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时睦州学了医,对他这副穿白大褂看诊的模样感到新奇。
司栗乖乖走过去坐下,下巴放在设备的颌架上。
正想着这些事儿呢。
隔着机器面对面坐着的男人忽然伸手过来,摁附在她的后脑。
司栗的呼吸猛然窒住,耳尖窜上热度。
心跳不受控地咚咚咚蹦。
时睦州摁着她的脑袋,让她的额头抵在机器上,惜字如金地提醒:“额头顶好。”
她一开口有些磕巴:“哦,好。”
时睦州在旁边的盒子里抽了一双新的医用乳胶手套,戴的时候似是无意间,往她身上瞥了一眼。
匆匆一眼。
他一手操作着机器,另一手将她的眼皮上翻,检查眼部的情况。
诊室里阳光铺洒,安静得只有呼吸和机器转动的声音。
地上掉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程度。
司栗的眼皮肌肤很敏感,特别容易眨眼,之前学戴美瞳就废了好多力气。
眼皮不争气地一直“挣扎”,看上去就像是跟他较劲似的,司栗尴尬死了。
时睦州却也没说什么,把她的眼皮一遍一遍重新翻上去通过裂隙灯检查。
“结膜结石很多,拖太久了。”他查到右眼的时候,淡淡地说出这一句。
“啊?”司栗蒙了,下意识问:“什么...结石?”
时睦州松开她,摘下手套转去电脑前,“你的结膜炎很严重,以前不知道?”
司栗跟着他走回去,坐回那个小板凳上,摇摇头。
一听到“结石”这俩字,对于未知的疾病,有点害怕了。
“结膜结石是结膜炎引起的结膜凝集物,不是通常意义的结石。”时睦州在病历上敲下治疗方法,开收据单,语气没有起伏:“根源是结膜炎,用药控制。今天在这儿把结石取一下,结石数量多,如果出血量过大就分次来。”
说到这,他又转首看向她。
司栗惶恐的眼神冷不丁和他投来的目光对上,愣了下。
他问:“平时化妆和使用隐形眼镜的频率高么?”
“每天!每天都化妆所以……”她趁机为今天的邋遢形象做个解释,试图挽回点形象。
时睦州颔首,继续打字,跟她说:“隐形眼镜和化妆品要停用,结膜结石严重的会擦伤角膜,重视一下。”
司栗害怕,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弱弱地答应:“好。”
时睦州把收据和缴费单递过去的时候,看见她这一面,举着单子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一瞬。
单据放过去的同时,他补了一句:“常见的慢性病,不用紧张。”
...
司栗交完取结膜结石手术的费用后,按照引导来到治疗室,躺在床上。
一通折腾下来,时间已经来到了中午,很多医生都准备去吃饭休息了。
给她取结石的是一个男护士,瘦瘦高高的挺清秀,拿完需要的药品过来坐她床头。
视线里是护士小哥戴着口罩靠近的脸,他说:“给您点麻药。”
麻...麻药。
司栗吓得胆颤。
像眼药水般清凉的麻药滴进眼睛里,过会儿司栗再睁开,就看见护士小哥手里举着的那根细细的针管。
!!?
“是,是要用这个...”司栗开口,语气都发抖。
“对,帮您把眼皮上的结石挑出来。”护士小哥笑眯眯的,安慰她:“放心吧,您已经上了麻药,感觉很浅。”
“千万不要眨眼哦,眼睛完全放松下来。”说着,他用湿棉签将司栗的眼皮向上翻开。
度秒如年。
司栗甚至能感觉到针管在自己眼皮上与坚硬结石相碰着。
她眼睛好干,好想眨眼啊啊!
司栗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手指尖嵌在肉里,压抑着害怕和想眨眼的冲动。
耳边传来一阵开关门的声音。
护士小哥往旁边瞥了一眼,打招呼:“时大夫,您上午的结束了?”
抠着手心软肉的手指一顿,司栗像条任人宰割的鱼一样躺着,静静听。
“嗯。”时睦州随意地翻阅着桌子上的病历本,走过来,恰好站在司栗的床边,盯着护士小哥的“手法”,嗓音沉淡:“去了一下洗手间,主任刚刚找我?”
“对哦,说有个课题会。”护士小哥跟他说着,同时还不忘对司栗的眼皮叹为观止:“小姐姐,你这哪是眼皮上长结石。”
“简直是结石上长了个眼皮啊。”
司栗:...你好幽默,我谢谢你。
时睦州瞥了眼他脚下垃圾桶里一堆沾满血的棉签,嘱咐一句:“出血量大,挑大的取。”
“好嘞。我还真没怎么做过这个,手有点生。”护士小哥应着,还打趣说:“您突然过来视察工作,搞得我有点紧张。”
什么!手生!?
小哥你稳住啊!我还不想瞎呜呜呜。
司栗使劲抠着手指,神经已经快被紧张和尴尬折磨衰弱了。
精神高度焦虑之际。
时睦州低沉的,揉着几分沙哑的嗓音忽然响起。
“放松。”
司栗怔然。
手指骤然松开,被抠地发红的手心暴露在空气中。
是,是对护士小哥说的吧,这句话。
作者有话说:
白白:是对谁说的呢时医生^^
时睦州:(不作回答)
【真的很爱时睦州这股子劲!我猜可能有家人会疑惑为啥司栗事先不知道她的医生是时睦州,这个不同就看各地方的医院吧,我们这边就有的可以提前知道,有的就只知道医生姓什么或者只有门诊号现场排,这一点就不要细究咯,都是文中设定问题~】
第4章 小醋栗
“哈哈,放松着呢。”护士小哥戴宁以为时睦州在提醒他,笑着语气轻快,“我就是嘴上说说,没问题的时大夫。”
司栗听着,默默把手指又抠到一起,分解着心里的恐惧。
时睦州沉静的目光停在护士小哥的脸上,眉头有一瞬间的压低。
兜里的手机响起铃声,他收起视线,对戴宁说:“你忙。”
说罢,他接起电话向治疗室门外走去,“主任,嗯,正要去找您……”
他出了门,接电话的声音消失在司栗耳边,她悄悄缓了口气。
不知怎的还有些失落。
又一颗可爱的小结石被取出来,戴宁把它捻在医用纱布上,他看着面前这位患者小姐一直紧紧抿着嘴唇,紧张的情绪显而易见,他打开话题缓解她的情绪:“小姐姐别紧张,没事的,这在我们眼科都算小处理,肯定不会受伤的。”
“嗯。”司栗勉强笑笑。
“现在感觉疼么?”
“有一点。”
“麻药劲快过去了,我再给您把大的挑几个,咱这次就先到这。”戴宁手上加快速度,“你眼皮上的血管比一般人都要多,所以出血量很大,不能多做。”
司栗顺着话题问:“我下次什么时候来?”
“呃,这我就不清楚了,时大夫刚刚没说吗?”戴宁按照一般的情况,跟她讲着:“要恢复一阵子的,毕竟也算是眼皮上的伤口了,等你再觉得磨眼睛再来。”
“我再来复诊的时候……”她故作平常,想让语气显得不那么刻意:“还是这个医生吗?”
“那可说不好了,时大夫的号挺难挂的,您得在公众号或者APP上提前预约。”戴宁说到这儿,十足暧昧地笑笑,跟她八卦道:“您看我们时大夫是不是长得挺帅的?虽然只能看见眼睛。”
司栗一愣,干笑出两声,不作评价。
“跟您说,摘了口罩更帅!之前有一个流量小花来咱们院看眼睛,反复要了时大夫微信好多次,名字就不告诉您了,保护患者隐私嘛。”
戴宁一提到时睦州,口气里那股子崇拜藏都藏不住,“我们时大夫真的是青年才俊,说是我偶像都不为过。他可是我们院,不,全南城唯一一个在三十岁前就能坐上专家位评副教授的眼科医生,还参与好多先进课题的研究。”
“时大夫简直用他的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这个能力和阅历,有时候真不看年纪。”
“他从北城调过来以后,收了好多其他医生都觉得治疗风险太大的病患。”戴宁一夸起来就停不下嘴,处理完凸出来的结石,用湿棉签帮她把内眼皮上的血迹吸干净,“我记得特清楚有一个小瞳孔白内障患者,本来建议转到北城总院看看的,结果时大夫过来,看了看直接说一句,能做。”
“虽然人是冷淡了点,但是他那股劲儿就是特能给患者安全感。”
……
司栗坐在眼科走廊里,手上拿着医用纱布捂着自己的右眼,等着止了血再走。
眼皮子里面因为创伤而产生的疼痛随着麻药效果散去慢慢明显起来。
她眯着右眼,左眼在走廊前后打量。
已经看不见时睦州的身影了。
心中寻找的念头作罢,她索性向后靠着,歇一会儿。
中午这会儿是医生们休息的时间,所以走廊里的病患已经少了一半多,过会儿下午看诊的患者们就要逐渐上来了。
虽然看不见,但是她有感觉自己的右眼应该已经肿起来了。
司栗一抬头,正对面墙上挂着主治医师们的个人简介,虽然看不清,但是能够猜测到最右面照片上扳正挺直的身影的所属。
她拿下捂着眼睛的医用纱布,看了看血迹已经很淡,于是收起来站起身。
司栗戴上框架眼镜,走向那张专属于时睦州的医师简介。
就读于全国最好的医学大学——北城医科大学,八年取得本硕博三个学位,博士在读期间出国与国外医疗名校交流,与国外国内团队联合完成多个医疗应用题材的科研工作。SCI论文发表四十多篇,中文核心期刊论文十几篇。去年还担任了某一流大学的特聘副教授。
密密麻麻的手术和学术经验,以及那金灿灿的学历,看得司栗有些眼花。
视线从那一行行冷淡且权威的字体上略过,让她不禁觉得……
时睦州这个人,于她而言更加陌生了。
.
晚上,蔡书语把她约在大悦城里面的一家饭店里。
“哎唷。”蔡书语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右眼,“你这眼睛还能睁开吗,真的有点肿。”
司栗右眼比左眼鼓出一圈,勾勾唇,“可以想象一下,拿着针管在你眼皮里抠出一个个坑的感觉。”
蔡书语冷不丁打了个寒噤,挥手道:“行了行了,我鸡皮都起来了。”
“你这最近就注意忌口吧,生冷辣的都别吃。”蔡书语回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司栗环顾一圈飘着咸辣香味的川菜馆,最后视线回到蔡书语脸上,无语死了。
蔡书语讪笑一声,拉着她起来,“忘了这不是,走走走,换个地儿。”
为了不让别人看见自己这副眼睛肿突的丑样,司栗戴上蔡书语的大墨镜,配着红唇,又飒又显眼。
引得擦肩而过的顾客们时不时打量过来。
边走边聊这时候,蔡书语想到,又问她:“同学聚会,你真不去?”
司栗忘了还有这回事,她还没和蔡书语说自己在医院碰上时睦州的事。
她挽着蔡书语的手臂,刚要开口,蔡书语率先截话:“哎,不去也好,你这眼睛还是在家多休息吧。”
“最近能少写就少写点,每次都说你,不要那么拼。”她叹口气,属实心疼,道:“身体健康是不可逆的,你先要保证一个好身体才能写更多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是。”司栗将她这份心意揣在心里,也是无奈:“这不是想赶紧突破一下嘛。”
“别突破了!咱已经很厉害了,这工作这么不稳定你还能保证现在每月收支不赤字。”蔡书语摇摇头,“突破突破,我都怕你人突破没了,你可别。”
司栗憋不住笑出好几声,“你跟我妈似的。”
“那说明我跟阿姨真的都快为你操碎心了。”蔡书语比司栗还要高一点,一米七三的个子一抬起手来就能摸到她脑后的卷发,安抚着:“这本完结了必须给我好好休息。”
……
他们的同学聚会定在这周日,司栗这天在家里刚写完更新,开始犹豫。
她盯着电脑屏幕,鬼使神差般的,屏幕上浮现出那人坐在检查器械前戴医用手套的身影。
自从上次从医院回来,她这几天心里就一直不踏实。
就好像……一颗心在海边放着,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拍上去,然后退下,然后第二波袭来,再退下。
一鼓一鼓的细痒浮躁着她的情绪。
高中同学也有八.九年没有见过了,有时候会看见他们在朋友圈发自己的近况,无非都是能往外炫耀显摆的。
优越的工作也好,美满的家庭也罢。
她排斥聚会,不想给他们另眼讨论自己的机会。
但是。
司栗垂着的眼睫尾轻颤。
如果时睦州会去,那就不一样了。
语言可以骗人,行动也可以骗人。
但是这份鼓动了多天的浮躁情绪,清晰地在告诉自己——她很想再见时睦州。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在医院看见他一片墙的优秀履历,以及那个护士小哥满脸崇拜的样子。
她莫名的想去时睦州面前转上那么一圈,向他袒露自己过得也不错。
一切的前提是——就诊的那天他没认出来自己。
半躺在电脑椅里的她忽然坐直身子,扶着下巴,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