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呢喃——絮枳
时间:2022-06-19 07:09:14

  见这架势,倪喃心里了然,眼前这位明显和刚才那大哥不是一个量级的。
  她一来面试的,一没简历二没材料,麻瓜一颗,估计早被人看穿了。
  见此,倪喃双手撑在两侧,肩膀往下一沉,低低说着,“我就是看这里漂亮,所以偷溜进来看看。”
  她的声音低软,听起来有些怯生生的。带着歉意和难堪的面容,看起来和所有年轻不懂事的半大学生一个样儿。
  “我保证,下次不会再这样了。”倪喃抬起头,杏眼最惹人怜。
  见此,柏易有些伤神。他平日最不爱和女人打交道,更何况还是一看起来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用他那架势去唬人,真有些不厚道。
  柏易淡淡勾唇,笑容有些公式化,“不必紧张,不论你是自己溜进来的,又或是别的什么缘由,我们先生都不会追究。”
  先生?原来他并不是这别墅的主人。
  听到这话,倪喃无声叹了口。她的眼皮微微下敛,指尖紧拧着衣角,看起来窘迫万分。稍顿,倪喃试探着问了句,“所以您现在这是?”
  柏易将手中的文件平摊在方桌上,“恭喜你,通过了我们的面试。”
  闻言,倪喃哑然,这又是闹哪出?
  柏易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把文件推到倪喃的眼皮子底下,“刚才不是说要面议薪资吗,现在就可以详谈。”
  薪资那番说辞不过是倪喃想要让对方快点出现的借口,如今自己漏了馅儿,他居然也能好整以暇地和她这个“冒牌货”好言好语。
  眼下的状况有些出乎倪喃意料,阴差阳错进了这房间,不过待了会儿就有份工作邀约落在她头上。
  天上掉馅儿饼也不是这样掉的吧。
  面前白纸黑字,倪喃瞥了眼,看到岗位那一栏写着生活助理四个大字。
  “不好意思啊。”倪喃面容无奈,微耸了下肩膀,“我对当人保姆没什么兴趣。”
  说罢,她拎起包准备走人,然而还未站起身,便又听得身旁的人开了口,语气肃正地纠正道:“是生活助理,不是保姆。”
  ……
  有什么区别吗?
  “我们给出的条件很优渥,绝不会让你失望的,确定不再考虑一下吗?”
  如果说这世上只有一样东西可以让倪喃停留,那么一定是世俗最本质的欲望根源,钱。
  她放松了提包的动作,再一次看向摆放在眼前的文件。
  眸光下掠,直接落在薪资那项上。
  或许人都是善变的,那一刻倪喃突然觉得,当个保姆什么的,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
  见到张梅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张梅注意着四周,看起来很不耐烦。
  倪喃隔着老远看见她,长长呼吸了一口,然后连忙跑了过去,“张阿姨!”
  雨后的花园带着些潮气,倪喃步子急,不知何时踩了水坑,裤腿上沾了些泥点。额前的头发因为沾过雨,被风一吹显得乱糟糟的。
  张梅看着小跑过来的倪喃,很是没好气,“跑哪儿去了!”
  和记忆里那个黑瘦尖酸的人一样,有段日子不见,张梅还是那副模样。看来这有钱人家的活儿也不好做,硬说她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好像比往日还刻薄些。
  秉持一个欠债人应有的自觉,倪喃把那点腹诽吞进了肚子里,转而用笑脸迎人。
  “实在不好意思张阿姨,让您多等了会儿。”倪喃捏着手机,还有些气喘吁吁的。
  “行了行了,赶紧把钱拿来,我可没功夫和你在这儿耗!”张梅瞪着眼睛,脸上的皮肤松弛,从颧骨处凹陷下去,时不时瞥一眼身侧,生怕被人看到。
  倪喃见张梅没有别的动作,无法,只能提醒道:“阿姨,那借条…”
  手机转账显然比线下要简单得多,要不是为了借条,倪喃才不会跑这一趟。
  然而一听她这话,张梅却来了火,“你得先把钱还我,我才能撕了借条啊!谁知道你会不会和你爸一个德行,拿了我的东西就跑!那我岂不是亏大发了!”
  尖锐的嗓音极为刺耳,吵得人耳膜疼。
  倪喃闭了闭眼,也不和她争了,指尖在屏幕上飞速滑动了几下。
  “给您转过去了,您收一下。”
  闻言,张梅冷哼了声,然而收钱的速度却没慢半分。她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口中嘟囔着些碎话,“听说你在栖坞大学读书?嗬,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呢。”
  倪喃不想接她的话茬儿,又把话题扯了回去,“张阿姨,总共是三千两百块钱,今天我已经还清了,您看这借条,现在能不能还给我撕了。”
  对于倪喃来说,比负债更致命的,是身后还有个填不住的无底洞。
  倪志成好赌,欠了一屁股外债。当时不知道被谁忽悠着去做了什么资金盘,说是能赚大钱。一心想着东山再起的倪志成跟着好几个邻居一块儿干,结果赔得连秋裤都不剩。
  找了一堆小贷公司,拆了东墙补西墙,越欠越多。
  说起来,这群被骗的人中就有张梅。只不过她比倪志成机灵得多,拉倪志成入伙儿后没多久就及时抽身。反观倪志成,被人骗得彻底。
  眼下张梅这副姿态,倒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好事儿从来与倪喃无关,而父债子还这种戏码反倒天天在她身上上演。
  张梅的眼球嘲讽地向上翻着,眼白上挂着红血丝,倪喃甚至都怕她一个用力就把自己撅过去。
  “一直吵吵什么,又不是不给你。”张梅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拿出张纸递给倪喃。
  红色横杠的信纸皱皱巴巴的,边角处有带着磨损的折痕。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几行字,签了名,按了红手印。
  倪喃接过借条,确认完上面的信息后,总算是松了口气。她懒得再和张梅周旋,草草打了个招呼便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听到她粗哑鄙夷的嘲讽。
  “妈没得早,脾性全跟了倪志成那个龌龊货!”
  “看那没出息的样儿,活该一辈子走不出凤头巷。”
  耳边字句清晰,但倪喃没再回头。
  凤头巷那个破地方,鱼龙混杂,本本分分的老实人不多,抽烟打架的二流子倒是不少。倪喃从小在这种地方长大,她自己什么德行,用不着别人提醒。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倪喃不住校,高昂的学费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住宿这上头,能省则省。
  所谓家,不过是间简陋的老房子。一个院儿里好几户,公用的晾衣杆和水池,墙壁角落旁边长满了潮湿的苔藓,生锈的水龙头滴滴答答地往下渗水。
  乱糟糟的杂草遮盖了院子拐角,上面挂着不知从哪儿飘来的塑料袋。
  倪喃推门进去,黑压压的屋子里满是酒气,熏得人鼻子发麻。
  似是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倪喃没什么反应,径直往房间走去。路过客厅那个破破烂烂的沙发时,看到倪志成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鼾声震天。
  他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回过家了,今天凌晨回来了一趟,不出意外,看这样子应该是白天又跑出去找人喝酒了。
  倪喃没有叫醒倪志成的打算,她推开房间的门,步子却停了下来。
  屋子里一片狼藉,衣柜门大敞着,衣服扔了一地。就连柜子和床褥都是被翻过的模样,枕头套被人拆了,衣服的口袋外翻,书包也胡乱掉在床边。
  不知道的,会以为是进了贼。
  倪喃在门口站了会儿,没有动作。
  整个房间里,最值钱的要数那个已经变得晃悠悠的书桌。仅仅是因为,那张桌子的抽屉里放着两百块钱。
  这是倪喃打算用来交水电费的,如今也被人抢了个干净。
  半晌,她扭头看了眼身后睡得不省人事的倪志成。那个时候倪喃在想,如果他能一直这样睡下去,也挺好。
  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倪喃的胃有些抽痛。房间桌子上还放着半颗切好的苹果,那是她早上出门时留下的。苹果肉已经泛了黄,看起来蔫巴巴的。
  倪喃疲惫地坐在床上,也不挑,拿起苹果就啃。
  口感并不好,味同嚼蜡。好在,尚可以裹腹。
  丢了苹果核,倪喃呆坐着沉默了几分钟。这里隔音差,窗外隐隐传来隔壁家小孩儿的哭闹声。她站起身关了窗户,耳根子总算清净了点。
  床底有个不大的行李箱,被倪喃拖出来的时候上面还盖了层灰。倪喃没闲着,很快开始忙活起来。她把丢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捡起,东西少,行李收拾得利索。
  倪志成醉得昏天黑地,对于倪喃的离开丝毫没有察觉。
  深秋的栖坞寒风逼人,倪喃拖着行李箱走在偏僻的巷道上。好容易走到公交站牌,她把行李箱放在一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银行卡里的三位数余额少得可怜,学校发的助学金还剩下最后的113块。倪喃留了3块的公交钱,剩下的都给倪志成转了过去。
  [就只剩这么多了,别来烦我。]
  她拉了拉身上的外套,曲着身子蹲在路边。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打在她脸上,没一会儿又熄了屏。
  反反复复了几次,倪喃还是拨通了电话。几声拨号音后,对面接了起来。
  “喂。”
  “包住这事儿,还算数吗?”
  对面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才有回音。
  “当然。”
  “那,今天晚上可以吗?”
  又是几秒的沉默,在倪喃以为要被拒绝的时候,对方开了口。
  “可以,茵北路28号,这就是你的住处。”
  作者有话说:
  从今天起,开启喃喃和时先生没羞没臊(bushi)的同居生活[doge]
  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出自《史记·项羽本纪》
 
 
第3章 
  倪喃到的时候已至深夜,是柏易给她开的门。
  别墅很安静,静得听不到一丝人声。偌大的客厅里只开着壁灯,昏黄的光线打在墙裙上,裹了层灰蒙蒙的光影。
  玄关处很干净,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双拖鞋。
  凤头巷那边都是些坑坑洼洼的土路,下了场雨,到处是泥泞的水坑。一路过来,行李箱的滚轮上沾了不少泥巴和灰尘。
  倪喃很自觉地把行李箱放在门口,在柏易的眼神示意下换了双一次性拖鞋。
  柏易领着她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往她面前推了份文件。
  “你想了解的都在这里了,薪资待遇和工作要求罗列得很清楚,今晚你可以慢慢看。有什么疑义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们这边会尽量满足。”
  和白天一样,他依旧挂着张公式化的通用笑脸,看起来像个假人。
  倪喃低眉瞥了眼,白纸黑字,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只是,怎么看怎么像人口贩卖加高薪诈骗。
  不过倪喃没功夫去探究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口中那位先生选了自己做助理,她把这一切归结为四个字,人傻钱多。
  “清扫的活你不需要做,别墅里每周会有专门的人来收拾,你只需要照顾先生的起居便好。”说到这里,柏易顿了下,表情突然浮现出一种无奈,“或许这些你也不用做。”
  “什么?”
  “没什么。”很快,柏易的神情恢复如常,“还有一些琐碎的东西,白天我已经告诉你了。这里事情不会多,你如果有课,可以先回学校。”
  柏易指了下头顶,“二楼左数第一间是你的房间,先生住在三楼。”
  交代完一切,柏易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有事联系。”
  在柏易快迈出玄关时,倪喃突然开口问,“你那位先生…怎么称呼?”
  突然被提醒了一遭,柏易才意识到还没做介绍,脸上罕见地露出些窘迫来。
  “他姓时,叫时卿。”
  言毕,柏易刚要转身,侧了一半的身子又再次扭了回来,“修正一下。”柏易扬起唇,笑容多了几分真实的情绪,“不是我的先生,是我们的先生。”
  -
  住在这里的第一晚,倪喃睡得还算不错。
  常年的营养不良和作息混乱让她有轻度的神经衰弱,凤头巷嘈杂混乱,有时候半夜还能听到隔壁夫妻传来的打骂声。
  而这里则安静的多,半夜鸦雀无声,倪喃入睡得很快。
  这天是周六,倪喃不用去学校。行李箱里的东西不多,前一天晚上就全都收拾好了。比起在凤头巷的那个破屋子,这里的房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谁能想到她前一天还在为还那五百块而忙前忙后,而今天就能直接拎包入住别墅。
  早上七点,倪喃准时睁开眼睛。她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当然,也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只是她不吃不要紧,楼上那位需要。
  柏易和她说好了,除了工作日之外,其他时间的三餐她来负责。
  别墅的生气弱得可怜,除了她这个看起来气息尚存的活物之外,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初次来这里时见到了几位黑衣大哥此时也不见了踪影,看起来他们并不在这里住宿。
  厨房里东西很齐全,倪喃烤了几片吐司,热了牛奶。解决完自己的那份后,她端着早餐上了楼。
  三楼只有两个房间,倪喃很容易就找到了卧室。
  在门口停顿了片刻,倪喃伸手敲了房门。不轻不重的两声,缓缓两下,发出沉沉的闷响。
  推门进去,她才发现里面比屋外黑得多。厚重的深色窗帘阻隔了大部分光线,只有遗落的几缕透了进来。
  房间被一落地隔断分了内外两间,外间放着张桌子和沙发。倪喃轻手轻脚地把早餐放在桌上,手还没从餐盘上移开,就听见里间传来个男人的声音。
  “出去。”
  简短低沉的两个字,满是不耐烦。
  倪喃的手因为突然的动静而抖了下,牛奶险些洒出来。她朝里间的方向看了眼,若有所思地收回眼神。
  “好,过会儿我来收拾。”
  房间里再次沉默下来,无人回应。就好像方才那两个字,是倪喃的错觉一般。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