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一直一直落下来,没有停过。
我从南县回来后的这两天都住我妈家,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很想很渴望和我妈住在一起。
清明这天一早,我妈就把我喊起来说去扫墓,我听着外面的雨声爬起来,有些情绪低落,因为要去给我爸扫墓。
我真的要看到我爸的墓了,这件事情已经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妈开着车载着我出了市区。
十多年前,周家就在金洲远郊一座山上买了一块墓地,将祖坟移了过来。
那块墓地据说风水很好,建了四层,供四代人躺。
我记忆里每一年上坟都像春游,因为躺在里面的祖先对我来说很陌生很遥远,都说中国人信祖宗,要敬畏,我觉得有种敬畏是亲近和分享,
所以上坟总是很开心,带着零食水果爬山,然后说笑看着大人们扫墓。
在我印象里,只有一年的上坟特别沉重伤心,因为那年爷爷刚过世不久。
那年我十四岁,周钰十七岁,我们蹲在地上安静给爷爷坟头拔草。
那时候我傻乎乎和周钰说:
“亲哥,我们以后葬一起吧,不然一个人太孤单了。”
周钰想了想主意不错,而因为真的想葬一起,他考虑到了细节,他作为周家的男孙已经在坟地里有位置,在最下面一层,我是女孩子却没有。
于是,周钰说道:
“到时候我们再一起买块地。”
等了两年,等爷爷去世的伤痛慢慢淡去,我们再去上坟,我向我爸和大伯抗议为什么不在坟地里给我留位置。
他们被我逗得哈哈笑,说我永远长不大,童言无忌。
我便得寸进尺说自己还要进族谱。
周钰在当时为我撑腰,说道:
“就是啊,为什么女孩子不能葬祖坟里?”
一旁的大伯母气笑骂周钰啥,说道:
“你别咒你妹,她以后要嫁人的,嫁人了怎么可能葬祖坟里?”
“我想葬回来不就行了吗?”
我笑嘻嘻。
我妈用捡来的树枝抽打了我的屁股,骂道:
“你真是讲话像放屁,没个边际。
张口闭口死不死,葬哪里?
脑子里想什么呢?”
"有什么关系?
讨论生死不很正常吗?
况且我一身正气,还怕鬼怪和死?
我觉得我…
第十九章 恍兮惚兮,其道如何(3)
对于齐仲勉要在清明节过生日的邀请,我本着躲不掉婚姻,试着接受的态度,赴了约。
而齐仲勉太离谱了,一见面就问我要礼物,我想了想告诉他:
“太突然了,没准备。”
“哦。”
他显然知道答案了,非要搞一出冷漠。
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低头掏包想拿手机,结果看到早上上坟时,还留下一张纸钱在我包里,其上赫然画着直升机。
于是,我人神交战,犹豫再三掏了出来杀齐仲勉的气焰,说道:
“就这个了,你要不要?”
齐仲勉扫了一眼,脸色铁青,说道:
“你说合适吗?”
“合适吧,我们周家祖先不会怪你的。”
我忍着想笑,莫名有点开心起来。
“周宝,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你先挑事的,不要又当又立,你别惹我,我也不会戏弄你。”
我立马回嘴。
“我的意思是你家祖先会开直升飞机吗?”
齐仲勉转换思路,掩饰败局。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说道:
“这个问题,我以前也问过我妈,我妈说会不会开没关系,我们周家祖先很聪明会做生意的,他们可以卖给别人。”
齐仲勉脸色晴转阴,阴转晴,有个笑在他嘴角打了个转,最后他说道:
“那我收下你的礼物了,回头收买齐家的祖宗。”
“你真的要这纸钱?”
我震惊。
“一身正气,百无禁忌。”
齐仲勉回答,瞟了我一眼,有种胜利的姿态。
“你牛,我服了。”
我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齐仲勉笑了声,伸手夺过我手上的纸钱塞进了口袋里,显得异常愉悦。
我就说他这个人阴阳怪气很离谱,收纸钱当生日礼物,真的是世间绝无仅有的人才了。
齐仲勉问我想吃什么。
其实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有什么胃口,加上天气不好,脑子里时不时冒出愁绪,所以我说了随便,低头又发了一条朋友圈抒发情感: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
我背了一首诗,挑选了一张河边垂柳图,感到自己颇有格调,惆怅也愁得很优美。
我反复欣赏自己发的动态,越看越觉得有味道,认为自己达到“却道天凉好个秋”的境界了。
齐仲勉在到达餐厅停好车之后,才看到我发的朋友圈,而他竟然当着我的面,在我动态下面回复了一串省略号…
第二十章 恍兮惚兮,其道如何(4)
莫宇在半年前从国外回来,恰好搬到了我妈家楼上。
一开始大家互相不知道,直到有一天周钰发现了这事,向他说起我妈独居的事情,他便登门拜访。
后来他给我妈帮过两次忙,修过电闸换过水管。
我妈对莫宇赞不绝口,但她不知道我和莫宇以前谈过恋爱。
所以,我妈一看到我就对我说:
“这就是我和你提起过,住我们家楼上的莫宇,你哥的朋友。”
我望着莫宇忘了说话。
我妈以为我是忘了这事,笑了笑掩饰而过,她热情招呼齐仲勉进屋,又随口对莫宇介绍我和齐仲勉道:
“这是我女儿周宝,这是她男朋友。”
莫宇礼貌冲我们笑了笑,好像真的第一次见到我们。
我不知道之前在得知莫宇就住我妈搂上的时候,我有没有去找过他,我总觉得大概率我是找过他,因为他已经是我的微信好友,我们肯定联系过。
我在出神,齐仲勉则很自然礼貌向莫宇打招呼,他和他握手说道:
“你好,莫先生,听说你一直对谢阿姨照顾有加,十分感谢。”
“不客气,”莫宇微笑说道,“我和周钰是好兄弟,谢阿姨对我来说就是我的长辈。
周钰一直对周叔叔离世的事情感到很内疚……”
莫宇话至一半,我妈忽然打断他,尴尬笑催他离开,说道:
“莫宇,帮你外婆诵经的事就交给阿姨,你放心回去。”
莫宇闻言住了嘴,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向我们道别走了。
我被我妈拉进门,回了神,问她:
“妈,亲哥为什么对爸的死感到内疚?
这事和亲哥什么关系?”
我听到自己声音有些颤抖。
“没什么,小宝,你哥只是觉得如果那天他没有约你爸出去吃饭,他就不会在路上遇到坏人。”
我妈忙解释道。
我闻言,顿时松了口气,难过说道:
“亲哥怎么那么傻,这种意外发生谁也不想的,怎么能怪他呢?”
我妈听到我这么说很开心,她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说道:
“小宝,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
“难道我之前因为这事怪亲哥吗?”
我试图了解我和周钰之间的问题原因。
“也不是,你们工作中经常有摩擦,吵架闹翻很正常。”
我妈安抚说道。
我很相信我妈说的话,但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一旁的齐仲勉好像根本没在听我们说话,伸手…
第二十一章 腰中雄剑长三尺(1)
我出门见季良,想到下午试婚纱可能要等,便随手把之前买的一本言情小说塞进了帆布包里。
今天放晴了,气温回升,我从衣柜里挑了一件连衣裙,搭配帆布鞋。
我留在我妈家的衣服鞋子都比较休闲,可能是几年前的,但衣服还崭新。
出门前,我特意绕到我妈面前问她:
“我漂亮吗?”
我妈忙着念经一个劲点头,竖起大拇指。
我便高兴出门了。
我开车到约定的餐厅,下车前刷了刷朋友圈,看到齐仲勉给我评论:
“看到你的朋友圈,我不禁元气满满。”
老阴阳怪气了,我回复他:
“……”
我锁好车往餐厅走,不过几步路,文夏给我打了电话,问我:
“周总,你今天来上班吗?”
“噢,清明假期结束了。”
我差点忘了。
“你来不来呀?”
文夏被逗笑。
“我明天正式上班,今天要去试婚纱。”
我打算开始好好工作,并不需要什么休息。
“好好好,记得给我分享照片。”
文夏很高兴。
我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到餐厅,这样可以让季良找我,免得我不认识她。
等季良的时候,我开始翻小说,想想仿佛不久前,我还在偷偷摸摸看小说怕被老师和父母发现,没想到现在可以随处带着看,打发时间。
我不由感叹一句长大独立真好。
季良到的时候,我已经沉迷在小说情节里不可自拔,听到有人喊我周周,我闻声抬起头看到一个短发娇小的女人,她的气质干练精明,眼神却异常柔和。
季良看到我,微微露出诧异的神态,随即她笑道:
“你最近看上去状态不错。
你在看什么?”
我笑了笑把书翻过来给她看封面。
季良脸色一变,微微红了脸,说道:
“我天,你干嘛看我的书?
你不是答应不看的吗?”
我惊讶张了张嘴,然后崇拜看着季良,心想这个女人竟然会写小说,我的朋友竟然在写小说。
“你怎么了?
算了,你真要看就看吧。”
季良坐下身观察我的脸色,好笑道。
我合上书,不由深呼吸一口气,想了想问道:
“我们是好朋友吗?”
“什么叫好朋友?”
季良认真反问,“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去看医生了吗?”
“我失忆了”四个字在我脑海里盘旋,话到嘴边却有些羞于说出口,好一会我才能说出来。
季良…
第二十二章 腰中雄剑长三尺(2)
婚纱一直是我自己订的,据说之前我想给齐仲勉一点惊喜,他陪我来过一次却没有看过我穿婚纱。
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浪漫,但这样也好,我能自己跑去试婚纱,根本不需要等齐仲勉。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跑去试了婚纱,大小合适。
之后,我回了公司上班,文夏看到我就跟着我进了办公室,递上一封辞职信,辞职人不是她自己而是周钰。
据文夏说周钰今天一早来找过我,见我不在,就把辞呈丢给了文夏,让她转达我一句话:
“我不干了。”
文夏形容自己当时捧着辞职信时的感受,是从震惊茫然到愤怒,她此刻对我生气表示:
“他凭什么辞职?
要也是你开除他!”
“有什么区别吗?”
我不太懂。
“周总,你不会现在就同意他辞职吧?
他这不就是畏罪潜逃吗?”
文夏用词很重,从她的态度里,我完全可以看出我和周钰势不两立的局面。
我拿着周钰的辞职信,情绪复杂。
“周经理现在在公司吗?”
我问文夏。
“在,你要见他吗?
先把他稳住吧,现在他要走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把他逼得离职了。”
文夏说道。
我放下肩上背着包,走到沙发前坐下,说不出话来。
“他这招以退为进真是牛逼。”
文夏叹气。
“你的意思是,他其实并不想走?”
我抬起头看文夏问道。
我此刻内心不希望周钰离开,这件事情让我很难过。
“他如果真的想走,怎么不去找董事长?
真要走,他先把明锐贸易的股份退了。”
文夏像吃了火药,一句比一句冲,我不知道我以前都和她说了什么让她那么讨厌周钰。
“你去叫他进来吧。”
我捏了捏拳。
文夏枯站了会便出去了,隔了会,周钰敲门而入,他冷漠站在门边问:
“你找我?”
我站起身颔首,说道:
“进来坐吧,亲哥。”
周钰没选择在沙发区落座,而是拉过我办公桌前的一把会客椅,推到茶几边坐好,他翘起二郎腿,靠着椅背,姿态放松却随时抵触着我。
他这是在行动上藐视我,在心理上防备我。
我对周钰没有那么深的抵触情绪,所以即便他现在这副模样,我觉得还是能谈,所以我先开口问他:
“你为什么要离职?”
“你不是很想我离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