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与野荆棘——Sansaga
时间:2022-06-19 07:07:22

  她拿着手机,给她看照片,夹杂着山川河流,平原星海,一看就不是出自孩童之手。
  许平忧望过一眼,闷声不响。
  “你话真的好少啊,”对方这样抱怨,“要是再这样,我们还算朋友吗,他们都不让我跟你玩儿来着。”
  许平忧也不知道算不算。
  她瞧着床铺,只意识到这方空着的空间,或许刚刚好容得下一只小狗。
  如果有就好了,不必一定要人家那样娇小可爱,雪白俏皮的……哪怕灰不溜秋,调皮捣蛋也好,至少,可供听人说一两句无聊话。
  第二天一大早,她在熹微晨光中出了门,李姿玉去舞蹈工作室更早,将早饭留在餐桌上。她喝了一小碗南瓜粥,抓着包子出门,听着洒水车的音乐声,走路也绷直得像一根竹子。
  “你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么,”后桌的男生姓苏,总喜欢抓她的辫子,笑她话少,“闷葫芦今天改性,不画画了?”
  她不说话,他还越来劲,“不是吧,还真为昨天的小事儿恨上我啊?我平时也老被老师抓到上课干别的,也没见跟你这么要死不活一样,何况,我也不是故意告老师,只是巧合……”
  许平忧不答他,托着下巴,食指在桌面上打圈。
  老师领着一个从未见过的男生进来,她也全无兴致,盯着一长串的诗句发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背记之余,仅仅抓住长篇大论最后的总结,“……费同学刚刚从国外回来,可能会不太适应环境,大家平时要多多帮忙,同学之间互相关爱,好不好?”
  “我去……老外啊?”
  后桌男生被转移了注意力,大大咧咧地瞪着台上的人,愣是不带脑子,喊完才想起要迟疑。
  怎么又好像不是来着……他讪讪地找补。
  其实不怪他——浅棕色的头发,灰棕色的眼睛,整个人穿着一身不符合年龄的黑色,面色淡然,轮廓锋利深邃,是谁都能瞧得出的不同。视线穿过前排,仿佛没有落在教室的任何一处,漫不经心得很、飘忽得很。
  作者有话说:
  明天如果更的话还是晚上哦。
 
 
第4章 
  除去这些,还有一点很明显——
  他是很好看的,不仅好看,气质还很显眼。
  十几岁的年纪,男生大都面容稚嫩,还停留在幼稚的打闹、攀比、热衷惹小姑娘生气的阶段,骤然丢进一个截然不同的存在,就如同往平静的湖面丢进一颗石子儿,多大的波浪全看湖面本身。
  这一点,光看台下小声议论的女生们就能看得出来:他没有穿校服,大约是转学第一天没来得及拿到手,穿的是自己的T恤长裤,一只裤腿挽在小腿肚,露出修长纤瘦的脚踝。头发稍长,微乱,皮肤很白,个子在同龄人中算高,眉骨鼻梁高挺,只有一双眼睛看得出亚洲人的血缘。
  他的心思游离在教室以外,因为不在乎,所以才看起来波澜不惊……神色不像小孩子。
  最后一句是许平忧的个人感触。
  她抬头注视片刻,并未将这插曲当回事儿,关注转学生,并不能让她的学业进步分毫。
  课间,班主任又将她叫到办公室,谈起昨天的插曲。
  班主任显然很用心,语调平和,态度温柔。关心她的心情、状态,说起昨天,提及她这学期并非是初犯,但也没说太多。许平忧懂得她的关切,因此也没提及昨天的情况,只安安静静地站着,最后说,“谢谢老师。”
  并没有其它可谈。
  外面的阳光正好,晒得地面都仿佛滚烫地冒起烟。
  她是语文课代表,课代表的职责之一是负责收发作业,吃力不讨好。
  她抱着一打周记本预备出办公室的门,望着窗外的高照艳阳怔怔几秒,回过神,腾不出手,门恰巧被自外面推开。外面的人与她对视,往旁边挪过一步,略抬下巴,为她空出足够的通道,懒得说什么。
  她点点头,直到走远了,才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
  费行云。
  许平忧恍惚间想起对方的姓名。
  学业上,她是标准的偏科生,数学一般,对文字有非一般的热爱,读得出名字的好坏。
  “……他真的是混血儿,我去问了,外国名字叫Max!”
  显然,有人比她的消息要灵通的多。
  女生们八卦起来总有花不完的精力和时间,何况是一个本身就具有神秘感和吸引力的个体。后座的男生有了新的关注点,听见这番闲聊,立刻嗤之以鼻地做出评价,“停一停停一停……不是我说,你们知道这个能干嘛,在中国还是要说中国话,不还是要用中文名儿。”
  女生们很会反驳,朝他翻白眼:“那也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就没关系,谁要跟小白脸有关了……”被怼了也不泄气,继续嘀嘀咕咕。
  许平忧合上书本,回身从书包里摸出下堂课要用的课本,余光瞥见对角线上的人。
  小白脸的确很白。
  他趴在桌子上,埋头睡得坦然。棕色的发丝翘着一两根,不规矩,如同大型犬类的毛发,毛毛躁躁,整张脸陷进臂弯,左手懒懒地伸出课桌,垂在桌面以外,延伸出微弯的弧度,细瘦的指节。
  ……
  “真能装,也就你们女生吃这套。”
  做出‘小白脸’评价的当事人还试图找出更多标签。
  费行云自然听不到这番评价。
  刺耳的上课铃作响,少年睡眼惺忪地抬头,笔晃晃悠悠地在手指间转了一圈,打了个呵欠,惫懒又自在。
  放学后,许平忧并没有直接回家。
  她重新在校门口买了一本素描本,这一回没再多加挑选,放进书包里,一路七拐八拐,绕至成东巷口,却并不往家在的方向走,而是直接在分叉口向右,进了巷子的另一处小道,听着小贩推车卖水的吆喝,找到一处摆放花草的门面。
  这是一家小卖部。
  占地面积不大,挂着银灰色的卷帘门,营业时间,灯打得透亮。
  门后的小超市排着三列货架,各种商品齐全。尽头的后门连通着后面的一处小院落,种着一棵榕树,满院花草。
  “……”
  她默不作声,从衣兜里摸出十块钱,随便抓了一袋果汁软糖,一瓶可乐,走至烟酒柜台前。
  小超市内,高悬的电视正放着往年的相声,一对搭档插科打诨,逗得观众哈哈大笑。
  柜台后的躺椅上睡着一道人影,歪着头,手持一把蒲扇,轻轻地打着呼噜。
  一杯热茶冒着些微的烟雾,阻绝了她并不高的视线。
  “阿婆。”
  她隔着烟雾喊,没有动静,就咳嗽一声,故作无意地敲了敲玻璃柜台,发出清脆的、控制范围内的声响,“邓阿婆……”
  “……啊。”
  阿婆自睡梦中惊醒,慢悠悠地起身,扶着头发,看见她了,立刻笑起来,轻声细语地,“是小忧呀。”
  她有些不好意思,同样笑了笑,将软糖和可乐推过去,递去十元纸钞,恭恭敬敬,垂眉敛目。结完账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左顾右盼,扭捏一阵,接过找回来的零钱,极缓、极缓地往裤兜塞回去。
  “对了。”
  动作快要完成的最后一秒,阿婆端起热茶,乐呵呵地出声,顺嘴问话:“上次教你的那些,你还记得吗?”
  许平忧顿时眼睛发亮,却竭力克制,耳根微红,嗫嚅着:“记得的……就是最近学习比较忙,没怎么画了。”
  她说着,肩膀微塌,又提起,强行作得淡定:“也没法您给检查布置的素描作业……”
  其实说是阿婆,也只有头发相对白了些,皱纹多了些,精神很足,不像寻常的老太太。五官依稀看得出年轻时的出众,笑起来眼睛弯弯,和蔼又温柔。
  此刻,柜台后的人听她这番像是借口的话,依旧淡淡地笑起来:“没关系,你现在更重要的是学习,”放下茶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和地劝慰,“以后还想学,周末继续来找我就是了。”
  许平忧呼吸急促了一秒,又克制住,提着一口气,憋得满脸通红:“好!”
  唯独语气没藏住情绪。
  李姿玉是绝不准她碰碳酸饮料的,尤其是含糖的碳酸饮料。生长规律是客观规律,马上快要到发育期,饮食也几乎全按照营养食谱控制,软糖更是奢侈中的奢侈。
  归家路途中,密封的软糖包装袋被她捏得皱皱巴巴,可乐一口没喝,全送给路遇的楼下小姑娘。
  小姑娘一无所知,抱着她的小白狗,笑眯眯地夸她这个朋友够义气,如果有机会,下次还要一起玩儿。
  “回见啦!”
  她也难得地笑,喘着气小声回话:“回见。”
  一路跑进漆黑的楼道口,身后,仿佛傍晚的夕阳都发着热。
  当周周末,许平忧照常去少年宫上完英语课,带着满脑子的ABCD回来,熟门熟路,直接溜至小卖部。
  周日的下午,李姿玉要带工作室的舞蹈班大课,几乎没有时间看手机、打电话。她虽然没有智能手机,也被分配了一台学生机,要真打,许平忧也有可说的,同朋友一起做作业、看狗……毕竟昨天都约定好了。
  邓阿婆一见便知她的来意,乐呵呵地起身,将那处后门打开,她跟着摸进去,就像进入另一个安静的世界。
  热闹的成东巷,竟然也有这样的小天地。
  一院子的青石铺路,植花种草,房门是深红色的古韵,一排花盆,一排葡萄藤架,满目青绿,正是九月,还有几只夏蝉响鸣,生机勃勃。
  榕树下,一方石桌,石桌旁另摆了两三把木椅,一台米黄色画架。
  她还是如以前一样,买了软糖和冰镇可乐,顺手放在青石桌面上,没再多管,坐上木椅,如饥似渴地听起阿婆的教导。
  那句话原来没错: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
  许平忧从未觉得听课有这么叫人轻松,这么叫人心旷神怡。
  邓阿婆声音缓缓,娓娓道来,将这处小天地变得更加神奇。
  明明一扇门外就是烦杂拥挤的都市生活,在她这里,还有数不尽的课后补习和练功时间……许平忧拿着铅笔,素描本搭在膝盖上,这一回,真正如跌平静的大海,身体与情绪都是舒畅。
  可惜大海没平静多久,被推门的巨响惊动,“砰——”,石破天惊似的。
  她被惊得哆嗦,回过头,正看见那瓶冰镇可乐咕噜噜地泛着气泡,被人打开,发出“呲啦”的响动。
  泡泡声跌落青石,四散而开。
  始作俑者身形单薄,棕色的发丝被汗浸透,一手搭着滑板,一手仰头灌着饮料,自在随性,好像压根不在意这院子多了个人。
  “小麦回来啦。”
  邓阿婆放下手中的铅笔,隔着一个她,一点不觉得惊讶,笑眯眯地招呼起人。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盛夏时节,夕阳是灼热的橘红色,透过藤架泼洒在青石地面,像弥漫的水彩。
  “嗯。”
  水彩之间,‘小麦’一口气灌下大半瓶可乐,眼皮不抬,声音带着点哑,答完一声,才拖着嗓子,懒懒地说:“……您忙,我洗完澡去前面看店。”
  显然是对着阿婆的话。
  接着,他将滑板吊儿郎当地往房檐下一靠,看起来并没有认出自己的同班同学,或许认出了也不在意,一个眼神都吝啬,步伐悠闲,径直走向角落的房门。出来时头发更湿,换了件深蓝色T恤,肩膀上围一块白色毛巾,踩着一双黑色人字拖,走得潇潇洒洒,还是那股子闲散、不在乎的劲儿。
  话说得多了,才发现他普通话很流利,只是在班里懒得多讲。
  “哎,怎么又不吹头发。”
  邓阿婆从来好脾气又讲道理,这会儿,难得眉头微蹙,苦口婆心,起身跟过去,费行云就笑笑,眼睛眯起来,也不打断,等长辈说完,最后大人一样,顶着湿漉漉的鼻音接话,“知道了,奶奶。”
  拖鞋打在青石路面上,来来回回,发出‘答答’声响,如同它的使用人,好生自在,全无顾忌。
  许平忧安静地坐着,很难不对他做出这一点主观的评价,同时,抓住人际关系信息上的关窍——
  可乐看起来是没必要计较了,三块钱,抵不过阿婆教她一堂课。
  她没敢把素描本放回书包,学校和家现在都不是安全的地方,纠结一会儿。好在邓阿婆为人和善,对于她寄存本子的请求,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当然可以,什么时候来拿都行。”
  邓阿婆爽快地答应,和蔼地说着:“反正我一个人也是呆着,给你上课也是呆着,还能多个人聊聊天。”
  许平忧不好意思地抿嘴,眼神不自觉地往柜台瞄几眼。
  电视机被调至体育频道,相声变成球鞋与地面的摩擦声。
  她们俩说话,费行云就搬了把木凳,拿着毛巾,专心致志地擦着滑板,将摩擦声当做背景音。
  烟酒柜台上摆着桶压好盖的海鲜味儿泡面,另附两根包装拆到一半的火腿肠,一把灰色的小剪刀,接地气的程度,简直与样貌完全是两个极端。
  邓阿婆去里屋切西瓜,小超市内只留两个人。
  风扇慢慢悠悠地转,许平忧低眉敛目,拇指摩挲着关节。
  于情于理,是该说点什么,可对方看起来有事可做,搭话的时机就得琢磨、再琢磨,阿婆这层关系……
  “竟然在呢,听说隔壁那个运动公园修好了,去不去遛遛?”
  一个男生踩着滑板从小卖部大门路过,大大咧咧地扯着嗓子喊他英文名儿,略带点口音,听起来不像‘Max’,更近似于工整的‘马克斯’或‘麦克斯’。
  看来不需要搭话了。
  许平忧判断清晰,挺直脊背,目不斜视,踩着这阵声响出门。才跨过槛,李姿玉的电话打过来,令她不得不在大门外一角站定,找个僻静处按下通话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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