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与野荆棘——Sansaga
时间:2022-06-19 07:07:22

  费行云明显不在意这个。
  他神情依旧自在,插着裤兜松散而立,根本不关心旁人的动作想法,大人也不例外。
  许平忧藏在背后的右手不安地攥紧,才听到他用近似谈论天气的口吻出声,拖出一点漫不经心的鼻音,说的是:“阿姨好。”
  显然是接着她刚刚做介绍的话。
  又说:“看她没带校牌,提醒一声,这几天校门查得挺严。”
  最后慢慢地道:“……没事我就先走了。”
  这句话就是对着许平忧的了。
  言简意赅地解释完毕,他懒懒抬手,目光自许平忧在的方向扫过,食指指向学校的方向。
  路过李姿玉时,不怎么走心地点了下头,说敷衍也不是,反正态度上挑不出错,抓着单肩书包带,慢慢悠悠地晃远。
  许平忧有点发怔,眼神没敢追过去,只有余光瞥见地面上校服的影子渐远,被拉长收拢成一条直线,消散。
  “……头抬起来。”
  片刻后,对面也终于有了动静。
  “之前都跟你说过什么,学舞蹈的人要时时刻刻注重仪态……同学面前含胸驼背像什么话。”
  李姿玉与她对视几秒,整个人依旧冷冷清清,平静地提出批评。伸出手为她理好左胸前有些歪扭的胸牌,又催她进校门,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些,方才彻底转身踩着高跟鞋离开。
  许平忧听着响动,头也不回地朝着学校走去。
  幸好……
  她很怕费行云会就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问下去,才会选择在第一时间果断出击。
  毕竟,他一眼就能看透她刚刚在做什么,更知道太多太多其它曲折。两个人关系不冷不淡,不近不远,只能说认识,根本谈不上有什么配合她的义务和缘由。
  眼下已经是最好的情况。
  许平忧胸口鼓噪,后背出了一层薄汗,莫名地有些后怕,加紧步子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回过头——
  公园口的绘画者还是在原地坐定,一点没受方才的风波的影响,继续动着手中的笔。离得远了,再也不能看清画架上的画作,只能看见两三个与她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笑嘻嘻地上去搭话问话,被友好地接收,交谈得气氛融洽。
  她抿了抿唇,强迫自己融进不断涌向学校的人群,小跑着进入学校大门。
  对于这个年龄段的大多数少年少女来说,学习都不是那么叫人愉快的事。
  不能自由自在的活动,除去有趣的理解部分,更多的是枯燥乏味的背诵与记忆,守不完的学校规矩。
  许平忧班上的学习委员因为父母的工作调动转学去了别的市,上课前,她收发作业时被班主任单独叫去办公室,问问是否有意愿临时接手班上这个职位。
  许平忧有点茫然,毕竟,她不是成绩第一名,这学期还有过一点上课走神、开小差的‘黑历史’,怎么也没想到会轮到她这儿。
  班主任却很有理由:有责任心是最重要的,加上她从来做事情认真,对她的能力十分信任。
  许平忧沉默着从办公室出来,倒不是不能理解老师的一片苦心:既是要她专注,也是要她不要再在同一件事情上出错,时时刻刻地提醒。
  老师在语文课上宣布了这个消息,几句话指定完毕,班级内掌声稀稀拉拉。
  当天晚上,李姿玉破天荒地就这一点说了点什么。
  “就是要敢于在老师面前表现自己,”她很少笑,但笑起来是浅浅的、清丽的,“以后等你进了初中、高中,更要这样继续保持下去,对你的将来也有好处。”
  ……
  “其实我不太知道‘将来’该是什么,是什么。”
  “就好像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唯一的目标只有不让别人失望。”
  许平忧在白纸上轻轻地写完,轻轻地擦去,细碎的橡皮屑被收拢成一团,无声地倒进桌边的垃圾桶内。
  夜深人静,她被梦中的一把大火烤得口干舌燥,与天花板大眼瞪小眼半晌,轻手轻脚地摸去客厅倒水。
  卧室自客厅延伸出一条‘7’字型的阴影,她就顺着阴影慢慢地走,只穿一条睡裙,无声无息地找到饮水机,从旁边的收纳架上小心翼翼抽出纸杯。
  主卧安静细碎的通话声隔着门板漏进客厅。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答应了你的事情就是答应了,这么多年,我有说过后悔吗?”
  一门之隔,李姿玉的声音像玻璃珠滚落在地,冷而清脆。
  “……不想吵架就不要说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你的耐心有限,我的耐心也有限,与其争个对错好歹,不如先把正经事儿做了。”
  卧室内的声音稍停了一秒,又慢条斯理地继续,说着:“是啊,等大老板回来了,我们就去见一见王老师,小升初的事儿我是倾向于她去一中的,离工作室也近,这事儿上没得商量,就这样吧。”
  内容不出错,称呼上,是说不出的、惯性的阴阳怪气。
  ……
  家在筒子楼的最高一层,顶楼常年不锁,被最上面几层的居民征用成了晾晒衣物的场所。
  许平忧常常借着帮忙晾被套的工夫去楼顶舒口气,此刻出不了家门,就只能踩在木椅,坐上暗黄色的书桌。
  头顶月明星稀,窗户大打开,防隔着防护栏,她抱着膝盖,茫茫然地望着远处高楼,灯火点点,手上的纸杯在不知不觉间被捏成一团,良久,整个人方极轻、极轻地出了口气。
  夏末的天气并不怎么讲道理,雨说下就下,从不以人的心情好坏转移。
  哗啦啦的雨幕连绵,像一张笼罩住城市的巨大蛛网。
  第二天一早到校,后桌的男生立刻鬼鬼祟祟地找她说话,似乎想要讲点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许平忧刚在走廊上收了伞,裤脚被积起的水潭打湿,不动声色地将凳子往前挪了挪,无声表达自己的没兴趣。
  “……喂。”
  “姓许的。”
  反复多次以后,直到第二节 课间,男生终于忍不住有了其它行动,开始往她的桌子上扔纸团,她依旧没什么反应,来一个,就默不作声地扔进书桌旁悬挂的塑料袋,没事人一般。
  雨天没了课间操,他们这一侧靠近窗户。
  巨大的榕树被雨点打得沙沙作响,千万片枝叶低垂,好似垂头丧气的老者,全靠一根筋骨、一口气支撑着,与积攒起的水珠做着对抗。
  有男同学看热闹不嫌事大,非要隔着一个过道,嘴贱地评价一句:“哟哟哟,小媳妇儿闹别扭呢!”
  “……给老子滚蛋,一个国庆回来,只知道说屁话了是吧!”
  身后的人明显有那么点恼羞成怒的意思,话才说完,又被迫带得人热热闹闹地打闹起来。
  这个年纪,正是青春懵懂,不知分寸的时候。
  课桌被带得摇了又动,许平忧的同桌原本趴在桌上补眠,被吵得懵懵懂懂地睁眼。
  “我又没说错,你俩吵架这架势,不是两口子是什么?”
  “放你大爷的狗屁……!”
  ……
  动静越来越大。
  她的嘴唇也越拉越直,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地,将自己的文具盒往桌上一拍,发出巨大的‘啪——’的一声!
  全班的目光朝着这一处投过来,各人情绪不一,有惊讶有不耐烦。
  太阳穴微微发痛,许平忧还要竭力控制着情绪,强迫自己以一种自然的、笔直地姿态出声。
  “请不要在教室打闹,干扰同学们的学习。”
  她这么说,公事公办,声音冷冷清清,整个人好似一棵翠竹,屏息凝神,继续淡淡地补充:“学委应该有权管这件事吧。”
  ……
  放学时分,男生不知道想的什么,到底还是坚持着给她传来了纸条,风风火火地往她桌子上一扔就走,跟一阵风似的。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提醒你一声,咱们班还有其他人想当学委,你这么直接被老师指定了,也没进行班内选举,最好平时注意一点……”
  “哦还有,上回那事儿的确是我不对,害得你被老师发现在画画,闷葫芦,我跟你道歉。”
  字迹不算好看,她看完也没什么起伏波澜,面无表情,捏成纸团,丢进了垃圾桶。
  班内每天要安排一组学生打扫卫生,再按照学号安排一个人值日,今天轮到她,许平忧就收拾好书包,不急着立刻离开,而是将黑板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又去办公室,最后检查了一下作业的收发情况,尽职尽责。
  刚至楼梯口,遇见一个人提着扫把上楼,踩着一道多余的铃声,晃晃悠悠。
  很奇怪,同样的校服,有人就是能穿出几分不一样的滋味——
  不是因为样貌。
  费行云一侧的头发又被夹子夹起来,领口的两颗扣子全部打开,明显被随意地松扯过。手上戴了只与校服颜色相近的深蓝护腕,压根也不嫌热。裤腿松松垮垮地卷起一只,与第一天来的时候一样,漫不经心得很。
  许平忧抓紧了书包带,目不斜视,挺直着背要下楼。
  擦肩而过时,却听见声音荡荡悠悠,在长长的楼梯间打着旋儿:“我发现……”
  她脚步下意识停了,侧过身,还是对上那双灰棕色的眼眸。
  费行云看着她,语气松散,不经意一般:“你好像不太会好好跟别人交流。”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这个时间点,楼梯间没有其它人,也几乎不剩日光,只有两道长长的灰黑色人影不断延伸、拉长,变作细长的绳索。
  许平忧一瞬间就领悟到了他的意思——
  你好像不太会好好跟人说话。
  “……”
  她不否认,也没做声。收回目光,面色上毫无波动,绷着唇角继续往下走了两阶,理清思绪了,方回头平稳地发话:“应该跟你没关系吧。”
  完完全全的陈述语气。
  外面的雨早就停了。空气是凉的,少女的声音也微微发凉,纠缠在一块儿。
  费行云在凉气的包围中扬眉,撑着扫把,微微耸了下肩,很没所谓,“……OK。”
  从他这里,角度自上而下,刚好能对上少女一双冷冷清清的眼睛——应当算端正好看的杏眼,却不怎么鲜亮,底色晦暗。
  费行云转身朝着楼上的教室去,留下一个背影。右手在空中抬起,食指中指波浪似的动了动,随意又敷衍。
  “路上小心。”
  声音拉得越来越远,就算是做过道别。
  许平忧被留在空荡荡的楼梯间,一个人无声沉默几秒。片刻后,深吸进一口气,一鼓作气地奔向学校大门,裤腿又被残存的水坑浸润成湿漉漉的一片,黏黏腻腻地贴着脚踝,慢慢渗进皮肤。
  其实不该是那种态度的。至少不该说出‘没关系’三个字。
  尤其是顾忌到还有阿婆那一层关系,即便是再不懂人情世故的人,也应该明白和费行云处好关系的重要性。
  许平忧抱着换下来的校服裤子,将它当成后悔的心绪,有点烦躁地揉成一团,扔进洗衣机内。
  一扇透明小窗之内,衣物不停地交错翻滚,蓝白色像滚动的浪,耳边是剧烈的机械轰鸣。
  她静静地蹲着多看了一会儿,才有人隔着一扇墙叫她的名字。
  李姿玉正在炖一锅排骨汤,腾不出手,差她下楼去巷子口拿一份快递,头也不抬,顺着水流声淘洗着什么,多提点一句,“应该是衣服,别拿错了。”
  城市近几年发展越来越快,成东巷也就有了越来越多的规矩,最新的一条,是过了晚上八点,便不许送货的商业摩托三轮进入,居民怨声载道也无法。
  许平忧换上运动鞋,走进沉沉夜色。
  时间晚了,深夜又飘起一点小雨。很轻很薄,像纱。
  有这层纱在,晚上日常散步的人也早早地各回各家。她成了走在泼墨画里仅有的几个人,头顶悬着一线天幕的深蓝。
  “哎呀,都说了不要挤,不要挤,一个一个来嘛——”
  巷子口,快递小哥的摩托车亮着大灯,人也被好几个大爷大妈举着伞团团围住,听声调是挺无奈。
  许平忧身高不占优势,更不急着往里面钻,干脆缩着胳膊,老实撤回到一旁的房檐下。
  巷子口的茶馆里,麻将声依旧响得震天,也怪,人的工作热情能因天气消减,爱好和消遣却不是。
  她听着麻将声放着空,几道参差起伏的脚步声也从巷子外越响越近。
  目光漫无目的地追过去,居民楼和摩托车交汇出几束灯光,照亮两道奔跑的人影。
  前面一个有些咋咋呼呼,脚步飞快,手上抱着篮球,嘴上喘着气催促:“大哥,你能不能快点儿?”
  后面的男生明显是另一个极端,不慌不忙,步调自有节奏,没出声。
  看不清人脸,许平忧也不怎么挂心,掠过就算。
  快递小哥身边的人闹了半晌,终于一个个拿了自己的包裹离开。她看准时机,刚要走进雨里,后面跑着的男生目光似乎朝这边落了落,忽然慢了脚步,对着她的方向‘喂’了一声。
  尾音有点散。
  许平忧侧头,还没看到人,一团黑影已经直直朝着她这边飞了过来!
  她下意识闭眼接住,眉眼皱成一团,眼睛半天才敢睁开一条缝——掌心之间,竟然是一把伞。
  伞柄是黑的,只有外面一层微湿。
  ……
  “麦子哥,你属牛的啊,这么慢!”
  安桓停下来,终于摊牌,急得几乎跺脚,忍不住去拉后面不怎么走心的人,“你就不好奇今天剧情能到哪儿,咱大古哥能不能顺利度过这一关?”
  后面的男生笑起来,声音泛着沙:“有什么可好奇的。”悠闲惫懒得很。
  “他是英雄,英雄不是怎么都能拯救世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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