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沉疴难起,她找不到主心骨,毫不犹豫地将遇到的难题抛给谢卿。
谢卿没有纠结于赵瑾身处何处,而是认为,当务之急最需要确认的是李绥念抱回来的孩子是不是赵瑾的。
彼时后宫佳丽三千,从没有妃子产下男婴,如今不论李绥念身份如何,只要这个孩子是赵瑾的,他就是唯一的皇家血脉。
李绥之把头支在六博棋盘上,苦恼道:“可这要怎么办呢?”
谢卿修长的手指夹着枚象牙棋字,敲了下她的脑袋,懒懒地问:“什么怎么办?”
李绥之吃痛,揉着被打的地方,嘟囔着:“皇上生死未卜,我要去哪才能知道李绥念带回来的是不是皇上的孩子?”
谢卿瞥她一眼:“孩子没娘?”
李绥之倒抽一口气,眨了眨眼,缓缓坐直。
“太傅的意思是……”她轻轻咬住下唇,捋着思路缓慢道,“李绥念出宫之前就有肚子,到今日也不过一年,在这期间,她没有机会再怀其他人的孩子,所以,这个孩子,只要是她生的,就是赵瑾的血脉?”
谢卿舌头在上牙慢悠悠舔了圈,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李绥之推开棋盘,“嗷呜”扑进谢卿怀里,惊喜道:“真不愧是我的太傅呀!”
“嗯。”谢卿冰凉的手伸进她暖热的身子里,压低声音在耳边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也给你的太傅诞下个血脉?”
他故意咬重“你的太傅”四个字,看小姑娘被她自己说的话臊红耳朵的模样,莫名开怀。
炽热猛兽闯进温热暖池,汹涌地掀起一浪又一浪,湿了谁的皮囊,烫了谁的心门。
他惯爱在这些时候听她说骗人的鬼话,李绥之就说了一句又一句。
“绥之愿为西南风,昼夜长逝入卿怀。”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红尘渡口,执卿手。”
李绥之一句一轻哼,目光迷离,说的缱绻真切,待裹了衣裳出了门,却匆匆快走几步,吐在燕来及时递上来的画珐琅唾盂里。
翅果菊虽可避子,但性味苦寒,李绥之所食量大,又从未断过,身子已是一日不如一日,折腾一番,天旋地转。
把唾盂递还给燕来,李绥之无意间露出大袖下面一节小臂,瘦到嶙峋。
可就是这瘦小的身子,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厚的一笔。
「大雍承雍十五年夏末,雍平帝薨,新帝登基,二名非礼,故单字括,年号遂雍。」
「新帝携太傅谢卿求雨,新帝仁厚,上天垂怜,赏赐天下,倾盆大雨,万物生长。
史书一行,是血流百尺,千百条人命,一页纸,足以改朝换代,新主称霸。
在这样宝贵的书里,李绥之竟能留下震慑古今的几行字。
洋洋洒洒,振聋发聩,只是没有一个字,提到她的名字。
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竹林翠叶上,干涸皲裂的黄土大地重新连合归位。
李绥之漠然站在窗边,望着被打歪了身子的芙蕖BBZL ,回忆着百姓对求来雨的太傅称赞的场景。
雨是她亲眼看着谢卿求来的,但她仍不相信。
凡怪力乱神之事,掀开表面,究其原因,必是人为作祟。
事件越难以置信,也不过是说明,帮他的人越多。
她又想了想,无奈地笑了,搭在窗棂前苍枯的手,缓缓垂下。
在李绥之的记忆里,从这一日起,一直到遂雍元年年末,谢卿都神龙见首不见尾,如果她没记错,在这期间,连太后驾崩,他也只是草草敷衍。
再次行房,已是雪夜,那时,她的身子弱到甚至撑不住一段抵死深吻。
事后,她裹紧被子,搂着手炉,跪坐在窗边发怔。
谢卿长臂一伸,本是习惯性想把人搂过来,猝不及防搂住了一把瘦骨头,他凤眸半睁,淡淡笑了声:“我说怎么这么硌。”
他说完就闭了眼,等着她娇羞撒娇,钻进他怀里。
但等了许久,都没见她动,谢卿微微蹙眉,嗓音低沉乏哑:“有人故意做了你不爱吃的?”
她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一动未动,仍是沉默。
谢卿睁开眼,仰着头一眼望过去,一眼竟把白皙透明的她和天边冰盘似的娇柔月亮看混。
他怔了下,敛眉收了事后的慵懒模样。
他不喜欢她不说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