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身一次洗不掉,而眼下程寻纪锁骨上干干净净的,很明显不是第一次去洗。
程寻纪嗯了声,又抽出一瓶新酒大口吞咽,嘴角溢出的酒水顺着喉结上下滚动。这下闻祈年和钟鹤都看出来点不对劲,气氛沉默下来。
半晌。
钟鹤回神,从他手上夺走酒瓶,语气有点不悦:“行了,洗了纹身最好别喝酒,她知道你这样胡乱造作?”
程寻纪轻笑,随手又开了瓶,仰头灌下。
被闻祈年也抽走酒瓶后,他抬眸看他们,扯唇:“她知道,也不会再管我了。”
钟鹤和闻祈年原本还想再说什么,但这话后,两人没再开口。
许久后,程寻纪陷在沙发里不省人事。
钟鹤叫人来把他送去包间休息,自己拎着钥匙准备回去,临走时他转头看向还坐在沙发上的闻祈年,情绪也是不怎么高涨,但还是问了句:“你不是要去接人?”
闻祈年捏着那张名片,随手装进口袋,漫不经心地勾了下唇,“这就走了。”
说着,竟还比钟鹤先出门去。
阳台上,钟鹤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没点。他第一次惊觉,这兄弟俩身上的傲气都给磨没了,当初狂妄潇洒恣意地放言,谁也困不住的两个人。
如今,皆为情所困。
.....
半个小时后。
一辆黑色库里南,唰地停在了春十路尽头的一家刺青店门前。门店除了一个手写体的店名,再无他物,简洁的一贫如洗。
坐在店门口,边打瞌睡边给沈老板看店还债的露白倏地眼睛一亮,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辆豪车上下来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隽美男人,白衬衫领口开了两颗,露出半截性感的锁骨,眉眼间也缀着风流劲。
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好他妈帅。
她紧张地看着男人大步走近,修长冷白的手指从口袋里夹出一张黑色卡片递给她,嗓音低沉诱惑:“你好,老板?”
露白愣住,低头一瞧。
沈听惟。
她就说,怎么会有这么帅的帅哥来找她!
“我哪有沈听惟那本事,他搁楼上睡觉呢。”露白麻利地扯过一张小板凳递给男人,“帅哥你坐,我去给你把他叫下来。”
说完,噔噔噔地三两步窜上二层,不见了人影。
闻祈年走进去,里边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摆满了零食的茶几,最里边有条走廊,被楼梯挡住了。他懒散地靠在门边,垂着眼不知道想什么。
没一分钟的功夫,楼梯上便传来脚步声和愈发近的说话声。
“帅哥?老板来了!”露白三步并作两步蹦下最后几级台阶,欢快地喊道。
闻祈年掀眸,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年轻男人跟在她后边走下来,语气微厉:“露白,你要是再这样下楼梯就别怪我下次不让你来了。”
露白撇嘴:“知道了!”
“这帅哥来找你的。”
闻祈年顺势扬了下唇:“我想纹个纹身。”
“你确定?”年轻老板比较冷淡,“纹身不算简单。”
闻祈年摩挲着手机边缘,闻言动作一顿:“你这不能纹?”
沈听惟盯着他瞧了几秒,才淡淡垂下眼,“没说不能,就是纹了之后再洗就很麻烦,而且做完至少要等一年才能洗。”
他这里来过不少刚纹没几个月就要洗掉的情侣。纹的时候,两个人爱得要死要活,洗的时候,骂的比谁都凶。
闻祈年嗯了声:“我知道。”
既然客人都这么确定了,那沈听惟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他点点头,转身走进走廊,示意闻祈年跟过去:“那你纹个什么?”
闻祈年沉默一瞬,喉结微滚,半晌,从旁边的桌子上拽了纸笔,在纸上唰唰落笔。
沈听惟戴上口罩,坐在高椅上准备器械,抽空瞥去,不由得挑眉又看他一眼。
露白好奇地凑过去看——
是一句英文。
她小声翻译:“我...将永远臣服于....”
后面的字母不认识,但看着似乎是一个人名。
又是个纹名字的。
情侣们俗套的把戏。
她在【重逢】给沈听惟看店这么久了,见过纹另一半名字,最后又跑来洗掉或换名字的情侣,比她吃的盐还多。
虚幻的爱情。
可是放在帅哥身上,就自带苏感是怎么回事。
一切都准备好,沈听惟问他要在哪里纹身。
闻祈年的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是奚白躺在他身下,粉嫩的指尖滑过他锁骨时,眼眸中的专注。
他顿了下,说:“锁骨。”
露白立马嘶了声,忍不住提醒道:“锁骨上皮肤最薄,纹的时候疼,洗的时候更疼的。”
“我知道。”闻祈年勾唇笑了声,“她很喜欢锁骨。”
露白看呆了,这是闻祈年进店后露出的第一个有温度的笑。很快,她就意识到,这个好看男人口中的“她”应该是他的另一半。
提起对方时,他那双黑眸里,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
果然帅哥都是有主的。
露白怅然地叹了口气,没注意沈听惟瞥了她一眼。
“行。”
这活没什么难度,沈听惟在心里想好构图后,指了下旁边的桌子,“外套脱在那就可以躺下了。”
闻祈年照做。
当灯光自头顶打下时,他忽地想到了在门外听到的那句:“我能做到随时抽身,不论任何人。”
这个任何人。
他用力闭了闭眼。
一个小时后。
沈听惟脱下手套扔在旁边的垃圾桶里,“回去后尽量保持干燥,不要游泳、晒太阳、下海,后续几天结痂、脱皮、发痒都是正常现象,不要扣,等它自己结痂掉下来就行了。”
“还有,忌口,酒等辛辣都不能沾。”
闻祈年衬衣领口敞着,冷白的锁骨上赫然一串英文,只是那块皮肤很红,格外明显。
露白看着就疼,特别是这个男人身上全都是鞭笞的伤痕,一条条的红肿,看着触目惊心。这样的情况下纹身的疼痛加倍,可闻祈年全程愣是一声都没吭。
“行。”闻祈年不甚在意地点了下头,嘴里含着烟,扫码付了钱,转身出了门。
冬日的寒风掀动他大衣,身影孤寂。
上车后,他一踩油门,直奔□□。
等红绿灯的间隙,手机有新消息。闻祈年随手点开,保镖的声音喜气洋洋:“闻总,奚小姐和另一位小姐去了医院。”
“挂的妇产科。”
第60章
林颜数次在席间冲到洗手间里呕吐后, 奚白终于察觉到了点不对劲,拉着她结账离开餐厅,两人一起打车去了趟医院。
医院的灯光格外的白, 打在人脸上更显血色极淡。
冰凉的金属长排椅上,两人并肩而坐,寒意穿过大衣渗透进骨子里,冻得人哆嗦。
林颜咧着嘴嘿嘿笑。
“你别这么看着我。”奚白算是明白了当初林颜看着自己因为闻祈年伤心难过时的心情了,她瞥了眼林颜惨白的脸色, 没好气地转过头:“像鬼一样。”
林颜心虚地看了眼她手中捏着的缴费单和化验单,小声嘟囔道:“哎呀枝枝, 你也别太生气了, 虽然但是...这不是也及时发现了嘛?再者, 还没进去听医生怎么说呢,万一是检查的结果有误呢?”
奚白张了张嘴,恰巧路过的一位年轻女人只听到了后半句,她见林颜面色颓丧,便出声安慰道:“你不用太担心, 医院机器检查的基本不可能出错。”
“......”
林颜瞄了眼奚白, 但还是向女人道谢。
女人走后,奚白捏着林颜的化验单看了半晌后,忽然问道:“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啊?”
林颜和她是高中同学, 现在也不过二十三四岁的年纪,事业上正处于努力攀爬的阶段。倘若在这个阶段多出一个孩子来, 那林颜后边的事业受到的阻力将会很大。
孕假期间, 基本上没有公司会为你一直留着职位;而在孩子出生后, 再次求职还可能碰上各种来自职场对女性的隐形歧视:你要怎么取舍孩子与工作?会不会有二胎?孩子上学过程中遇到的大小事也会让你请假, 但这是公司,你总是请假对公司也影响不好。
更别说,林颜还死咬着不肯说孩子的父亲是谁。
听到这个现实的问题,本来还在那逗奚白笑的林颜顿时垮下苦瓜脸,唉声叹气,“不知道,还没想这么多。”
奚白真的是体会到了恨铁不成钢的感受。
再磨蹭一段时间,孩子也在渐渐长大。
这点林颜也知道,但是她现在脑袋里乱糟糟的,闪过邵羡淮那张跟欠了他八百万的脸,又想到自己毕业时立下的豪言壮志。
突然很茫然无措。
她看向奚白,动了动唇,想说话却被护士打断。
“三十一号林颜,在不在?”
林颜连忙站起身,“这里,来了!”
奚白也跟着她走了几步,被护士拦住,“检查,家属在外边等。待会去找医生看结果时,可以进去。”
说着,她没忍住又看了眼奚白,面前的年轻女人眼眸水润,眼尾清冷妩媚,花瓣似的,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长得有点像一个明星。”她开玩笑道。
奚白早就波澜不惊,也弯眸微微笑:“好多人都这么说。”
走廊上等着检查的人变多了,奚白便没再坐下,往人少的角落里站着刷微博,顺便搜了下网上对审计的科普。虽然没抬头,但是耳朵还是有在留意周边的环境。
看着看着,忽而听到一些逐渐兴奋的女声。
“好帅啊。”
“要是我老公有这么帅,我绝对不跟他吵架!”
“有一半我就满足了。”
奚白刚抬头看过去,视野中,男人一身黑衣大步朝她走过来。走路带风,大衣衣摆翻动,气势压人。
闻祈年那张精致到挑不出一丝错处的脸出现在这里,更加惹眼。
下一秒,他伸手将奚白紧紧压进怀里,低下头,下巴抵在她颈窝里,深深地嗅了嗅,黑眸幽邃。
“你喷了香水?”
奚白顿住,她倒是没想到第一句问香水。
“没喷。”
闻祈年偏头在她耳垂上啄了下,舌尖滑过,引得怀中人一阵颤栗,“那怎么这么香。”
“......”哪儿学的这些话。
周围好些人都看着他们,于是奚白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掌心下的心脏跳动快得不正常。她一顿,忽地想到什么,从他怀中挣脱出去,抬眸盯着他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嗯?”
她连闻祈年的消息都没怎么回,更没告诉他自己和林颜在医院。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他让人跟踪自己。
之前见过的那些黑衣保镖...平常时她从来没有见过,只有在闻祈年有什么麻烦需要处理的时候,他们才会幽灵似的突然出现。
像之前在酒吧,譬如机场被围,又比如在《舞林风声》的聚餐那次。
奚白只想得到这种可能性。
“你让人跟踪我?”
话音落下,闻祈年唇角的笑意戛然而止。
他捏着车钥匙,锋利的边缘硌得皮肤生疼,低伏的长睫微动了动。喉咙火烧般干涩,他滚了滚喉结。
奚白平静地看着他:“我的问题,为什么不回答?”
短短一分钟,这片小角落里连空气都是凝滞的,氧气似乎逐渐稀薄,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闻祈年薄唇微动,眼眸中尽是紧张,他接到保镖的消息后便匆匆赶来,忘了这个问题。
“他们是负责保护你安全的。”
奚白脸色瞬间冷下来:“那就是跟了。”
闻祈年没吭声。
算是默认,撒慌后果更严重。
“他们——”
“你不会要跟我说,他们没有把我的行程告诉你?”奚白打断他的话,没耐心听,更没什么情绪地笑了声,勾唇:“怪不得你来时,压根没问我来医院做什么,原来是早就有人把我去哪了,做什么都告诉你了。”
“林颜的事,你们这边最好守口如瓶。”她冷淡地收回视线。
虽然跟闻祈年冷战了,但奚白倒是不担心他们那边会泄露消息。毕竟按照闻祈年的行事风格,能跟在他身边的人,嘴巴不严的也留不下来。
说完,转身就走。
她快步朝着林颜做检查的走廊走过去,闻祈年快步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腕,俯身想要吻她,奚白偏头避开。
亲了个空。
闻祈年手指力道微紧,他不敢松手,瞳眸微缩,神色略紧张:“你一个人太不安全,之前的事情倘如我恰好不在....”他顿了下,浑身紧绷,“枝枝,我不敢设想那样的后果。”
奚白也想起来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唇角微抿,没说话,但态度已然松懈了几分。
虽然她戴着口罩,但闻祈年也察觉到了。
他侧身,将有人的那一面挡住,偏头在奚白从长发中露出来的白嫩耳垂上亲了下,离开的时候没忍住舔了下。
奚白本能地唔了声,瞪他一眼。
“啧,照顾下孕妇的心情好不好啊,枝枝——”
两人蓦地侧头,对上站在一旁抱着胳膊瞧着两人的林颜,她挑了下眉,神色如常,只瞧着奚白:“今天晚上可不可以住你那?我们好久没有躺在一起聊聊天了。”
闻祈年冷冷看了她一眼。
奚白站直了身体,理了理衣服。
林颜扑进她怀里:“枝枝,我被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