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荣白城的笑容,在陈幼雪转身的瞬间,瞬间恢复如常。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金秘书的电话:“我要见惠素心,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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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素心常年住在澜郊别院,深居简出,除了一年一度帮助女大学生创业,其余时间,公司都是由她的丈夫王诚丰打理。
荣白城深夜到访,惠素心遣散仆人,亲自为荣白城开门。
两人初次相见,但因为陈幼雪的缘故,都没有过多寒暄,荣白城来势汹汹,惠素心心事重重。
惠素心直接把荣白城带去书房。
门关上,惠素心说:“多谢你,这些年来一直照顾她,是我应该登门道谢。”
荣白城自己坐在沙发上,摆手,显然并不想接续这个话题。
惠素心坐在另一张沙发上,和荣白城面对面。
“我只希望你不要打扰她。”荣白城说,声音和目光是一样的坚定。
“当然。”惠素心顿了顿,她看人依旧是用眼下余光看。
为了看到荣白城的眼睛,她抬起头,神情带有一如既往的高傲。
“她在设计方面很有天赋,我想送她去巴黎进修服装设计,但我不好和她联系。我想,你资助她这么久,由你出面,她不会疑心。不知道荣先生愿不愿意帮忙?”
荣白城怒极反笑:“你说什么?”
惠素心:“荣先生放心,我不会让您白白帮助她这么久,您有用得到惠丰的地方,尽管说。”
“我说过,不要打扰她。”
“我不觉得这算作打扰。”
“你想决定她的人生轨迹,就是打扰。”
“出国深造对她有什么不好?她是做服装设计的,就算学不到什么,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对她以后的发展也有帮助。”
荣白城忽然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今天是她的生日,我刚陪她过完生日。”提到陈幼雪,荣白城的语气总是不自觉的温柔。
“在这方面,我确实没有你这个做养父的细心。其实她的生日不是六月十五号,而是一月一号元旦那天。”
惠素心双目放空,好像又回到了绝望而无助的白城岁月。
二十年前,惠家大小姐爱上了诗人陈乐山。
陈乐山一无所长,除了脸蛋好看,和会写酸诗。
那时候的惠素心,偏偏不爱家里介绍的门当户对的相亲对象,义无反顾地、热烈而真挚地,爱上了一无所有的陈乐山。
家人反对,惠素心就买了个假身份,和陈乐山私奔到白城。惠素心买的假身份叫刘莉莉。
十九年前,元旦,刘莉莉生下女婴。
白城位于西北,气候干燥,元旦这天,罕见地下了一场雪。
陈乐山看着窗外,黄土上覆盖薄薄白雪,他听到婴儿的啼哭,为女婴起名“幼雪”。
十八年前,惠素心不堪忍受陈乐山酗酒赌博和打骂,扔下襁褓中的陈幼雪,离开白城,回到家乡澜城。
从此,刘莉莉这个名字,和那个女婴陈幼雪,一起作为她年少时的错误,被丢弃在西北白城。
之后她结婚生子,一家人还算幸福,从来没有找过那个女孩。
如果不是四月的时候偶遇,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见到陈幼雪。
荣白城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养父?——我不是她的养父,她的父亲还活着,你难道不知道?”
惠素心确实不知道,她让人调查陈幼雪,只说多年来一直和荣白城生活在一起。
她以为是荣白城领养了陈幼雪。
至于陈乐山,她连听都不愿意听到,更不会派人去查。
“我不知道,那你——那你和她,是什么关系?”惠素心叫不出“陈幼雪”,陈幼雪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和陈乐山有关系。
和陈乐山私奔,是她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决定,是她一生中的污点。
荣白城忽然前倾,是一个压迫感很强的姿势。
他的手指点到茶几上:“我和她什么关系,和你无关。你只要知道,永远不要打扰她。”
说完,荣白城起身,绕过惠素心,离开。
惠素心拿起茶杯的手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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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幼雪说:“我眼皮怎么在抖。”
周末懒床的许欢欢把头伸出床铺,问:“左眼还是右眼?”
“左眼。”陈幼雪坐在座位上,按住左眼眼皮,在照镜子。
“左眼皮跳是好事,没事。”许欢欢转身,继续刷微博。
“哎——幼雪,这不是你吗?”许欢欢惊讶道。
“什么?”
“这个呀,你看‘荣白城私生女疑似曝光——’”
陈幼雪按着眼皮,走到许欢欢床铺下,接过手机,只见标题下的配图是她和荣白城手牵手去公司的照片。
他们那天并没有避人,有人拍到也很正常。
只是都三个多月了,为什么当时没人发,现在却有人发了?
陈幼雪在服装设计大赛之后,已经有了一点名气。
虽说没到有多少粉丝的程度,但是一旦提起来“澜城大学”,也会有一些网友想到,澜城大学有一位非服装设计专业的学生,在服装设计大赛拿过第一名。
陈幼雪看了一下,已经有些网友扒到了她的身份。
陈幼雪按着左眼皮上了一天的课。晚上在图书馆,她又刷到一则微博推送“曝槟城大佬荣白城新近看上流量小花[图片][图片]”
也许是上午搜过荣白城,被读取了搜索偏好,竟然给她推荐荣白城的花边新闻。
陈幼雪在生日已经确定了两人的关系,这时候看这种花边新闻,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怀疑和担心。
陈幼雪抱着吃瓜的心态,点开链接。
照片是某时尚盛典,荣白城作为嘉宾出席活动,席间一个女明星殷勤地给荣白城倒酒。
陈幼雪仔细看了照片,拍照的位置角度,显然离女明星极近,很有可能是女明星带去的助理拍摄。
而照片中的荣白城,不但和女明星中间隔了个人,甚至没有看一眼那个女明星。
陈幼雪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她更关心的是荣白城怎么处理“私生女”传闻。
一般情况下,这种事情,需要企业官博出来说明不是私生女,更强硬一点的,给出律师函。
陈幼雪点开“荣氏集团官微”,没有动静,上一条微博还是荣白城出席金融峰会。
陈幼雪的疑惑更加深了,她和荣白城牵手去公司,这么久都没曝出来,非要在现在曝出。
而且以荣白城的身份,到现在都没扯掉,是不是有竞争对手在针对荣白城?
可是私生女这种传闻,对于荣白城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哪个大佬没有几个私生子的传闻?
陈幼雪不理解。她把手机放在一边专心背单词。
回到寝室已经是深夜,陈幼雪洗漱之后打开微博,上次看“荣氏集团官微”首页,不小心点了关注。
她的微博也收到了不少私信,个人消息那里99+。
陈幼雪直接关掉私信,她对别人怎么说她一点都不感兴趣。
在她刷新微博之后,荣氏集团官微:声明[图片]
陈幼雪点开图片,不是普通的声明,也不是律师函,而是槟城兴华律师事务所的起诉书。
直接把散播谣言的源头,ID为荣白城今天承认有女儿了吗的微博博主告了。
吃瓜网友第一次吃到这么痛快的瓜,都纷纷表示不愧是纵横商界多年的大佬,人狠话不多。
陈幼雪也在心里给荣白城点了个赞,对待这种谣言,来回扯皮,或者律师函,都只会让大众觉得是他心虚。
只有直接告,才能震慑住人。
陈幼雪本想放下手机睡觉了,微信却弹出一个好友申请。
她点开,头像是个很明艳的美人,验证消息写的虞梦桢。
陈幼雪觉得这个名字特别熟悉,但是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陈幼雪点了通过。
对面很快发来一个爱心表情包。
陈幼雪:你好。
虞梦桢:你好幼雪,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演员虞梦桢。
陈幼雪想到了,这个虞梦桢,就是今天和荣白城传绯闻的那个女明星!
陈幼雪瞬间来了精神,她从床上坐起来,斟酌着给虞梦桢发消息。
陈幼雪一直被荣白城保护的很好,荣白城的绯闻也几乎为零。
这是她第一次被荣白城的绯闻对象找到,多么新奇的体验,可不能把她吓跑了。
陈幼雪:嗯嗯,我知道你。
虞梦桢:真的吗?荣先生和你提过我吗?
陈幼雪:没有,是我在娱乐新闻上见过你。
今天刚看到的,也算“见过”吧,陈幼雪想。
虞梦桢:我们这份职业就是这样,总是占用公共空间。
陈幼雪回了个表情包。
虞梦桢:是这样的,我下周末要去澜城录节目,我知道你在澜城读书,我们能不能见一面?
陈幼雪:好啊。
虞梦桢的时间要看节目拍完的时间,到时候再联系。
陈幼雪结束和虞梦桢的聊天,躺在床上想,今天真是太奇妙了,她要穿什么来见她的“情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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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虞梦桢到和陈幼雪约定好的餐厅的时候,晚了半个小时。
她带着墨镜,手里提着蛋糕盒,轻轻推开了包厢门。
小姑娘坐在椅子上,正在很认真地看菜单,嘴里还叼着棒棒糖。
她扎着高马尾,穿一牛仔连体短裤,上身是一件印了哆啦A梦的短袖。
旁边的椅子上,放着学生上学常用的双肩书包。
虞梦桢看到这一幕,更加坚信,眼前的少女,一定是荣白城的私生女。
她花了大价钱才买到消息,荣白城特意来澜城为陈幼雪过生日。
陈幼雪喜欢槟城一家店里的蛋糕,荣白城把蛋糕师一起带来澜城,只为让她吃到可口的蛋糕。
虞梦桢满面春风地走到陈幼雪面前:“不好意思幼雪,我们拍摄迟了三十分钟,我来晚了。——这是送你的礼物。”
陈幼雪接过蛋糕,礼貌道谢。
“没关系,艺人的工作总是很忙的。”陈幼雪打开蛋糕盒,开始吃蛋糕。
虞梦桢觉得眼前的女孩一派天真烂漫,无论打扮还是性情。
这样的女孩,不可能是荣白城的情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真的是荣白城的私生女!
荣白城在交际圈可以说不近女色,接进荣白城本人不行,那就攻心为上。
接进荣白城的女儿,以荣白城对这个女儿的宠爱来看,只要这个女孩点头,荣白城说不定都能接受自己做她的继母。
虞梦桢清醒得很,她也不想和荣白城发展什么浪漫爱情,她只是想要一颗大树好乘凉。
“是啊,荣先生也说,艺人的工作忙得很。”
陈幼雪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虞梦桢:“他和你说话?”
虞梦桢有一双杏眼,她杏眼略带尴尬:“啊,荣先生和我们老板说的,我就在旁边。”
“哦。”陈幼雪点点头,“她平时不爱和别的女人说话,你见谅。”
虞梦桢一听这话,心里觉得不对劲儿,不爱和“别的女人”说话,显然是有他爱和着说话的女人。
难不成是这小姑娘的母亲?
可是荣白城又没有和哪个女人传过绯闻——只和新贵陈喜发的妹妹传过,不过她是娱乐圈的人,还看不懂吗,那通稿分明是陈喜发想和荣白城傍上关系。
虞梦桢看陈幼雪对她还算和善,便壮着胆子问道:“幼雪,冒昧问下,你母亲,和荣先生……”
陈幼雪懵了:“我母亲?我没有母亲。”
她一直是把对面这个女明星,当成情敌来看的,结果她不问自己,反倒问那个她都记不得长相的母亲?
“你问我母亲干什么?”
虞梦桢想,陈幼雪的母亲应该是荣白城的白月光。
白月光或死或走只留下陈幼雪一个女儿,荣白城这才对陈幼雪百般宠爱。
“没什么,荣先生从没提起过,所以问问。”
陈幼雪不觉得她那个生死不知的母亲有什么好提的,放下吃蛋糕用的叉子,转身低头,在书包里翻找什么。
她一低头,隐藏在短袖圆领之下的祖母绿戒指,便滑了出来,垂在胸前。
虞梦桢看到,一惊之下,几乎要尖叫出声,好在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演员,当即用手捂住嘴巴,没有失态。
那颗祖母绿戒指,在荣家大太太去世之前,一直是荣家媳妇代代相传的信物。
虞梦桢很小的时候,曾经有幸被荣家大太太选中,在家宴上跳舞。
那场宴会在荣家老宅举办,人们都管那儿叫荣公馆,这是个有点年岁的名字。
虞梦桢第一次感受到阶级的差距,他爸爸辛苦一个月赚的薪水,不值荣家家宴中一个盘子。
从太太们的攀谈中,小小的虞梦桢知道,荣家大太太无名指上的戒指,是多么有分量。
她也知道荣家大太太有一个儿子,是荣家的大少爷,叫荣继业,是个其貌不扬的胖子,不学无术,但荣家大太太狠宠他。
因为他是荣家大太太唯一的儿子。
后来荣继业车祸身亡,荣家又接回来一个儿子,也就是现在的荣家家主,荣白城。
再后来,荣家大太太突然死亡,荣家大太太和荣白城水火不容,大家都以为荣家大太太即使把戒指吞到肚子里,也不会给荣白城。
没想到时隔多年,虞梦桢竟然在一个小姑娘的脖子上,发现了这枚戒指。
难道这小姑娘不是荣白城的私生女,而是他的情人?
可是只是情人的话,怎么会把荣家媳妇的戒指给她?
虞梦桢忽然想到,也许是给小姑娘母亲的,小姑娘母亲去世,所以系到了小姑娘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