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霖怕医院那边江绍醒来找不见林蔷的人会发疯,隐隐有些焦急,已经没耐心等着两人再寒暄下去了,抬手招来李婶,沉声开口:“带蒋夫人和小姐去客室。“
进了客室,量体裁衣的过程中,蒋母一直在和林蔷套近乎,夸赞她的同时夹杂着一两句对蒋逸的埋怨,也有对自己教育失败的懊悔,觉得儿子和他们夫妇不亲密,像陌生人似的。
林蔷虽然骄纵但不坏,甚至从蒋母描述出来的蒋逸身上得到了共感,她本因为蒋逸和赵省混在一起,迁怒于他,此刻竟觉得他有些可怜,更可怕的是蒋父蒋母还没找到正确拉进关系的方式,就急于求成,想要蒋逸立即和他们亲昵起来。
这就像徐美宁每次看见她生疏冷漠的脸庞,也会哭哭啼啼的质问:“浓浓,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为什么现在和妈妈这么生疏啊?”
林蔷一开始会满含愤怒的质问:“我们之间为什么会生疏成这样,难道你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可后来她就沉默了,因为她知道徐美宁不在乎她的回答,她只是在表演她的愧疚,林蔷也不想再看见徐美宁和林建安。
林蔷舒展开手臂,微微垂着头,看着蒋母给她量胸围,怔怔出神。
这辈子,她和林建安徐美宁的关系也许就这样了,可蒋父蒋母似乎还有救,也许她可以帮帮他们。
林蔷清透白皙的脸颊上甚至可以看见素淡的,细小的绒毛,像水蜜桃似的,她睫毛轻轻颤了颤,神色很郑重:“您和伯父是真心想要和蒋逸修复关系吗?”
闻言,蒋母动作一顿,连忙抬起头来,紧紧攥住手里柔软的量身尺:“当然,浓浓,你愿意帮帮伯母吗?”
“你和小逸是同龄人,肯定比我们更懂他的想法。”
蒋母不想提起林蔷伤心事往她痛处上戳,说得很委婉:“浓浓,伯母真的希望你能帮帮我,这段时间我也尝试很多办法了,但似乎都没什么作用,小逸还是对我们不冷不热的。”
其实林蔷最清楚蒋逸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因为她也一样,奢望从徐美宁和林建安那里得到同样的东西,是能感受到的爱。
林蔷轻轻握住蒋母的手,真诚的笑了一下:”伯母,您放心吧,我会尽我所能,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做,和蒋逸的关系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蒋母真是没想到她来江家这一趟竟然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她现在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林蔷身上,自然没有任何不同意,眼角甚至都微微泛红:”浓浓,谢谢你,谢谢你理解伯母的心,放心吧,我和你伯父肯定都按照你说的做。“
林蔷点点头,眉眼盈盈,替蒋逸开心的同时,心中又难掩酸涩。
蒋逸还是比她要幸运的多,最起码还有一对默默在背后为了修复亲子关系努力的父母,可她呢?
徐美宁和林建安就只会耍嘴皮子功夫,一分的爱,他们俩会表现出十分来。
蒋母仿佛从林蔷这里看见了曙光,一边给林蔷量体,一边饱含希望的问:“浓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林蔷俯身过去,在蒋母耳边低语了几句。
蒋母眼睛亮了亮,感觉总算有些眉目,有人指导就是不一样。
医院这边,江绍住的是高级vip独立病房,只有他自己,护工只有在他有需要,按铃的时候才会进来。
病房内窗帘拉的紧紧的,阴沉沉的,江绍是伴随着心脏一阵剧烈的抽痛醒过来的,他紧紧攥住身下的床单,剧烈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像是搁浅快要濒死的鱼,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丝毫血色,他强撑着支起身子,按响护工铃,按了一遍又一遍,很迫切,眉眼阴沉,脸色苍白的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护工很快就赶过来,推开门被江绍的状态吓了一跳,强忍着不适,开口询问:“少爷,你还好吗要不要帮你叫医生?”
江绍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林蔷呢?”
护工小心翼翼地开口:“先生带着蔷小姐回别墅定做礼服去了。“
闻言,江绍脸色更加阴沉了,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夜色中浓得化不开的云,下一秒就会发狂,他哑着声音开口:”知道了,出去吧。”
护工听江绍嗓子哑的厉害,默默给他倒了一杯水搁在病床旁,这才默默的退了出去,给江霖打电话,告诉他江绍已经醒了,状态不是很好,一直在找蔷小姐。
江霖挂断电话神色有些担忧,急声吩咐司机备车,叫李婶把林蔷带下来。
客室
蒋母已经分毫不差的量好了林蔷的各项身体数据,笑着开口:”浓浓,你帮了伯母这么大忙,放心吧,我会帮你设计一套这世界上独一无二,最漂亮的礼服。“
林蔷甜笑着感谢:“伯母,您客气了。”
蒋母还加了林蔷的微信,说要和她随时联络,两人刚交换完联系方式,李婶就匆匆上楼来说要林蔷赶紧回医院。
林蔷知道肯定是江绍醒了,和蒋母说了声抱歉之后,就连忙下了楼,和江霖一起回医院。
回医院的路上,江霖始终觉得心中不安,又给护工打了个电话:“进去看着少爷,别离开他身边。”
虽然江绍很吓人,但她是护工,挣的就是这份钱,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刚挂断电话,护工就急匆匆的往病房赶。
她站在病房外,感觉里面静悄悄的,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之后,最先闻到的是满是腥气的铁锈味,她瞬间手脚冰凉,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打开灯,雪白的床单上都是血,江绍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床边,血滴答滴答的砸在地板上,满地的玻璃碎片,其中一块尖端上沾染着血迹。
护工惊恐的想要喊叫,可嗓子却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几乎是过了几秒大脑才反应过来,慌不择路的跑出病房,哭喊着:“医生!护士!快来人啊!有人自杀了。”
林蔷和江霖赶到医院的时候,江绍正在输血抢救。
两人只能无力地坐在外面等待,林蔷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力气,像牵线木偶一样,慢吞吞地僵硬地侧头看向江霖,他仿佛一夜之间就苍老了,细密的黑发间隐隐约约能看见很多白发。
江霖感受到林蔷的注视,搁在膝盖上的拳头越攥越紧,最后又缓缓放开,深深地注视着林蔷,语气沉的有千斤:“浓浓,答应伯父,以后不要离开阿绍半步好吗?“
江霖没想到林蔷只是离开一小会,江绍竟然就做出这样癫狂的举动。
林蔷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应下了这份承诺。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心思乱的像一团麻,怎么捋都捋不清,所有的情绪都积压在太阳穴疯狂的悸动着,让她头疼欲裂。
这一切不知道该和谁倾诉,她突然很想外婆,想要像小时候一样离家出走,躲到外婆那里藏起来,只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
江绍抢救出来,医生说发现的及时没有生命危险,就送回了病房休养,林蔷避开江霖,去了楼梯间给外婆打电话,电话那头一直是嘟嘟嘟的等待音,她连续打了好几遍最后还是没有人接听。
她心头弥漫上不安,本想着再打一遍,可江霖却让护工来找她了,林蔷无奈,只能跟着她回了病房。
电话那边,美国是白天,徐美宁在哭着整理母亲的遗物,林蔷打电话来的时候,她和林建安看着手机屏幕上备注的小心肝浓浓,相对无言,谁都不敢接这通电话,徐美宁抹着眼泪,感觉心脏疼的难以呼吸,终于捱到电话铃声不再响起,这才敢松一口气。
徐美宁心里是恨的,此刻越发的恨了,沉默着抬起手背,抹去眼泪,一直在美国照顾外婆的护工从另一个房间过来,将手里的信交给徐美宁,神色哀伤:“这是浓浓外婆留给她的信,一年一封,我知道她最遗憾的事情就是生前没能再见浓浓一面,她怕你们为难不想说,那就由我来说,先生太太,你们真的太自私了。“
徐美宁羞愧得无地自容,心里面越发的恨了,可是她都藏在心里,隐忍着,慢慢发酵。
林建安觉得受到了冒犯,可这个护工毕竟护理岳母很多年了,他不能说太难听的话,便忍了下来。
医院
江绍醒来的时候,林蔷趴在他床边睡着了,他抬手勾起她一缕头发,慢吞吞地缠在自己的指节处,仿佛这样就能与她融为一体。
林蔷被他的动作惊扰,睫毛轻颤了颤,而后睁开眼睛就撞进一双幽深的瞳孔,看清江绍正深色不明地注视着她。
她缓缓直起身子,缠在江绍指节上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滑开,她蹙着眉,抬手轻轻抱住江绍,声音有些发闷:“阿绍,别再做傻事了,好不好,你要学会珍惜你自己。”
江绍下颌抵在林蔷肩膀上,紧紧箍住她,整个人像一堵像密不透风的墙,手腕内侧刚刚缝好的伤口又裂开,林蔷鼻息间都是血腥气,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神态阴鸷,说出的话也十分极端:“浓浓,你珍惜我比我珍惜自己更重要。”
“不要去参加演奏会好吗?答应我。”
“我受不了他们放在你身上的眼神,你的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就够了,他们仰慕你都是在亵渎你,只有我是爱你的。”
“你知道的对不对,浓浓?”
江绍越说越激动,血从手腕上绑着的纱布渗出来,沾染在林蔷的衣服上。
她怔愣出神了好久,最后默默拍了拍他单薄的背,轻声说了句好。
第22章 🔒创伤
演奏会举办的前一天, 学生们才知道主人公换人了,不是林蔷出场,而是另一个钢琴弹得也很好的女生。
蒋母把裙子送过来的时候,才听说这件事, 未免感到遗憾:“浓浓, 这演奏会你准备很久了吧, 真的要放弃吗?”
林蔷自然是遗憾的,但不足为外人道, 这是她和江绍之间的牵扯。
虽然不能参加演奏会了,但她最后还是收下了这条蒋母为她定制的礼裙, 荔枝白的丝绒裙, 质感很高级,剪裁精致,裙角用手工串珠绣着鎏金的蝴蝶,华丽至极, 和林蔷明艳娇媚的脸蛋相得益彰。
演奏会在晚上举办,礼德高中艺术馆灯火通明, 穿着公主裙的女生身姿端正, 坐在钢琴前, 十指弹奏翻飞如蝴蝶, 袅袅琴声悠扬如泉水, 洗涤心灵。
坐在台下的赵省却一脸不屑,蒋逸更是昏昏欲睡。
一曲琴声落下, 赵省不耐烦地捏了捏眉骨,蒋逸坐直身子敷衍的鼓了几下掌。
赵省嘴巴毒, 毫不留情的吐槽:“这弹的什么啊, 赶不上林蔷一根手指头。”
原本昏昏欲睡的蒋逸突然清醒了些, 不动声色地问:“你听过林蔷弹琴?”
赵省一下子红了面皮,遮遮掩掩的转移话题:“偶然听到过一次。”
蒋逸神情有些淡漠,像是在自言自语:“演奏会怎么会突然换人。”
赵省一听顿时就像炸了的火药桶似的,表情狰狞:“还能是为什么,因为江绍那个病秧子呗,他打小就把林蔷控制的像个洋娃娃似的,什么都要按照他的心意来,真是不知道林蔷是怎么忍受的,还把他护的跟眼珠子似的,不让人说,不让人碰的。”
蒋逸默不作声,但他自己知道他心里远不如面上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他很嫉妒,很嫉妒林蔷对江绍无条件的偏爱,那是能被所有人看到的偏爱。
医院,高级VIP病房
林蔷坐在床边给江绍削苹果,明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她的心思。
即使林蔷按照他的意愿放弃了演奏会,可江绍还是不满足,他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心甘情愿的,是不是心里对他有怨气,是不是会对他的爱少一分。
江绍拿过手机,点开一首曲目,连上无线耳机,笑着将其中一只耳机递给林蔷,林蔷怔愣一瞬,放下手中的水果刀,接过耳机戴上,优雅的乐声缓缓流淌,林蔷脸上的表情却凝固住了。
她猛地抬头看向江绍,俏丽的脸上染上薄怒,眼神冷的像冰,倏地站起身子,摘下耳机,狠狠地掷到地上,用力地踩了一脚,唇瓣一张一合,吐出来的话像是淬着毒汁,甚至连名带姓的喊他,将这些时日积压在心里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江绍,有意思吗?”
“你就这么自卑?“
“我既然答应你了不去演奏会,就不会后悔,怎么?这样试探我很有意思?”
耳机里那首曲子是林蔷原本要在演奏会上弹的,她练习了很多遍。
江绍听着林蔷的指责,沉默良久,突然垂着头低声笑了,空洞的声音在病房里显得格外瘆人,他紧紧攥住身下床单,苍白手背上迸出青筋,轻轻喊了声浓浓,抬起头来的时候神情却阴鸷的吓人,再不复以往的病弱温润。
他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浓浓,我装不下去了。”
“是啊,我就是这样的自私卑劣。”
“你是不是又要离开我,也是,你是众星捧月的公主,身边有那么多人围着你转,那么多人想讨你欢心,我又算什么呢,你总是想离开我,抛弃我,逃的远远的。”
林蔷头痛欲裂,她觉得江绍现在比起身体上的只治疗更需要接受心理治疗,她真的不想和他吵架,可是他的行为真的踩到她底线了,她想一个人静静,可又不敢离开,她敢打包票,她前脚刚迈出病房,后脚江绍就会自杀。
林蔷深呼吸,平复好自己的情绪,艰难地扯出一抹微笑,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耳机,塞回到耳朵里,然后走到病床旁坐下,揽住江绍的肩膀轻轻拍着:“对不起,阿绍,是我失态了,别这么说自己,我们一起听吧,这首曲子其实本来就是为你弹的。”
江绍靠在林蔷的肩膀上,苍白的唇瓣缓缓勾起一个弧度,垂下睫毛遮去眼底的阴鸷,浓浓永远都会包容他的,没有例外。
演奏会结束后
蒋逸和赵省并肩走到学校门口,看清门口停的那辆黑色迈巴赫,两人都顿住了脚步。
赵省用手肘碰了碰蒋逸,神情染上几分兴奋,小声嘀咕:“是你家的车,你爸你妈来接你了,真难得啊。”
蒋逸神态漠然,冷冰冰地开口:“他们怎么会来接我,肯定是司机。”
两人正说着,远处车窗慢慢降下来,露出蒋母温柔的脸,她冲蒋逸招了招手,笑着喊:“儿子,小省。”
蒋逸没想到蒋母真的会来接他,微微出神,下意识攥紧手,而后就看见蒋父从蒋母身后探出脑袋,大摇大摆地朝他招手:“儿子,小省,快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