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阿姨把拖鞋摆好,林蔷将书包递给她,把脚塞进拖鞋里边,眉目盈盈,娇里娇气地甜笑:“谢谢李婶。”
李婶温柔和蔼地笑了一下:“小姐快看看谁来了。”
闻言,江绍和林蔷都顺着她视线方向看过去,客厅正中央红梨木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穿着灰色短袖,两鬓有些灰白,身旁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唯唯诺诺,站得恭恭恭敬,一直微垂着头。
坐着的那个是江父江霖,盛合建筑的董事长,旁边站着那个唯唯诺诺狗腿子似的是林蔷他爸林建安。
看到林建安来了,江绍下意识看向林蔷,只见她脸色紧绷,俏丽白皙的小脸一下子冷下来。
林蔷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了一下又松开,趿拉着拖鞋朝着客厅走过去,扯了扯嘴角换了副表情,眉目盈盈的笑着和江父打招呼:“江伯父,我们回来了。”
她已经寄人篱下在江家生活十三年了,自然知道在这个家里边该讨好谁,谁能够让她的日子好过一点。
江绍跟在她身后走过去。
盛合建筑新批的那块地皮最近建筑工地上出了事儿,弄得沸沸扬扬,加上江绍最近心脏一直不怎么舒服,在医生的建议下已经开始准备要做心脏移植手术的登记预约排号了,江霖憔悴了不少,两鬓白发也明显增多,看见江绍和林蔷回来,锐利的眼神柔和下来,慈爱的笑着:“浓浓和阿绍回来了。”
浓浓是林蔷的小名,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喊。
江霖说着又看向江绍,见他脸色如常,没什么不妥,温声询问:“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心脏没有不舒服吧?”
江绍笑了一下,宽慰江父,摇了摇头:“没事,爸,今天挺好的,没有不舒服。”
听江绍说今天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江父这才放下心来,又看向林蔷,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温和地笑着:“浓浓,看谁来了。”
林蔷站在原地杵着没过去,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裙子,视线跟着往右挪了一下,放在林建安身上,神色冷淡,精致的下颌紧紧绷着,垂下眼不情愿的喊了一声爸。
林建安嗯了一声,看向林蔷,眼神有些心虚躲避,像例行公事似的敷衍又简单问了一嘴:“浓浓最近功课怎么样,还好吗?”
林父问的生硬没什么真情实感,林蔷也像没听到似的,笑眯眯的看向江父,笑眼弯弯:“江伯父没什么事我先上楼了。”
江霖见惯了他们父女俩之间剑拔弩张的样子,也并不觉得奇怪,笑着点点头:“你和阿绍先上楼去吧,我和你父亲还有话要说。”
闻言,林蔷又冲江父微笑了一下,唇角勾着,可眼睛里却没有笑意,笑完之后转身就走,连看都没再看她自己亲爹一眼当他是空气,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像父女,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更像仇人。
林蔷转身就走,风琴褶的百褶裙甩出漂亮弧度,她趿拉着拖鞋噔噔噔就跑上楼,身后浓密幽黑的长卷发跟着一晃一晃的,明显能看出心情不好,不是耍小性子的那种心情不好,而是真的生气了。
林蔷不愿意看见林建安,每次他来她都会生气。
江绍抬眼看了一眼少女的背影,又看向江父,神情温和,矜贵又温润有礼:“爸,那我先上楼了。”
江父点点头,江绍又看向林建安,像是才看见他似的。微微颔首算是打了声招呼:“林伯父。”
林建安笑得一脸讨好笑,拍他马屁:“少爷最近气色越来越好了。”
江绍扯了扯唇角,温和又敷衍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直接转身上了楼。
两人离开后,江父脸上温和的表情也逐渐消失,又变回了那个叱咤商场,精明又锐利的商人,吩咐林父:“继续说吧,那女人怎么闹的?”
林建安是江霖的秘书,几乎是从刚毕业开始就跟着他,到现在已经快要二十多年了,工作能力没什么可指摘的就一直改不了这个拍马屁的习惯,谈起正事儿才显得靠谱了一些:“她一直在公司门口举着牌子示威,想借舆论给公司施加压力,董事长您也知道的现在是自媒体时代,网上已经有不少博主开始转发了,目前都被我们压下去了,等您指示。”
盛合建筑最近新中标的那块地皮建筑工地上有一个建筑工人在施工的时候安全措施没有做到位,直接从毛坯二十层楼上摔下来了,当场死亡,他妻子一直在到处奔波为他讨公道,想要获得应有的赔偿。让逝者安息。
只不过盛合建筑在这其中也很为难,因为他们这块地的项目包给了一个开发商,开发商又外包给了其他小开发商,这其中涉及到的层层利益关系很复杂,明明出了人命但是眼下都在互相推诿责任,谁也不想拿钱。
盛合建筑本来一开始是不想管这档子事儿的,这场事故本来就应该由乙方全权负责的,但是死去建筑工人的妻子不懂这些,她只知道她丈夫是在为盛和建筑打工,死在了盛合建筑的工地上,冤有头债有主,她必须要找盛合建筑为她丈夫讨回公道,因为事件涉及到三方,获取证据再加上走程序,乙方那边也一直在拖时间,女人走投无路就开始天天举着个牌子在盛合建筑门口示威,事情已经开始在网上发酵,严重影响到了盛合建筑的形象,公司的公关部拿不定主意,所以让林建安过来请示董事长。
江父眼神锐利,眯了眯眼睛,声音沉稳:“算了,先给她点小钱打发一下,正常走法律程序就好,这种事儿别人能关注一天两天,拖久了,难不成还能关注一年两年?”
林父谨小慎微,恭恭敬敬的点头:“是,您说的是。”
说完正事之后,江父又开始关心起了林蔷和林建安之间的父女关系,想要帮他们缓和一下,其实他很清楚林蔷和林建安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就是因为林蔷打小就被林建安送到了江家,来给他儿子做玩伴,即使江家好吃好喝的供养着林蔷,可终归是寄人篱下,没有一个孩子愿意离开父母身边到别人家去生活,更何况那时候林蔷才五岁,还小着呢。
她刚被送来的那两三年从江家偷偷跑出去过无数次,跑回林家,但是因为江绍的缘故,林建安每一次又都强硬地把她送了回来,后来林蔷和她父母之间的关系就越来越僵硬越来越紧张,直到中考结束报考高中的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更是直接降至冰点,林蔷再也没有给过林建安好脸色看。
江父脸色不似刚才谈事时那般严肃,语气也颇为温和:“你这么大人了和你自己女儿计较些什么?她还是个小姑娘呢,你是她爸多哄哄就好了,没事儿送点礼物,好看漂亮的裙子包包,小孩子都喜欢。”
“亲生父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她就算再气你,你们之间的血脉也是割不断的。”
董事长开口了,林建安自然不敢反驳,毕恭毕敬地点头:“您说的是,我以后肯定多关心她,只是这丫头被您和少爷娇纵的无法无天,我根本管不住她,她也根本不服我管,就只听您和少爷的。”
这话看似埋怨,实则还是在拍江父的马屁,指明林蔷现在和他们江家的关系比跟他这个亲生父亲还亲近呢。
果然江父听了通体舒畅,林蔷打小在江家长大,在他身边长大,他也没少付出心血,自然也是希望林蔷和他亲近的,听他的话,对他儿子好。
江父爽朗的笑了两声,笑骂他:“你呀,你这倔脾气,跟自己女儿低个头,服个软又能怎么样,也不丢人,林蔷这倔脾气就随了你。”
林建安只是跟着笑了笑,没说话。
林蔷和江绍放学回来了,眼看着就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江父也不再留他:“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回去跟跟美宁说一声,浓浓在这里过的很好,省得她天天惦记。”
美宁是林蔷母亲,姓徐,叫徐美宁,是全职太太,当然了,林蔷打小在江家长大,她这个全职太太不用照顾女儿,只需要照顾丈夫的衣食起居就好。
林建安连连点头,一副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模样,江霖话里话外已经送客了,照他平日里的机灵劲肯定再拍通马屁就匆匆离开了,但今天却一直没挪脚,站在江父旁边,一副吞吞吐吐还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
第6章 不放人
江霖看林建安站在他身旁不挪脚,微垂着头,一副踌躇还有话说的模样,盯着他,沉声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直接说,别吞吞吐吐的。”
闻言,林建安小心翼翼地陪着笑,把腰弯的更低了,试探着开口:“董事长,确实有一件事情要跟您说,浓浓她外婆在国外癌症复发了,医生说必须要进行二次手术,但这次手术风险很大只有10%的成功率,您也知道岁数大的人就爱瞎想,她外婆很担心,怕下不来手术台,怕见不到浓浓最后一面所以想让她去国外待一段时间,这事儿您看……”
林建安本是不想跟江父提这事的,他很清楚江霖不会放林蔷去国外的,因为江绍离不开林蔷,少爷有先天性心脏病坐不了飞机去不了国外,他去不了林蔷自然也就去不了,自从她外婆去国外治病之后,两人再也没见过,只能视频或者打电话。
而且最近江绍心脏经常不舒服,据他所知董事长已经准备让少爷接受心脏移植手术了,正是赶上他要进行器官移植登记预约排号的关键时期,在做登记预约之前要全面检查身体,江绍绝不会允许林蔷不在他身边的,所以他根本就没报什么希望,觉得提了也白提,可妻子一直跟他哭哭啼啼,说老人家想外孙女,怕下不来手术台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所以让他务必求求董事长放林蔷去国外待一段时间。
林蔷和外婆很亲,如果他们瞒着她到时候害她真的连外婆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她肯定会恨他们的,现在他们和女儿之间的关系就已经足够紧张了,如果林蔷知道他们瞒着她这件事儿的话,恐怕连杀了他们的心都有。
林建安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他知道女儿讨厌他,但他很清楚现在还仅仅是讨厌的地步,浓浓是孩子心性,等她再长大一点工作了懂得了父母在社会上混的难处,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环境,她慢慢的会理解他们的,他也害怕女儿恨他,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跟江霖提了这件事。
说完,他一直站在江父身边,微微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董事长的脸色,内心隐隐期待着万一这次是例外呢,万一董事长心肠软体谅林蔷和她外婆之间的亲情,考虑到那百分之九十的风险不想让林蔷留遗憾就放她去国外了呢。
江霖脸色沉下来,搭在桌边的手轻敲了两下,一下又一下仿佛不是敲在桌子上而是重重敲在了林建安的心上,他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等着江霖的回答。
江父沉默了半晌,侧头看向他,温和的笑了一下,却遮掩不住眼神里的锐利和威严:“放心吧,美国那边我会为浓浓外婆找最好的医生执刀的,手术肯定会顺利完成的,也一定能平平安安的下手术台,你和美宁也不用跟着担心,老人家吉人自有天相,日后好日子长着呢,等养好了病回到国内我肯定让浓浓带着江绍一起去她外婆那长住一段时间。”
林建安一听这话心直接凉了半截儿,这就是不同意了,不肯放林蔷去国外,即使他心中早已经料到了这个回答,但还是觉得有些悲凉,怔愣了几秒之后才调整好表情,微微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您说的是,浓浓她外婆有福气着呢,和上次手术就是托您和少爷的福平安顺利的完成了,这次肯定也没事的,我就跟美宁说不会有什么事的,但是女人家嘛心思敏感些总是担心,所以我这才来问问您,跟您请示一下。”
江霖见林建安知情识趣,没再就这事纠缠,又爽朗地笑了两声:“美宁心思细,不怪她,毕竟是母亲做手术嘛,身为女儿难免担心,你在旁边多陪陪她,多关心关心她。”
林建安连连应声:“是是是,您说的是,那董事长我这还得跟您请半个月的假,和美宁一起去美国陪浓浓她外婆做手术,照顾她。”
江霖身为盛合建筑的董事长手下无数能人,离了林建安这个秘书公司也照常运转,可江绍身边只有这么一个林蔷,只要林蔷不离开他儿子身边,其他人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他并不在意,直接痛快的答应:“没问题,你和美宁就放心的去吧,美国那边的医院我会帮忙安排的,等做完手术多在那边陪陪浓浓她外婆,公司这边你把手上的工作和底下的人交接好就行,放心去吧。”
闻言,林建安连忙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谢谢您董事长,谢谢您体谅!”
江霖站起身来拍了拍他肩膀,一脸感慨,把驭下之术运用的炉火纯青:“跟我还客气什么,你跟了我二十多年了你在我这儿早都不是员工,而是家人了,浓浓你也不用担心,在我这好着呢,她和阿绍感情好,相处的也好,我看着也开心。”
林建安狗腿子似的笑着,拍江父马屁:“能给少爷做玩伴是浓浓的福气,您给她提供了这样好的生活环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您,只希望这丫头能好好照顾少爷,陪在少爷身边。”
林建安从一个家境普通的大学生爬到今天盛合集团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靠的就是灵活的头脑和能屈能伸的性格,他跟在江霖身边这二十多年更是把拍马屁的本领练得炉火纯青,运用自如,用林蔷骂他的话来说就是比古代皇宫里边的太监大总管都能溜须拍马。
江霖也确实吃这套,被他哄得通体舒畅,大笑了两声:“行了行了,别跟这儿哄我了,快回去陪美宁吧,去美国要带的行李好好收拾收拾,别落东西。”
闻言,林建安恭敬地颔首:“那我就先回去了,董事长。”
江霖随意地嗯了一声,招招手,示意保姆阿姨去送送林建安。
二楼
江绍趿拉着拖鞋上楼之后直接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去了林蔷的房间,站在门口,抬手轻轻敲了一下门,里边传来林蔷不耐烦的声音,尾音微勾,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憨和任性:“别烦我!”
江绍敲着门的手顿住,勾起唇角,面上浮现出宠溺无奈的笑容,温声开口,像是有些委屈:“我又没惹你,对我那么凶干嘛!”
房间里那人没再说话,江绍站在门外只听见里面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还有翻箱倒柜重重把柜门关上的声音。
他就站在门外默默的等着,半晌,白色雕花的木门终于被打开,少女脸色紧绷,压抑着怒气,还穿着那双羊毛绒的拖鞋,但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脱去了礼德高中的校服,换了一条粉色鎏金连衣裙,原本披散着的浓密黑卷发扎成了高马尾,即使生着气,脸色难看也依然顾盼生辉,明艳娇纵。
她看了江绍一眼,没理,直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