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了。其实有时候,我是个坏蛋。”明明是挨骂,但他心情很好,笑得格外阳光灿烂,甚至露出了浅浅的酒窝。
“您很有自知之明。”面对他时,她终于不再那么战战兢兢。
勖嘉礼伸手牵住她,“那你还不快报警。”
“好的。”
然后她转身抱紧他的腰,笑着压低嗓子,“有人吗,救命啊,这里有个坏蛋□□良家少女……”
到了餐厅。勖嘉礼果然点了满桌鲜花宴。只是多加了一道“花露拌饭”。
菜单介绍用的是明代李渔在《闲情偶记》“饮馔部”的《饭粥》中提过的方子。蔷薇花露是四季都有。桂花露、香橼露只有秋冬才有。
可百度出来后,《闲情偶寄》并没有记载花露的做法。
钟之夏十分好奇,缠着勖嘉礼问。勖嘉礼只好便叫来行政总厨。行政总厨介绍,其实是按照周嘉胄在《香乘》记载的“取百花香水”法:采百花头,满甑装之,上以盆合盖,周回络。以竹筒半破,就取蒸下倒流香水,贮用,谓之花香。此广南真法,极妙。
“简单的讲,摘花,装蒸馏器里蒸馏,出来的就是花露。红楼梦里的玫瑰花露也是这么蒸的。”
她心里蠢蠢欲动,“有简单点的做法么?”
“有的。”这个勖嘉礼也会,“纯净水煮沸放凉,丁香、豆蔻、紫苏、沉香、稻秆,各种时令香花,喜欢什么泡什么。”
钟之夏狐疑地看着他:“您骗我。这不就是变种冷泡茶。”
行政总厨悄悄的溜了。
“没骗你。宋代老百姓管这叫熟水。其实就是生水煮沸放凉,再泡点香喷喷的东西。大街小巷都卖,和你们女孩子喜欢的奶茶一样普及。只不过沉香熟水是拿沉香熏杯子,香烧完后再注水,不能直接泡。稻秆是洗净晒开扎成小束,在滚水里涮出香味再放凉,穷人家一般喝这个,或者拿野花浸。”
钟之夏觉得非常新奇,“试过么?”
“当然。我还把熟米饭倒进矿泉水里浸泡七天再喝。”
她被逗笑了:“好喝吗?”
“不好喝。合理怀疑浆水的方子失传了,是后人杜撰的。茉莉汤、豆蔻汤、香糖渴水、葡萄渴水是好喝的,其实就是兑水喝的冲调饮料、浓缩果汁。”
“先生,您是学考古的么?”
勖嘉礼皱眉回忆了一下:“是艺术史。但是耶鲁可以按照自己意愿选修。我就随便选了东亚史,天文学,神学,史前考古学,好像还有哲学和现代诗歌。”
因为太过孤独,他深入了解了许多更孤独的奥义。
通俗点讲,全是华而不实的贵族专业。
商学?对勖家这样的OLD MONEY来说,不需要。在自家耳濡目染就能学。
钟之夏是好不容易才能学大提琴专业,被大提琴榨干精力,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她不由得惊叹:“您好厉害。”
勖嘉礼笑着伸手揉揉她头毛:“不厉害。还是我们之之厉害。”
其实他还认真选修过莎士比亚,演过话剧,跳过芭蕾,拜师学过钢琴、油画。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从小在这样的环境生长,人均十八般才艺加多国语言是起步技能。否则,会被看不起。
成天在网上当娱乐圈政委左一个网红右一个网红,属于不学无术低级暴发户,没底蕴,没内涵。
为了不被说成“终究是私生子”,在学业上他堪称苦难历程。
人的“气质”确实是钱堆出来的——足够有钱,支付得起添加学费,才能“矜贵自持”。如果他付不起那些学费呢?他会成为怎样的人,有怎样的人生?
长期以来,他深深地被这个问题困扰。总觉得自己的一生忙碌而悲哀。所拥有的的一切都是梦幻空花,如露如电如泡影。他甚至觉得自己不是本来的、真实的自己。
他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留恋。
钟之夏见他忽然沉默,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走过去,将他抱住,抚摸他的头发。
片刻后,勖嘉礼右手轻轻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住她——只有这样热切、缠绵的唇齿相依,才能让他找到存在的意义。
他们的位置改为并排挨着坐。
侍应生先沏了一壶加冰冷泡玫瑰乌龙茶。玻璃杯外壁水雾凝聚,直冒冷气。大朵大朵玫瑰盛开在茶汤里,好看又好喝。
她喜欢这种盛开的玫瑰花茶,不喜欢花骨朵。花骨朵泡开后不好看。
玫瑰酥饼也好吃。
但其他鲜花都是现采现做,等待需要时间。
勖嘉礼神情阒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