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幼雪印象中,荣白城永远是健康的,她从来没看荣白城生过病,吃过药。
现在荣白城穿着病号服,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别有一种脆弱之感。
荣白城高烧不退,少有精神的时候,陈幼雪把棉签沾湿,一点一点滋润他干裂的嘴唇。
荣白城突然握住陈幼雪拿棉签的手,力量之大,让陈幼雪害疼。
“幼雪。”荣白城喃喃低语。
陈幼雪用另一只回握住荣白城的手:“我在。”
“我爱你。”荣白城气息微弱,但还是清晰地吐出这三个字。
陈幼雪心中掀起惊天骇浪,她知道,荣白城是真的烧糊涂了,不然这个男人,是不会对她说出这三个字的。
陈幼雪又是想哭又是想笑,最终她只是轻声说:“我也爱你。快点好起来。”
她低头,轻轻衔住荣白城的嘴唇,滋润他有些发干的嘴唇。
荣白城似有所感,反过来吮吸陈幼雪的唇。
陈幼雪笑着抬头喝了一口水,再次俯身,吻住荣白城的嘴唇,给他嘴对嘴渡过去。
病房门被打开,惠素心站在门口,看着床上纠缠着的两个人,如遭雷击。
“你们在干什么?”
陈幼雪也吓了一跳,慌忙离开荣白城,起身,看到门口站的女人。
女人穿这一套白色裙装,头发很短,看起来很干练。只是因为震惊,五官气愤得有些扭曲。
陈幼雪仔细想想,才不太确定地问:“惠总?”
第23章 沙哑
惠素心站在门口, 看陈幼雪的眼神非常复杂,好像心痛又好像厌恶,似乎还带着害怕。
陈幼雪看不懂惠素心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惠总, 您来是——”陈幼雪斟酌着用词, 在她看来,惠素心只是帮助过她的一位女企业家。
惠素心站在门口,似乎并不想进房间,但是开口之前, 还是走了进来, 把门关上。
门关上,密闭的空间让惠素心放了心。
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荣白城, 荣白城高烧在床, 无知无觉,不然以他对陈幼雪的保护, 估计会毫不留情地将她“请”出去。
惠素心:“来得十分冒昧,我,有事找你。”
“是工作室的事吗?”陈幼雪问。
惠素心摇头,她说:“我不能让你重蹈我的覆辙。”
“什么意思?”陈幼雪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没来由的心慌起来,这不正常。
惠素心:“我对不起你,但你不能像我一样。”
陈幼雪坐到沙发上:“说详细点。”
惠素心用平静的语言, 把她年少时和陈乐山私奔的往事, 说给陈幼雪听。
“事情就是这样,他不配为人父, 我也不配当你的母亲。如果你没有和荣白城在一起, 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把这些事告诉你。”
陈幼雪对于母亲的印象, 几乎为零。她能想像到, 没有人能受得了陈乐山那样的烂人。
在幼年时,好像也有人说她是“没有妈妈的孩子”。
但这个印象,也很有限,因为她很快就遇到了荣白城。
某种意义上,少年时期的荣白城充当了她父亲的角色,在有些时候,也温柔得如同母亲。
陈幼雪问:“这么多年,你有想过找我吗?”
“没有。”
“那如果我们没有偶遇,你会在乎荣白城和哪个女孩在一起吗?”
“当然不会。”
“好。”陈幼雪点头,也很平静地说,“当年你不管我,现在也不该管。”
“我知道你会这样说,我也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从来没想以母亲的身份和你相认,我只是作为一个过来人,告诉你,你还小,不能被一个大你那么多的男人欺骗。”
“谢谢,他没有欺骗我。”陈幼雪冷静地说。
“现在外界都在说你们是父女,如果你们在一起,外界会怎么看你?会怎么看你的事业?”
“我不在乎。”陈幼雪笑,“他也不在乎。”
“你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恕我直言,你是被所谓的爱情吓破了胆。”
陈幼雪顿了顿:“我们之间的关系,外人不会明白的。”
“没错,我是外人,可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从你小时候把你养大,说没有龌龊的心思,谁信?”
“我信。”陈幼雪笑,“您可能不知道,是我追的他,我半夜穿睡衣敲他的门。”
“你——”惠素心似乎不敢置信,她的教养让她无法说出更难听的话,可是失望和鄙夷,还是写在了脸上。
“不知廉耻是不是?那你要不要听后面的话——他没有给我开门。”
“他真的有这么君子,就不该和你在一起。”
“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互相喜欢却不在一起,就是君子了吗?”陈幼雪反问。
“你年纪这么小,懂得什么是喜欢?你从小到大身边只有他一个人,当然会自然而然地依赖他,但这只是小女生不成熟的心思。”
“所以呢?”
“我送你出国,去哪都行。”
“我不会去的,惠女士,我喜欢他,不会离开他。”
惠素心不可置信:“我这些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我只知道,在我生病的时候,是他送我去医院,在我被陈乐山打的时候,是他替我教训陈乐山。”
“陈乐山对你不好吗?”惠素心终于有了几分关怀的神情。
“不要用怜悯的眼神看我。”陈幼雪说,“他对我好不好,和你无关。你只要知道,荣白城对我很好就是了。”
陈幼雪走到荣白城床边,后背对着床,身体面对着惠素心,好像是保护者的姿态:“请你,离开。”
惠素心露出失望的神情,摇摇头,转身离去。
陈幼雪失力一样坐在荣白城床上,轻轻握住荣白城的手:“你快点好起来吧,不然我要和别人走了哟。”
陈幼雪12岁,被荣白城从白城接来槟城。
面对陌生的大人,截然不同的环境,陈幼雪有些紧张。
金秘书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荣公馆。
进了荣公馆,金秘书松开陈幼雪的手,陈幼雪跟在金秘书身后。
陈幼雪见到了端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陈幼雪认不出荣白城。
荣白城一身黑色西装,剪裁得体,肃穆高华。他戴着金丝边的眼镜,看上去似乎不太容易亲近。
荣白城朝陈幼雪伸出一只手:“幼雪。”
陈幼雪慢慢走上前去,抬手,握住荣白城的手,略带犹豫。
荣白城的手紧紧攥住她的手,再也没有放开。
半年后,荣白城晚上归家,照例先去陈幼雪的房间,同她道晚安。
敲门进去后,陈幼雪抱膝坐在床上,似有所思。
“怎么了?”荣白城走到床边,俯身问她。
陈幼雪没有说话。
“和同学闹不愉快?”
陈幼雪摇摇头。
随后,陈幼雪用一种极为悲壮的眼神看向荣白城:“阿荣,我就要死了。”
荣白城的心如同起来被箭穿过,他一手握着陈幼雪的胳膊,另一只手要抱她起来去医院。
“别动我,我流了好多血。”陈幼雪抬手去挡。
荣白城手一僵。
陈幼雪:“你还记得我家的邻居刘阿姨吗?她就是得这个病死的。——我也要死了。”
“不要胡说。”荣白城第一次打断陈幼雪说话。
荣白城脱下西装,轻轻披在陈幼雪身上:“等我,我去去就来。”
陈幼雪没有等来荣白城,等来了张婶,张婶如此这般地把处理办法教给了陈幼雪。
第二天,荣白城把陈乐山接了过来,陈幼雪问他为什么,荣白城说有些事情,他不能做,陈乐山能做。
陈幼雪不觉得陈乐山能做什么,但是这个家的家主是荣白城,他要接就接,陈幼雪没有意见。
陈乐山来了之后,依旧不改本性,迅速地和槟城的赌徒混熟了,因着荣白城的面子,狐假虎威,倒也过得自在。
一天晚间,荣白城说要晚些回来,让陈幼雪先睡。
陈幼雪想等荣白城。她喝水时不小心把房间水杯打翻,便下楼去厨房饮水机接水喝。
刚拿起杯子,要喝水,就被暗处过来一道身影吓着了。
那人是陈乐山。陈乐山住在一楼佣人间,可能是听到陈幼雪下楼的声音,跟了上来。
平日里陈乐山没有和陈幼雪单独相处的时候,陈幼雪身边总有荣白城,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他凑上去:“幼雪,给我点钱。”
“我没钱。”陈幼雪对钱其实没有多少概念,但她知道,她的钱都是荣白城给的,她自己是真的没有。
“荣白城不可能不给你钱,他宝贝你宝贝得要命。”
陈幼雪后退一步:“我真的没有。”
她平时并不怕陈乐山,陈乐山在她眼里就是一条老鼠。但晚上,偌大的厨房只有他们两个人,陈幼雪不想和他过多纠缠。
陈幼雪要走,被陈乐山一把拉住,手中水杯跌落地面,碎了。
“快给我。”陈乐山不由分说,拉着陈幼雪,要和她上楼去取。
陈幼雪的房间在二楼,进入房间,要经过荣白城的房间,陈乐山从来没有去过,因为害怕荣白城。
但今天荣白城应酬未归,陈乐山就想铤而走险,他的债主说再不还债,就要剁了他的一只手。
陈幼雪到底没有陈乐山力气大,两人纠缠中,被陈乐山推了一下。
“陈乐山!”一道声音从厨房门口响起,陈乐山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
荣白城为了回来给陈幼雪道晚安,推掉了应酬,回到家里,竟然发现陈乐山在欺负陈幼雪。
荣白城即使发起怒来,表面上也是看不出来的,他说:“幼雪,上去。”
陈幼雪“哦”了一声要走,和荣白城擦肩而过的时候,荣白城说:“晚安。”
陈幼雪笑道:“你也晚安。”
说完,她离开厨房,上楼去了。楼梯走到一半,陈幼雪停住脚,手轻轻搭在扶手上,向下望去。
荣白城走到陈乐山面前,不理陈乐山的求饶,问道:“哪只手推的她?”
荣白城的黑皮鞋踩到陈乐山的左手:“这只?”
“不是不是不是——”
荣白城又换了一只手踩:“这只?”
“也不是不是——唉,是这只——啊——”
荣白城轻轻跺脚:“好。”
荣白城叫来两个人,一个是金医生,金秘书的弟弟,一个是从白城跟着他来的阿铭。
荣白城坐在餐椅上,看着阿铭用刀一只一只,把陈乐山右手的手指齐根割断。
陈乐山发不出声音,因为嘴巴被堵上了,只是身体抽搐,如同癫痫。
金秘书再趁着热乎,给陈乐山的手指一根一根缝上。
荣白城用黑色皮鞋挑起陈乐山的下巴:“以后知道该怎么对她了吗?”
陈乐山身上青筋暴起,满头是汗,虚弱地点点头。
从那以后,陈乐山对陈幼雪毕恭毕敬,开口闭口的自称都是“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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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荣白城似乎并不乐意陈幼雪和别人走,被陈幼雪握着的手轻轻动了动。
陈幼雪惊喜,蹲在荣白城床边,看着荣白城轻轻睁开双眼。
那双修长的凤目,没有镜片的阻隔,出现在陈幼雪眼中。
陈幼雪又笑又哭:“你醒啦!”
荣白城抽出被陈幼雪握着的手,轻轻抬起,食指弯曲,为陈幼雪擦去眼角泪珠。
“我再不醒,怕你和别人走了。”声音沙哑,却带着笑意。
第24章 同床
陈幼雪握住荣白城为她擦泪的手指, 笑说:“是呀,你再不醒过来,我就要和别人走啦。”
荣白城任陈幼雪握着他的手, 只是笑望她。
陈幼雪俯身趴在荣白城胸膛上, 耳边倾听荣白城的心跳。
荣白城用另一只手轻轻抚着陈幼雪的头发。
“你想不想和她走?”荣白城说。
陈幼雪自荣白城胸膛上抬头看他:“谁?”
“刚刚来的女人。”
陈幼雪复又趴到荣白城身上:“我才不呢。我要赖你一辈子。”
荣白城的手停在陈幼雪的头上,轻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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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荣白城高烧退了,只是面色还有点憔悴。
他知道陈幼雪不喜欢医院, 执意回家。陈幼雪随他一同飞回槟城。
汽车驶进荣公馆, 正值盛夏,荣公馆前面的喷泉向四周喷水, 非常清凉。
陈幼雪先下车, 在喷泉边对车内的荣白城伸出手。
荣白城笑:“不用。”
陈幼雪不收回,一直放着, 荣白城无奈,只好轻轻地搭上她的手。
陈幼雪手上用力,想扶荣白城下车。
荣白城却完全没有借她的力,反倒仅仅握住陈幼雪的手,垂在身侧,是个牵手的姿势。
陈幼雪没有扶成荣白城下车,现在反倒变成了陈幼雪牵着她回家。
这个男人, 永远是这样。
进了大门, 上到二楼,在荣白城门前, 荣白城示意陈幼雪可以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