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砺之被他的嚎哭震得耳根子发痒,掏了掏耳朵,心不在焉道:“傅兄,你也忒小题大做了,黑风岭的土匪再猖獗,说到底也还是一窝小毛贼,能有多大的胃口?你随便拔出一根汗毛比老财主的腰杆子都粗,何必如此小气呢,权当破财免灾了。等兄弟缓过这口气的,一定给傅兄讨回这个公道。”
傅忠义一边抹泪,一边叹道:“傅某虽有些家财,但也架不住这四圈的土匪三天两头的打秋风,如今也只够全家温饱。如若舍些钱财能了事倒也罢了,傅某向朋友借些就是了,可……他们不只要钱,还要人……这如何使得?我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不是走投无路了,我也犯不得着舔着这张老脸为难老弟呀。”
“土匪虽不仁义,却也懂得取舍。既得了财,也该知足了。况且傅兄好歹也是一县之长,土匪再是猖狂,也会忌惮些,没道理步步紧逼,莫不是这其中还有些别的恩怨不成?”黑风岭的名号段砺之也有所耳闻,虽算不得绿林好汉,但也做过一些劫富济贫的事,而且只劫财不劫人,这也是段砺之不愿发兵攻□□风岭的原因。
傅忠义自是不知段砺之的考量,只诉自己的辛苦,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黑风岭的当家的外号大巴掌,早些年在我家当过差,因手脚不干净被砍断了两根手指赶出了荠县,这就结下了梁子。后来这大巴掌上了黑风岭,做了土匪头子,因对我家有些怨念,便隔三差五的勒索些钱财。这我也忍了,都道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谁让我自己不谨慎了。可半个月前,大巴掌突然捎信儿看上了小女,硬是要小女上山做他的压寨夫人呢,这是万万不能够的啊……”
第2章
傅忠义正说的义愤填膺,段砺之却突然打断他,“你刚才说什么?纳令千金当压寨夫人?”
傅忠义点了点头,叹道:“欺人太甚呐,欺人太甚呐……”
段砺之沉思片刻,忽然玩味道:“你还有一个女儿呢?我来荠县有段日子了,怎么没见过?”
傅忠义心里尽管有些纳闷,但也并未多想,只老实地回答道:“小女性子顽劣,喜欢到处游荡,所以不常在家中。”
段砺之又问道:“那令千金一定生得十分标致了?”
这个问题傅忠义可不好回答,只含糊其辞道:“也就出落得有几分模样,称不上十分标致。”
“许了人家没有?”
“还没呢,本也开始打算了,这不赶上这茬事,就给耽搁了。”
段砺之突然感叹道:“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该做些打算了。就说兄弟也二十大多了,至今还内宅空虚不成样子,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
傅忠义不明就里,只当段砺之顾左右而言他,便随声附和道:“段老弟既有这个心,有相当的做哥哥的定为你留意。”
“那就有劳傅兄了。”段砺之把玩着手里价值不菲的酒盅,见傅忠义还是苦着一张脸,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便又开口点了点,道:“倒是有个中意的,就是不知道人家的意思……”
“喔?不妨说来听听。”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傅忠义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犹疑道:“段老弟的意思是?”
段砺之殷切地给傅忠义满上了酒,道:“不知傅兄意下如何?”
傅忠义简直受宠若惊,战战兢兢地端着酒杯,恍恍惚惚地跟段砺之碰了杯,然后喝下酒。段砺之见他木愣愣的,便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不妥的吗?”
傅忠义缓过神,只觉得又惊又喜,心里拨着算盘,攀上了这门亲事,在江东这地界儿沾亲带故的也算是皇亲国戚了,再也不怕被黑风岭的那一窝小毛贼搅得不得安生了。说不准西府赏几分薄面,也能混个管做做,起码也是少将级别的。
傅忠义赶紧摇头,喜笑颜开道:“岂敢岂敢……”
段砺之笑道:“那这杯谢媒酒我就敬傅兄了,老弟先干为敬了。”
两人兴致高,又喝了一通,虽没有醉的七荤八素,但也都熏熏然了。
傅忠义生怕他反悔,赶紧趁热打铁道:“段老弟,我这膝下只有这么一儿一女,都是我的宝贝疙瘩。俗话说的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承欢膝下已是不能够了。小女觅得段老弟这个贤婿,是她的福气,也是我们傅家祖上积德了。我平生没别的心愿了,只要能看到一双儿女一娶一嫁,就此生足矣了。段老弟若是不嫌弃傅某人家宅简陋,你和小女就地成婚可好?”
“成婚?”段砺之放下酒盅,纳闷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成婚了?”
傅忠义一头雾水,反应慢了半拍,迟疑道:“你的意思……先不成婚?”
段砺之摆了摆手道:“傅兄,你误会了。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刀口舔血,朝不保夕,有今天没明天的。我娶人家姑娘,那不是祸害人家吗?傅兄总不想哪天令爱成寡妇吧?”
傅忠义更迷惑了,“你不娶小女,那刚才喝什么谢媒酒啊?”
段砺之理所当然地解释道:“我是没打算娶妻,但身边没个女人也实在寂寞,不过傅兄你放心,我一定不会亏待令爱的。而且我哪天不幸战死沙场,令爱也不用为我守着,该嫁人嫁人,也不耽误她的前程不是。”
傅忠义这回听明白了,段砺之言下之意就是让女儿没名没分地跟着他,连妾室都算不上,这跟给大巴掌做压寨夫人也没什么两样,分明是把他傅忠义的脸面当成了鞋垫子踩在了脚下。傅忠义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当即暴跳如雷道:“段砺之,你欺人太甚了,你把我女儿当成了什么?把我傅某人当成了什么?”
段砺之对他的怒火置若罔闻,还装模作样地劝慰道:“傅兄,你稍安勿躁,我这也不是为了令爱以后做打算吗?这事你若允了,那你就算是我段某人的半个岳丈。岳丈有难,做女婿的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即便那黑风岭的大巴掌再打令爱的坏主意,他总得有几分顾虑吧。对你我二人来说,这也算一举两得了,不是?”
一举两得傅忠义可是没看出来,趁火打劫倒是明明白白的了。只是事到如今,一个黑风岭已经够让他吃不消了,若是再吃罪段砺之,可真是四面楚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