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夏——关抒耳
时间:2022-06-18 09:16:33

  盛夏黄昏正是闷热时候,天丝毫不见暗意,与金黄夕阳余晖相融。
  梁肆延在前头摇头晃脑地念着,易玖看着他柔软的后脑勺,乌黑的短发映射出夏日黄昏的瑰丽光圈,像是打上了一层绛红色的光晕,蓬松又柔软。
  “关键是,为了什么去一往无前,如何才能锲而不舍。”她不由自主地接过那句话。
  “哦,对。”梁肆延顺着她的话。
  “这是——”易玖怔怔的。
  “谁建议我多读读人民日报来着?”梁肆延偏过头,睨了她一眼。
  易玖没说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逆着光,整个人的轮廓像是被金黄色的光晕染得柔软和煦,因而带着一丝往日没有的温柔。
  梁肆延没有看她,就盯着前方的路。
  所以易玖双手捂在胸前,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胸口。
  心跳炙热,血液沸腾,心绪蹁跹。
  万千情绪是为谁起?
  为他。
  快走到停车场前,梁肆延突然停下脚步,低眸看着易玖。
  “我发现一件事。”
  易玖没说话,等着他说。
  “我好像没有你微信。”
  从毓晗有她的微信,樊江杨有她的微信,就连董施都他妈有。自己和她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有一个月了,怎么连联系方式都没有。
  梁肆延说完这话,就往驾驶座的方向走,期间又酷酷地把玩着车钥匙,钥匙碰撞哐当响。
  易玖待在原地,他好像不是为了加自己的微信,就是来通知自己一声——
  他,梁肆延,没有自己的微信。
  他低头开门的时候,白色的校服衬衫往下缩了一点,脖颈后的脊柱凸起,还能看见一块青蓝色的貔貅玉佩安安静静地架在那棘突上。
  这人,玉佩怎么反着戴呀。
  怪不得自己以前没有注意到。
  “那我加一下你的微信吧,梁肆延?”易玖说。
  这可是易玖自己说的,又不是他梁肆延死乞白赖求来的。
  他眉头一挑,面上却无波无澜,冷静地点点头:“我都行。”
第20章 🔒肆意
  “阿延, 这是刚洗好的草莓。”吃过晚饭后,刘姨端着三盘草莓出来。
  正巧梁肆延在楼下,他接过其中一盘, 又看了眼剩下的:“这两个......”
  “一份给小九, 一份给先生太太的。”
  梁肆延都走上楼了, 又折回:“刘姨,我给他们送去吧,你就别跑上跑下的了。”
  刘姨看着梁肆延两只手费力地端着三个瓷盘, 生怕这少爷一不小心就弄碎了。
  “江太太, 你儿子给你送水果来了。”梁肆延站在梁泽和江婉柔的房间门口。
  是梁泽开的门,难得看见梁肆延干这活儿,打趣道:“你还会端盘子呢。”
  “是啊梁总, 神奇吧,我这双手居然不是废的。”梁肆延一点也没不好意思,顺着梁泽的话说。
  梁泽接过瓷盘, 看着他手上还有两碟:“记得给小九送去,别自己嘴馋的要命,一个人吃两碟。”
  ???
  这也要提醒吗, 他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梁肆延哦了声,就往易玖的房间走。
  这可是他爸说让他送的,不是他自己要送的。
  梁肆延在易玖房门前站定, 正要敲门, 突然听见里面的声音。
  隔着门板, 听不太清, 所以使得易玖本就软绵绵的声音更像是加上了一层滤镜。
  清甜, 柔软, 而又雾蒙蒙。
  “啊, 可是转筒转动的角速度怎么算啊?”
  “......”
  “真的吗,你别骗我。”
  “......”
  “樊江杨,你这人真的蛮厉害的。”
  “......”
  到此为止,梁肆延终于听不下去了。
  他不轻不重地敲了下门。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椅子轻微挪动的声音,还有那一阵小跑的脚步声。
  易玖开门,看见是梁肆延,奇怪地啊了声。
  “啊什么啊?”梁肆延不明白,在他家看见他很惊讶吗?
  “没有,有事吗?”
  梁肆延下巴努了努:“草莓。”
  “谢谢。”易玖有些惊讶,他居然会上来送草莓啊。
  梁肆延把草莓递给她之后,就站在原地,也不像要走的样子。
  易玖和他对视了几秒,最后问:“怎么了?”
  “刘姨给我房间地板打蜡,我不太好进去。”谎话张口就来。
  “那你要进来待一会儿吗?”易玖问。
  这是她自己说的。
  梁肆延佯装思考后说:“那也行。”
  他说完就自然地走进来。
  他还没真正走进过易玖的房间。
  一阵清淡的方向扑来。
  床单和被褥是淡粉色的,床头摆放着一只大大的□□/熊玩偶,和几本厚厚的小说,书桌上摆着几束干花和香薰。
  进门时的地毯也换成了粉紫色的兔子。
  梁肆延怎么不知道他家还有这么个少女心爆棚的秘密花园。
  易玖把两盒草莓放在桌上,她给梁肆延挪了把椅子,放在自己的椅子旁边。
  梁肆延毫不客气地坐下,翘着二郎腿。
  易玖和樊江杨的通话还没结束,她继续拿起手机,听着对面的解题过程。
  “没,刚刚有事。”易玖对电话那头说。
  梁肆延塞了颗草莓,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她的书。
  她的语文书上记着密密麻麻的笔记,文言文中几乎每一个字都写上了注释,字迹娟秀,连笔字也很流畅好看。
  “那我试试你的方法。”易玖说着,随手拿起一旁最上方的草稿纸,嘴里念叨着樊江杨说的步骤开始演算起来。
  草稿纸下还盖着几张纸,因为她的挪动而自然地滑落下来。
  易玖完全沉浸在题目中,没有注意到。
  梁肆延随意地拿了一张翻看,却在看到上面的内容时突然一滞。
  第一行大大的选文二字,而后是政史地三科在不同时间段的学习方法和学习内容,以及每个月底的小目标。
  剩下的两三张是选理,以及理化生的内容。
  比上次易玖给他的还要详细。
  大概是怕他看着看着就觉得枯燥,上面还画了可爱的颜文字,不同色号粗细的记号笔将内容清晰整洁地划分开。
  梁肆延捏着那几张纸,说不清什么情绪。
  其实他的确不需要太好的学习,他也不想出国。梁家家大业大,不管他要不要,最后这些东西都是他的。
  他甚至觉得吃老本就能吃到死。
  人生在世,有人为了银钱二三拼死赴活,有人为了心中理想奋不顾身,就该有人像他这样做个碌碌无为游戏人间的废物公子哥。
  这样社会才能平衡。
  何况,旁人对自己的低矮起点怨声载道,终其一生拼尽全力终于走到山间巅峰处,可那里,只是梁肆延一出生就唾手可得的起点。
  处于低谷,当该奋斗攀岩,可是已然身在高山,还该往哪里走呢?
  梁肆延一直都是这么觉得。
  而十八年来,身边的所有阿谀奉承摇尾乞怜的人、轻而易举便可以完成的事,都在印证着他此番想法的准确性。
  可能是易玖不明白,所以才会这么大费周章。
  “去图书馆?国庆吗?”易玖的疑问打断了梁肆延的思绪。
  他回过神来。
  “去哪?”他说完,才反应过来易玖没在和他说话。
  一丝丝尴尬蔓延。
  还好易玖根本没听见。
  “北湾图书馆......”易玖重复了一下,“在哪里啊?”
  梁肆延翘着二郎腿,也不管对面有没有回答,就说:“北湾区,靠近镰湾路那块儿。”
  易玖终于把视线移到了梁肆延脸上。
  耳边是樊江杨的声音,因为听筒微微挪开而自动成了公放。
  “易玖,你房间里还有别人啊?”
  梁肆延挑了挑眉,懒懒地倚靠着椅背,漫不经心地笑着:“人问你呢。”
  易玖又把目光挪回去,坦然自若:“是的。”
  “你......还有哥哥啊?”
  梁肆延冷哼,又随手塞了颗草莓,这句话里欲盖弥彰的探究小心思可以再明显一点儿。
  他上半身整个贴着桌面,掌心撑着脸,随意地看着易玖的侧脸。
  他倒要看看,易玖是怎么定位他的身份的。
  如果易玖说了是......
  “不是,是我朋友。”易玖回答。
  哦吼,是朋友。
  梁肆延敛着眉梢,嘴角翘了翘。
  “哦,这样啊。那我们说好了,国庆去图书馆。”樊江杨说。
  易玖下意识点点头。
  “点什么头啊,他又看不见。”梁肆延手指弹了弹她的脑门。
  因为刚刚拿着草莓,他的手上湿漉漉的,冰冰凉凉。
  有一滴细碎的水珠随着他的动作蹦到了易玖的眼睑上,易玖怔住。
  身处懵懂稚涩的青春期中,易玖一直觉得这些有意无意的小动作,那些似是而非的身体接触,看着轻飘飘,却是又亲昵又暧昧。
  可是他做的好自然。
  易玖想起第一次来星月湾的那个夜晚,自己不小心撞入他的怀里,想起分班那天董施抱着他,脸颊贴着他的胸口。
  他好像从来都不曾介意这些身体接触。
  易玖对樊江杨说:“好的。”
  樊江杨显然很高兴,每个字都透着笑意:“那我们三号见。”
  “嗯。”易玖说完,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易玖继续做题。
  “三号要我送你去吗?”梁肆延突然说。
  “没事,我可以自己去。”
  长假里还要别人特地送她去图书馆,那也太麻烦了。
  “吃草莓啊,爷辛辛苦苦给你送来的。”梁肆延也没太纠结那个问题,他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修长的手指把那碟草莓推到她面前。
  这话说的,像他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一样。
  易玖哦了声,拿起草莓,咬了一口。
  粉嫩的汁水黏在她的唇角,皮肤瓷白,因而这唇更显得粉润水光。
  她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唇。
  一定,很像棉花糖。
  梁肆延喉结滚动,不着痕迹地把视线挪到易玖给他写的学习计划中,看了两三秒,再次鬼使神差地转过头来。
  烦死了,草莓不能一口就吃下去吗???
  因为解开了那道题,她眉梢舒展开,睫毛忽闪,眼睛弯弯像月牙。
  “小十真厉害。”语气轻快灵动。
  她全然忘记了自己身边还有人,每当解出一到很难的题目时,她总会自我鼓励一番。
  而后,她听见近在咫尺的身侧传来那抑扬顿挫的疑问声,语气里带着轻薄笑意:“小十?”
  易玖扭头看去,梁肆延正转着自己的笔,撑着脑袋自顾自笑。
  “为什么是小十?”他又问,“不是小九?”
  不管是小十还是小九,这个字在他嘴里念出来,总是蒙上了一层暧昧不清的味道。
  “因为易玖,就是一和九。”易玖解释。
  “那你喜欢别人叫你小十?”
  “不是,还没人叫过我小十,大家都喜欢叫我小九。”
  不知怎么的,两个人就开始探讨起关于名字的问题。
  梁肆延懒懒地哦了声。
  一时无话,他也不准备走。
  刘姨应该已经打完蜡了吧。
  易玖客套地问了句:“那大家都管你叫阿延?”
  “嗯,也不是。”
  什么叫也不是?易玖好奇:“那是什么?”
  梁肆延解释:“原来登记户口的时候名字登记错了。”
  “你也登记错了啊。”
  “本来叫梁肆廷,后来我妈觉得这个错的名字好听,干脆就这么叫了。”
  廷,朝中也。
  象征权势富贵的含义,意指仕途有所作为,成就大业。
  这样一想,梁泽起先会给他起这个名字也不奇怪。
  易玖点点头:“都很适合你。”
  一番没话找话的聊天之后,又没陷入了沉默。
  梁肆延在身边,她脊背绷得紧紧的,说不出话,也解不了题。
  “走了。”他起身,椅子因为他的动作重重地往后退了一步。
  天哪,这声音,如同尖锐指甲划过黑板,整个人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易玖痛苦地闭了闭眼,他不能把椅子搬起来放回原地吗?
  梁肆延走到门口,又折回,抓过那几张纸。
  一晃眼,易玖发现那竟是她写给梁肆延的学习计划:“你?”
  “先拿回去看看。”梁肆延说。
  他居然要学习了,好可怕。
  “毕竟——”他拖腔带调。
  没等着他的后半句话,易玖好奇地仰头望着他。
  黑宝石般的眼里扑闪着十足的疑惑,头顶的亮光全部溜进她的眼里,像藏着一汪清澈池水。
  梁肆延打量着易玖的同时,对方也在仔细观察他。
  他的眼里好像总是带着笑意,但是能看得出分明的疏离,眼型狭长,眼尾有些吊起,再加上那断眉,实在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
  所以,当他痞里痞气地说出接下来的那句话时,易玖的眉心连带着那颗本就跳动过快的心脏又一次重重地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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