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夏——关抒耳
时间:2022-06-18 09:16:33

  在今天之前,梁肆延丝毫没觉得这个点和易玖待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现在,他有了一种如临大敌般的心虚之感。
  要是下来的是江婉柔就还好,如果是梁泽,他绝对会认为是自己对易玖起了歪心思。
  梁肆延环顾四周,最后躲到桌子底下,他看着易玖,轻声说:“就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吃面。”
  易玖还没反应过来,梁泽就已经出现在了拐角处,而梁肆延已经躲到了桌底。
  易玖:......
  为什么在自己家要像做贼一样啊?
  而且,还有点像……偷……情……
  脑子里猝然浮现这两个字,易玖被梁肆延搞得也有些紧张,她慌慌张张地把梁肆延原本坐着的椅子推进去。
  椅子磕到梁肆延的额角,他捂着脑袋,轻骂:“日。”
  这妹妹不是故意的吧?
  “小九,这么晚还没睡?”梁泽走下来,看见易玖一人,有些奇怪地问。
  易玖红着耳朵:“嗯,饿了。”
  梁泽走到桌边,看了眼吃剩的面:“下次可以让刘姨给你做,不用不好意思的。”
  易玖点点头。
  梁泽本是下来抽烟的,但是看到易玖,似乎有话想说,他走到阳台又走了回来。
  导致梁肆延刚想起身又被易玖一手摁着脑袋摁了回去。
  她柔软的掌心贴着自己的额顶,而梁肆延被迫,脸贴着她的大腿。
  她回来之后就在写作业,还没换上居家服,就穿着尚和的校裙。
  逼仄而黑暗的空间里,感官都被恰逢其时地放大,原本浑不在意的触碰却陡然升起侵略性,折磨着梁肆延的神经。
  那被轻触到的地方,却像凭空燃起的烟火,随着那根火线越烧越短,然后猝然迸发出炽热光电,炸开在黑暗天空,也炸开在他的耳际与脑海。
  鼻尖混杂着她身上近在咫尺的清香,空气却变得稀薄。
  桌底下昏暗,却还是可以依稀看到些什么。
  梁肆延喉咙一干,有点痒,透着极力的压抑,他下意识想转手机,或者抽烟,干点任何别的事情都好,但是这两样东西都不在他身上,他只能随意地看着与易玖所处位置相反的方向,迫使自己发呆。
  他不该躲在这里,他宁可出去被梁泽骂一顿。
  “小九,你那天是不是听到你江阿姨说的那些话了?”梁泽问。
  梁肆延一愣,思绪全然飘到了两人的对话中。
  易玖没想到梁泽会说这个,她点点头,没露出什么大表情。
  “其实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往心里去。”梁泽说。
  易玖扯出一个天真无害的笑,仿佛真的没有往心里去的样子:“叔叔,我没有往心里去,真的。”
  梁泽认真地盯着她,眼前的女孩眉眼弯弯,眼里流光熠熠,嘴角上扬着。
  毫无破绽。
  梁泽点点头:“那就好,小九,京北的教育资源比宁城好很多,好好学习,考上京北大学。”
  易玖也点头,轻轻地嗯了声。
  她会好好学习的,但她不会考京北大学。
  梁泽又一次没了抽烟的念头,他和易玖客套地说了几句,又上了楼。
  其实这些话他想说很久了,但总是找不到和易玖单独待在一起的机会,而自己一个中年男人,单独去找一个小姑娘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处在青春期里的少年少女总是比旁人敏感的多,他只希望,这个千里迢迢只身来到异地,而又寄人篱下的女孩子,不要介意江婉柔这些无心的话。
  眼看脚步声消失,易玖拉开椅子,低头看着梁肆延。
  “出来吧。”
  椅子拉开的瞬间,丝丝光亮照了进来,照在梁肆延的脸上。
  他一半处于昏暗,一半又陷入明媚,像一道分界线清晰地割裂开他的五官。
  对上她清泠视线的瞬间,梁肆延静静地看着她:“我妈说什么了?”
第19章 🔒肆意
  “没什么。”静谧空间里, 易玖轻快地说,“快出来呀。”
  眼睫压着,眉眼收敛, 像压抑着某种情绪, 又像梁肆延的错觉。
  梁肆延起身, 没再坐回去,而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良久,他沉冷声音没入易玖耳际:“嘴巴是用来说话的, 易玖。”
  易玖也是在这个时候抬起头, 直直撞进他的眼里。
  澄澈的眸中情绪滚烫灼人,自然贴着脖颈的长发都透着两个字,倔强。
  梁肆延想想就觉得自己白问, 得到的肯定是模棱两可的话应付过去。
  五官当然是用来表达情绪的,可是这些话,易玖怎么能和他说呢?
  至少, 现在的她没资格和梁肆延抱怨这些事。
  “我知道,可是我现在不想说,可以吗?”易玖用商量的语气说, “不是说要变熟一点吗,你不能强迫朋友说不想说的话吧。”
  朋友。
  梁肆延一滞,在心里重复一遍这个词。他眼皮重重一跳, 而后也笑, 眉眼放松地耷拉下来, 透出恣意和散漫。
  “行。”
  他拿起碗筷, 趿拉着步子往厨房走。
  “我洗吧。”易玖叫住他, 慢吞吞地起身。
  梁肆延另一只手抽空压着她的肩:“小瘸子消停会儿吧。”他的声音悠悠地从后方传来, “你做菜, 我洗碗。”
  就这么六个字,易玖听出了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的诡异感觉。
  翌日清晨,易玖等在玄关处,边喝牛奶边等梁肆延换鞋。
  “西装裤配球鞋好怪哦。”易玖自言自语地呢喃。
  梁肆延正在系鞋带的手一顿,然后脱掉那双鞋,他歪头看了眼易玖,她穿了双白色低帮帆布鞋,右脚脚踝处的袜子挽到了最低,那里还贴着药膏。
  梁肆延目光扫过鞋柜,一排排的限量款球鞋,款式各异,配色吸睛。可是,他居然,没有帆布鞋?
  太寒碜了吧。
  梁肆延烦躁地啧了声,挑了双线条最简单的白色球鞋,没有一点涂鸦。
  他食指勾着丢在地上的书包,往后一甩:“走了。”
  他走了没几步,才想起来易玖走的慢。
  他没回头,直接向后伸出手:“拉着。”
  易玖怔怔的,他身影修长,站在自己前侧,挡住了大片阳光,在地上拓落一个灰色的影子,她就躲在他的影子里。
  从背后看去,梁肆延肩线流畅,白色衬衫袖口挽到了手肘处,露出的小臂冷白,上面青筋脉络分明,像交错的浅绿色藤蔓,凸起的腕骨处被表带宽大的黑色手表扣住。
  他张开手掌,伸向她。
  像邀请。
  拉,他的手吗?
  梁肆延等了半天,正要不耐烦,却倏忽感觉到那冰凉柔软的手指擦过自己的腕骨,勾着自己的表带。
  他慢慢地回头,看见易玖的右手食指轻轻搭着表带,分明墨黑色与肤白色碰撞在一起,圆润的食指指腹划过他的手腕内侧。
  比起直白的牵手,这轻描淡写又迂回婉转的碰触好像更撩拨人些。
  靠,她怎么这么会啊!
  梁肆延没再回头,刻意放慢脚步往停车场走。
  车开到尚和门口,梁肆延给她开门。
  “走吧。”梁肆延拿过易玖的书包。
  开学半个月以来,这是两个人真正意义上第二次一起进校园,却是易玖第一次毫无心理负担地站在梁肆延身边。
  “稀奇,这两人一起走了?”沈邵闻靠着树,在进校门前把最后一口烟抽完。
  连洲意味深长地摇摇头:“梁少爷是不是忘记了,他还有三位挚友亲朋,风里雨里,等他上学?”
  从毓晗稀奇古怪地看了两人一眼:“能跟易玖一起上学,为什么要跟你们一起,有够funny吼!”
  L班在尖子班楼上,梁肆延顺带把易玖送进尖子班。
  “中午——”梁肆延说完这两个字就停下。
  “一起吃饭。”易玖从善如流地接过话。
  梁肆延心满意足地离开。他转身的时候就看见沈邵闻三个人笑嘻嘻地看着他。
  梁肆延坦然自若地走过去,一把钳住沈邵闻的脖子,丢下一句不明所以的话:“谢了,兄弟。”
  沈邵闻沉思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他坏笑着,眼里戏谑:“昨晚给你的片儿带劲吧。”
  “......”
  一个讲东一个讲西。
  梁肆延回忆了一下模糊不堪的记忆,随意应付:“就那样吧。”
  沈邵闻有点没明白,就那样的话,那他有什么好谢的?
  “沈邵闻,你自己管自己看就好了啊,为什么要给梁哥和连洲啊。”从毓晗走在后面,一脸疑惑地问。
  沈邵闻轻嗤,对妹妹说话一点儿也不客气:“又没给你你瞎起什么劲儿。”
  “你——”从毓晗气结,就要去打他,被连洲拦住。
  “老太监戴套,脑子有泡。”沈邵闻说着就和梁肆延往楼上走。
  “他他他他他他他这个贱人,他说我什么?”从毓晗不可置信地看着连洲。
  连洲头摇得像拨浪鼓,充满敬畏道:“其实我这个人一直是个深藏不露的聋子。”
  “......”
  尖子班一个月一小测,半学期一大测,没有其他班级的期中考试,学习进度和普通班全然分开。
  所以当其他班的人在为了国庆回来之后的运动会而兴奋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尖子班寂静无声,只听得到刷刷刷的笔尖划过试卷的声音。
  课间其他班的人来上厕所或是灌水的时候,经过尖子班都会发出停不下的啧声。
  “哎,到底是尖子班啊。”
  “这人生中只有学习能有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没体验过。”
  “......”
  对话声随着上课铃声响起渐渐消去。
  易玖只被那段对话扰了一会儿的思绪,就快速把注意力投到试卷上。
  除了物理的最后一道大题没有做出来,其他都做完了。她斜斜地看了眼樊江杨,他还在做题目。
  其实最后一题易玖真的不会做,但是看到樊江杨还在写,她也低头继续进行各种方法推断验算。
  即使只是一次小测,易玖也想发挥全部的实力。
  一个班的小测成绩第二天下午放学前就全部出来了。
  易玖看着贴在后头黑板上的成绩单。
  第一名:樊江杨
  第二名:易玖
  第三名:袁落岚
  ......
  “第二,挺牛啊。”彼时,梁肆延正坐在易玖的桌子上,长腿踩着她的椅子边,随手拿着她的语文书,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
  从明天开始就是国庆七天小长假,随着放学铃响,整个学校的人都像潮水一样散去。
  放学时间,尖子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还在收拾东西。他们往这边瞧了一眼,又走了。
  易玖没什么大反应:“这也算厉害吗?”
  她认真地比较着自己和樊江杨的成绩之间的差距。
  就是那道物理题。
  不然她一定可以第一的。
  “咦,易玖你还没走?”樊江杨拿着试卷从教室外跑进来,整个人大汗淋漓,额头上全是汗,整个人精神焕发,他扯了扯衣领。
  易玖没回头,嗯了声,继续把视线凝聚在那张排名单上。
  “看什么?”樊江杨走过去,站在她身旁。
  “你物理最后一题做出来了啊?”
  “对啊。”
  “能教我一下吗?”
  樊江杨笑嘻嘻地看着易玖:“行啊,我晚上给你打语音。”
  易玖没有犹豫地点点头:“谢谢。”
  易玖又看了他一眼,然后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给他。
  打语音,打语音干嘛,自顾自学习不行吗?
  梁肆延停止了转书,也把目光投落到两人并行的背影上,两指习惯性地屈起,轻扣着桌面。
  这两人,平时就是这么相处的?
  “我们走了。”易玖把书包收拾好,和樊江杨道别。
  樊江杨点点头,看着两个人拐出教室门,终于起了好奇心,为什么他们两个会一起回家呢?
  “你以后学理?”梁肆延走在前面,把车钥匙往上抛又接住,如此循环了一路。
  时隔几天,易玖的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沾地时也没了疼痛感。她两手抓着书包的带子,低着头,悄悄踩着梁肆延的影子,正要说自己想学文,又改口,问道:“如果我说是呢?”
  是毫无意义的试探。
  易玖想试探一下,梁肆延这个人,除了这副绝佳皮囊外,到底值不值得喜欢。
  “那挺好的。”
  “真的吗?”
  梁肆延回头看着她,她低垂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语气有些沮丧。
  “真的啊。”梁肆延说,“易玖,别刻板印象啊。”
  “什么?”易玖抬头,愣愣地看着他。
  “女孩子学理的多了去了,没人规定女生一定得学文啊。”梁肆延觉得易玖好像是在为自己想学理,而又有人在阻挠她而沮丧。
  他沉思了一会儿,又问:“你妈不同意你学理啊?”
  易玖语塞。
  梁肆延可能觉得自己关心过头了,他咳嗽了声,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不管选文选理,你自己喜欢就好,随心而动。”
  “让我想想啊——”梁肆延走在前头,吊儿郎当地把玩着车钥匙,“选择是一时的人生,但人生是永恒的选择。关键是......操,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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