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黎黎在公开资料里查到过这位李总,李火亮,也是烽火集团的创始人之一。
据说三人并肩创业时是大学同学,李火亮和席烽还是一个宿舍上下铺的兄弟。
“另外那位股东呢,居中劝一劝,调停一下不行吗?”风雨飘摇之际,股东分崩离析是最致命的。
小苏干脆地答:“没法劝。”
“为什么?”
“原来的股东也退伙了,上个月刚换了新东家。”他大喘气的补充,“就是— —席总他爸。”
合着… …慕黎黎下午琢磨了半天,没费太大劲,便想明白了个中的巧合。
烽火对外号称是独立创业、白手起家的典型,标榜偏向年轻的文化和品牌。网络软文上说公司成立两三年时,遭受过一次重创,差点血本无归。但席烽拒绝了一切资本方的介入,声称要保持业务独立性和创始团队的话语权。
而席父是从事制造行业出身,曾经一次行业论坛上接受采访时,被记者问起和儿子的关系。席父的答案很明确,酒店业他不会涉足,重资产且没有协同效应,不是他的目标市场。
一直以来,烽火和席家的产业是泾渭分明的两条并行线。规模上,烽火对席家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几年过去,跨界合并完全没有必要。
那么,席父为什么同意入资呢?慕黎黎翻了一遍公司的档案柜,找到了那份签着席父大名的股权转手协议,日期正是她和席烽结婚的那一周。
最大的可能是,席烽和席父达成了某种默契,不得不支持他、给他以这种方式来输血了。
慕黎黎记起结婚那天,敬茶前席母在角落里对席烽说的话。
“不是你爸逼你,是我逼他。痴心父母古来多,你也体谅体谅我的苦心,古往今来,男人都要先成家后立业… … ”
当时她还纳闷,他有现成的事业了不说,席父眼看要退休的岁数,能打他还是骂他,逼得了他甘愿婚娶?
这下恍然大悟,源头在这儿啊。
这桩婚姻对席烽的好处,可比她多得多了。
怪不得五次见面后,她尚余耐心静观发展,他先一步提出了结婚的时限。
一想到这其中的因因果果,慕黎黎扼腕不已,看来还是要少了。
晚上,迟归的席烽回家。慕黎黎听见门响,无声无息地溜出卧室,尾随人进了厨房。
她的脚步很轻,在他没发现之前,理直气壮地堵在门口,出声“请愿” 。
“今天几号了?”自问自答,“哦,这么快月底了啊… … ”
慕黎黎和人说话,除非实在压不住脾气,从来心平气和。此刻她的音色清润,尤为让听者有如沐春风的错觉。
席烽从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冷水顺着喉咙沿路流到胃里,渗进骨头里的凉,是另一种痛快。
才合上冰箱门,一晃出现了慕黎黎的脸,“天天加班,这么忙啊?”
不着边际的嘘寒问暖,出现在同处一室、一天也说不了两句话的人身上,怪诞极了。
席烽进门时累到眼皮快睁不开,大脑麻木到接近停转,又是焦头烂额的一天。
她身姿楚楚的往那一站,让钻研了一晚上数据的他眼前豁然一亮。
会议室里一屋子男人和一屋子的烟雾缭绕,场景转换成夜晚时分婉约温柔的女人,提神的效果有一些— —但也有限。
他太累了,直接问:“有事?”
“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 … ”慕黎黎的尾音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带着点如泣如诉的哀怨。
席烽睨她一眼,“我不管,问人事。”
“人事才不管呢,再说人事和我们不在同一层,我也不认识。唉,进了公司,才觉得自己是井底之蛙… … ”
席烽靠着流理台,静待她碎碎念的往下说。慕黎黎吸吸鼻子,“鼠目寸光,眼界狭窄,把事情想得太单纯了。现在看来,环境之多变、公司如今的情况之复杂,远远出乎我的意料。”
“所以?”
“ — —你觉不觉得,我的工资还是定低了?”
又是这个问题,席烽无语了一瞬:“何谓高低?”
“高和低是相对而言的,比如,和我为公司创造的价值相比,为你带来的各方助力相比… … ”
席烽不喜欢被人坐地起价,懒懒地反诘道:“如果我没记错,上班不到一个礼拜,你这已经是第二次要求调薪。死了这条心吧,一次已是破格,不可能再搞特殊。”
“可— — ”
“公司内部如何服众?人力那边也过不去。”他道,“再说,羊毛也不能光可着一只薅吧?”
逮着一只羊,都要把毛薅秃了,羊当然不能干了。
慕黎黎跟着他走进客厅,席烽倒在沙发上,合眼揉着眉心,再看不见她似的不发一语。
慕黎黎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丢丢的冷嘲和厌恶,但不妨碍她再接再厉地磨。
“公司里不好办,好,我理解你的为难,要把水端平、不好开小灶… … ”
嗡嗡的杂音不绝于耳,席烽攸地站起,擦肩而过越过她往里走。
她亦步亦趋:“可怎么办呢,时运不济,我本来就底子薄… …我也有我的难处,婚都结了,这事不找你找谁… … ”
席烽停在浴室门口,一手懒洋洋的解上衣纽扣,回头差点轻呵出声。
此时此刻,在他一晚上被资金搞得愁云惨淡之后,和他强调自己有难处,谁的难处有他的大?
“要什么?直说吧。”
慕黎黎早想好了,今晚她换了一件素净的米白色睡裙,扎起了长发,露出淡色的耳垂、光秃秃的脖子和细细瘦瘦的手腕。
看着和大学生似的,清水出芙蓉不假,但周身一点雕饰的东西都没有。闪闪发亮的、一看就拔高身价的、珠光宝气的点缀,空无一物。
“公司里小姑娘们天天争奇斗艳的打扮,一个赛一个的讲究。比起来我就太寒酸了… …以前的首饰都旧了,戴出去让人笑话。而且,我快过生日了— — ”
爱读书的人逻辑就是缜密,她的理由充分到不能再充分,把她能想到的拒绝理由先给堵回去了。
慕黎黎的脖子修长匀称,锁骨也精致小巧,领口瓷白,比身上的衣服更加亮眼,有一种脂粉未施的秀气。
席烽抬眼看了一会儿:“发工资再买来不及?”
“嗯。”
“今年没置办新首饰?”
“没有,过年都没有一件。”
这点小钱席烽没看在眼里,差一点就被她给说松口了。他慢条斯理地把扣子一解到底,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来:“是吗— —婚戒不算?”
第十二章 世上没有免费的脱衣舞
慕黎黎提起的一口气忽的泄了下去,眼神躲闪:“……婚戒当然不算。”
他开始解袖口的扣子,这回是真的嗤笑出声。几克拉的钻石不算,一般的首饰反而算?
等慕黎黎憋好理由,抬头再看去,衬衫轻飘飘地落在地板上,男人已经上身赤裸,大剌剌的交叉双手,低头去转自己指腹上的戒圈。
他竟然一直戴着婚戒,慕黎黎以前没有注意过。她的眼神像被什么刺到了一样,盯住他修长骨感的手指,愣了一瞬。
某一个角度素戒折射出头顶的灯光,直晃人眼。视野里是一道锐利的白光,和背景里他古铜色、块垒分明的上半身。
慕黎黎的脑子里晕眩了一秒,不自觉地开了个小差。是… …她闺蜜见了一定会吹口哨的那种身材。
平日包在深色西装里只看得到宽阔的肩背,而现在— —突出的喉结,喷薄但不夸张的前胸,平坦但力量感的腰腹,再往下,西裤里的长腿,露出的赤脚… …
她刻意避开了中间的部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男人在这方面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房间里似乎一下子都是他的男性气息。
“为什么不算?”席烽摘下戒指,在手里把玩着问。
经典款有着内敛而低调的简约风格,隔着一段距离仍然不染铅华的好看。
慕黎黎错开眼,她的那枚也不错,钻石的大小更是可观。可惜一直躺在保险箱里,明珠蒙尘。
“又没法戴着去上班… …公司里已经很多风言风语了。”慕黎黎避重就轻。
已婚的身份在职场上偏敏感,入职的时候丁助理让她填表,个人情况一栏她一律勾选的“未婚” 。
而他,公司里首屈一指的单身王老五,就慕黎黎所知,几乎无人晓得席太太的存在。
“我从不反对公开。”席烽说,“想公之于众,还是隐姓埋名,随你。”
席太太的名头不至于一无是处,多少女人曾经趋之若鹜的觊觎,他不给机会罢了。以这个含金量,如果慕黎黎真要公开,在公司里尝尝呼风唤雨的滋味,他也不是不可以。
谁知慕黎黎比他决绝多了,“不要!那个,人怕出名猪怕壮,我只想好好地当一条咸鱼… … ”
一副扶不上墙的样子,让席烽鼻腔里溢出一声轻蔑的嘲笑。
他发现慕黎黎有点窝里横的潜质。咸鱼也不是普通的咸鱼,吃的是金豆豆,喝的是金汤玉露,没几天就要找他堆一座小金山出来,才养得起。
慕黎黎从他眼里读出了不同的意味,自己圆场:“嗯,不是咸鱼,是锦鲤才对。”
如此有自知之明,说得席烽反而不想浪费唇舌了。
“你真的天天戴呀?”慕黎黎追问。
充门面吗,也许戒指是和腕表一样的性质,象征着男人的身份、财富和阶层。
“已婚人士,戴是基本的自觉。”他瞟了她一眼,“同时,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说着话席烽一并拆下手表,当啷两声搁在床头柜上。
转过身体时,慕黎黎清晰地看见他的侧面,于是眨眼的速度迟缓得像电影中被拉长的慢动作。
眼睫覆下来的前一秒,视线不敢有任何落点的从肩头往下瞄。
手臂起伏之处,腰间凝练之处,腰带以下的突出集中之处… …
年过三十,男人的身材比二十岁的男孩要宽厚。见多了清瘦俊朗的男人,他却是另一种强悍和伟岸。
其实,男人比女人善变多了。白天在公司看着道貌岸然的肃穆,此刻浑身上下散发着肆无忌惮的懒散。
脱下一层衣服,能差出来这么多。慕黎黎偷偷瞄了一眼又一眼,她还是不够见多识广啊。
她表现得像纯粹好奇,轻声细语的和他说:“那是说明— —不戴总有人误解,总有人找你的'麻烦' ?”
刁钻的角度,拐弯抹角地追问,席烽说:“误解不了,我有我的分寸。”
“真的?可不会,也挡去了很多机会吗?”
“别较真。有机会,我还急着去相亲?”
“那可说不好,现在就流行霸道总裁的戏码,公司小姑娘那么多,有喜欢的暗恋的很正常。”
慕黎黎没当真,一枚小小的戒指防得住什么。蠢蠢欲动的少女心和奼紫嫣红的野花朵朵,不在话下的。
越说越远,扯到这里,慕黎黎未语先笑,笑到略浓的鼻音被她带出来:“不过呢… … ”
刻薄的话起了一半,半真半假,忽然有了几分大太太的正室范儿。但她没那么嘴快,意识到话不太妥当,及时地剎住了车。
席烽道:“不过什么?接着说。”
“ … …不说了,不好笑。”
婚后两人鲜少碰头,聊上片刻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席烽最烦人话说一半,他倒想听听,还有哪些挖苦的话等着他。
背着灯光,他闲庭信步一般走过来。离她渐近,直到两人之间缩短到只有一臂之遥,“咚“的一下双臂撑在墙上,围住了她。
“来,把话说完。”
慕黎黎的眼睛都要直了,近景比远景— —更叹为观止。
“不要,不想说。”她撇开头,感觉周围的空气稀薄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压迫感。
“光看不说?”他的声音低沉,“那得额外加钱了,跟你学的。”
房间不大,她的小动作席烽看得一清二楚。
“看又不会掉块肉,脱是你自己要脱的,和我收什么钱… … ”慕黎黎的脸像有团火在烧一样,尖细着嗓子,试图盖住偷看被抓包的尴尬。
“世上没有免费的脱衣舞。”他沉沉的问,“我说的话,都忘了?”
慕黎黎抿起嘴唇,紧紧的贴向身后的墙壁,后脑勺磕到墙面,甚至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大半夜孤男寡女、衣不蔽体,她哪敢忘掉他的话。
“你这人好小气,男人还怕看… …看就看了,大不了,”她停顿,下了好大的决心似的嘟囔,“不从你这儿要零花钱了,旧首饰我也将就用了,抵账当是— —门票?”
她的手指囫囵的在他身前比划了一下, 死也说不出脱衣舞三个字。
在席烽看起来,她这会儿的惊慌无措有股子傻气的天真,亦或是羞怯的装蒜。
“你觉得抵得了?”
“绰绰有余。”她逞强,“没让你倒找就不错了。”
席烽眼角一挑,噙着笑耸了耸肩。
“让你吃亏多不好。“他的手往腰带扣上一搭,刷的作势去拉西裤的拉链,“我可以接着— — ”
“啊” ,慕黎黎一声尖叫,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背过身去,趴在墙上不敢睁眼。
听他在身后得逞后的轻笑:“这就怂了?”
她是怂,真怂。慕黎黎趁他笑的工夫,脚下忽地跨出一大步,从他胳膊底下钻出去,几欲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