”过年时就这样。她只有在许灵均出现的那几分钟里,才会忘掉乱七八糟的烦恼,把心思都放在他身上。
“所以才想快点回来工作的。”她说,“做正经事忙起来应该会好一点。”
沈晰稍加思索,“那我明天,把咱们以前用过的教材笔记本之类的都给你带来?我那儿还留着好多,你翻翻看能想起什么。在巴黎留学的那段时间,对你来说也是很重要的回忆。”
“好,谢谢你。”
“客气什么。”
晚些时候许灵均过来接她回家,给她带了烤蜜薯和红豆饼。蜜薯被烤得喷香金黄,甘甜绵软,像蜜糖一样入口即化,拿勺子舀着吃。
“从机场回来路过学校后街,看到有小摊在卖。”许灵均说,“我记得你喜欢这个。”
“嗯,很好吃。”高中毕业都这么多年了。“他们还在卖啊。”
容谧坐在车里边吃边往窗外看。晚高峰正在成形,车辆在暮色中忙碌而拥挤,红绿灯在雾气笼罩的车窗上氤成模糊的光。
可她坐在车里,一点也不用着急,温暖舒适,还有零食吃。回家的路是难以形容的安心。
路口遇到红灯,她舀了一勺蜜薯递给许灵均分享。他却没有接,甚至还微微侧头躲了一下。
小小的动作伤害那么大。
勺子只有一只,她都没有介意。容谧委屈地抿了下嘴唇,感觉自己是被嫌弃了。
许灵均的解释连忙跟上,“等你以后恢复记忆了再想起这段,会更嫌弃我。”
容谧悄声嘀咕,“我哪有这么小气。”
她不记得了,许灵均却连梦里都难忘。
那些想帮她掖一下被角都会被躲开,骂一句“离我远点”的时刻,就发生在她失去记忆之前。
他不想容谧恢复记忆之后觉得他现在是在趁机占便宜,更加厌恶他。
容谧气哄哄地把红豆饼隔着袋子掰开,自己吃了一半,另一半扔到他手边,“喏,这个可以吧。”
她就是不想让大家把自己当成个病号特殊对待,所以才想尽快回到正常生活里,按从前那样规律地过日子。
年后许灵均的工作也渐渐回到正轨。每天上班前给她带早餐,送她到拉图再接她下班,一起琢磨晚餐,离开前互道晚安。
许灵均规规矩矩地对她好,半点僭越的事情都不干。
她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许灵均并不是真的还喜欢她。只不过是因为以前做过对不住她的事,看她现在境况不尽人意,才这样细心地照看。
可她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觉得她可怜。
“谁想跟他做朋友啊。”一个人的夜晚,入睡之前她躺在床上跟程艺欣通电话,絮絮叨叨地抱怨,“他对我倒是真的像照顾小孩子似的,说不定觉得我很幼稚。”
“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程艺欣的声音拔高突破屏幕传来,只听语气都能想象到精彩的表情,“他对你太规矩了你还不乐意?你想干什么啊你,趁着失忆了脑子不好使,不恨他了,还要再跟他谈几天恋爱?”
“……”
容谧心乱得很,是或不是说也说不清楚。到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句叹气,“要是我立刻就能恢复记忆多好。”
可世事无常,有时候越是急什么就越是不来。她尝试做了许多努力,一周后再去医院复查结果跟上次并无两样。
这个问题悬在全家人心里,她每天跟父母打电话都会不可避免地提及。亲人的关怀原本是好意,但日复一日,也逐渐变成了一层心理负担。
从医院里出来后她就情绪低落,许灵均看在眼里。
或许因为她的记忆回到了高中,没有被成年人世界研磨得那样成熟且不动声色,又或许是前几天“用心听讲”的话起了些作用,她不太会刻意掩饰自己的情绪变化了,不开心也就不开心得很明显。
“每天下班以后就在家里,肯定会闷。”许灵均问她,“想不想出去玩?”
容谧被引起了注意,可别扭地不抬头看他,盯着手指问,“去哪里。”
程艺欣还不回来。她又不想跟许灵均以外的人出去玩,秦时问她有没有空出去逛美术馆她都婉拒了。
许灵均一时语塞。
他也很久没出去玩过了,年前是因为分手失恋整个人状态异常,年后带容谧过来更一门心思地照顾。为了跟她规律生活的节奏相配,自己也积极地工作,但凡有点时间就在家琢磨厨房里那点事了,哪有兴趣出去鬼混。
“我问问。”
就他身边这群人,想找乐子是最不缺的。今天晚上会在游轮酒吧开一场小型音乐节,容谧听完描述,心里的叛逆劲儿跃跃欲试。
她高中毕业之前都没进过酒吧,也没到游轮上玩过。回到家饶有兴致地打开衣柜挑衣服,许灵均抱着猫坐在一旁给意见,每套都点头说很好看。
日常搭配的习惯还留在她身体里,随手两三件放在一起就是以往会穿的组合。她的脑子在说没见过这些衣服,身体却很诚实,“好像一般。”
男人的意见在这种时候一点用都没有。她拎着裙子往身上比了比,也不是不好看,但总差点意思。
许灵均懂得飞快,“你该买新衣服了。”
现买今天是来不及,她也不太喜欢逛街,最后挑了一件方领的黑裙子换上,戴许灵均送她的玫瑰吊坠很合适。
她挽起头发捋顺又散开,站在镜子前左右照照,转了一圈,裙摆如波浪飞散,衬得小腿洁白纤细。
她好像对自己很满意。
许灵均撑着脑袋靠在沙发里看着她自我欣赏,忍不住嘴角上扬。希望时间定格的瞬间又多了一个。
“走吧?”
过完瘾了她才发觉自己照镜子的时间有点长,欲盖弥彰地清清嗓子,说点废话,“晚上外面还是很冷,我想穿羽绒服出门。”
“好。”
她只是随口一说。许灵均却当指令接收,给她拿到门口。
黑裙后背的拉链还留了一小截开着,她反手拉拉链看不见。许灵均把羽绒服展开搭在她肩头,察觉后不假思索地顺手替她拉上。
微凉的指尖擦过后颈。容谧下意识缩了一下肩膀,脚下不稳,往他怀里趔趄半步,鼻尖擦着他胸口惊慌地抬起头,眼底颤着碎光。
许灵均看她的眼神并无异常。反应过来后,她捏着烧红的耳垂反思自己又在胡思乱想。
拉链严丝合缝地贴着她的后背。
那一处被指尖无意蹭过的皮肤却开始灼灼发烫。
第79章 🔒弦月
晚上过来玩的大多是正在舞台上或荧幕里活跃的娱乐圈艺人, 随便拉出一个粉丝都有千万级别。
可惜容谧并不关注娱乐圈,一个脸熟的都没有。听许灵均说她原本也不爱跟这圈人来往,估计没几个人认识她, 就放心地在酒吧吃吃喝喝凑热闹,在他身边玩酒桌游戏。
她会的酒桌游戏基本都是跟许灵均学的。这会儿也全忘光了,许灵均就又从头教她一遍,赢了彩头归她,输了替她喝罚酒。
连许灵均都心甘情愿给她当陪玩, 更别提其他惯会看眼色的人们。大半个场子都对她客客气气殷勤备至,想吃个水果恨不得喂到她嘴边。
狠狠体会了一把当富婆的快乐。
“今天从医院回家的路上玩手机, 我还刷到一个小说广告。”她在许灵均耳边说悄悄话, “就是那种古早的霸道总裁在夜.总.会里寻欢作乐, 看中了来打工的贫苦女主角,吩咐手下的人‘今晚把她送到我房里来!’的情节。我觉得我现在就是那个霸总。”
许灵均顺着她的描述稍微展开联想,眼神一黯,“你敢。”
“嗯?”
环境音乐把他的声音遮得有些含糊,容谧没听清, 又问他, “你说什么?”
“我说……不干净。”他回过神来,隐忍心底应生的戾气和阴暗,艰难地改了口,“这里的人不要玩。如果你想要, 我给你找。”
容谧一怔,“我只是在开玩笑……你也是在开玩笑吗?”
“不是玩笑。”许灵均会错了意, 没有看她, 低声说, “你想要就有。”
“……”
无端的窒闷堵塞在心里, 刚刚玩游戏的放松心情都荡然无存。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好笑,咽了回去。
“我出去透口气。”
她用去洗手间的借口起身离开许灵均,接过服务生递来的外套裹在身上往外走,头都没回。自己站在甲板上吹冷风,忍一时越想越气。
他是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