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转出ICU之后,她在乡下的外甥女正好也来了景城照顾她。
以前在云家时, 云初听周姨说过几次关于她外甥女的事儿, 多少有点了解, 但这还是头一回瞧见真人。
长得高高瘦瘦的, 头发很长,皮肤偏黑却很健康, 碰见云初时莫名有些胆怯,问周姨:“姑姑, 这是云初姐姐吗?”
“对啊。”周姨看了眼云初,满含感激地说,“前阵子一直是这位姐姐在照顾我。云初你坐下吧, 别乱捣腾什么水果了,她要想吃自己会拿来吃的,又不是没长手。”
云初只是想剥个橙子跟她一人一半, 一个橙子太大,她吃不完。
她并没有停下手,还是剥完了递给她。
她说了声谢谢, 略显抱歉地说:“其实我很早就收到你住院的消息了,但是我在那边工作一时半会儿过不来,那个老板不给我请那么多天的假。多亏了云初姐姐先帮忙照料着, 要是姑姑真出了什么事, 我得愧疚死。”
“没事。”周姨知道她的难处, 安慰道, “所以最后你是怎么过来的?”
她越说越小声,“我做满了这个月,到结算工资那一天就把工作辞了。”
“你居然辞了?”
“嗯,想着反正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哪里不能做,来景城也可以找工作啊。就是怕我年纪太小,还只是高中学历,可能找不到什么好工作,但没事,能赚钱养活自己就行。”
周姨想起以前要供她上学她不愿意的事儿,恨铁不成钢道:“都说了让你来这儿上学,你死活不愿。你爸现在还来找你要钱吗?”
女孩儿不说话,无形中默认了。
周姨哀叹了声,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云初边吃橙子边默默地听着,她们家的故事,她了解得并不深入。
听周姨说过她弟弟很混,经常不顾家,打工赚到的钱不是拿去赌博就是跟猪朋狗友挥霍,劝说过几回压根劝不动,最后还闹了离婚,身边只剩下一个成绩优秀但没钱上大学的女儿——也就是她的外甥女。
云初将橙子吃完,开始担忧起周姨以后的生活来,她现在这状况肯定是不能再工作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生活起居都需要人照料。
她的家人在二十多年前因车祸去世,没有丈夫没有子女,外甥女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当今社会即便是大学毕业出来找工作,在工作上也鲜少会用到学校里学到的知识,大学文凭只是企业招人的门槛,但不是说没有本科学历就不能胜任这份工作。
邺枫那么大的企业,不信没有岗位空缺,或许能帮帮她。
云初无聊地瞥了眼时间,想着今天正好周末,之前没回去,今晚可能要回公馆一趟,反正也加入不了她们的话题,便提前离开了。
有时间跟陆祁年说一声,给这位妹妹开个后门。
**
云初没想到的是,她回公馆以后陆祁年竟然不在。
平时周末有事不回去她都会在手机里提前跟他说一声,今晚她没说不回来啊,也就是说她会回去的!
公主病脾气发作,云初一想起来就气。
明明是他跟她约好了周末回家的,她遵守诺言,没什么紧要的事儿都会回来,有事就报备一声。
所以,他现在是个什么态度?
既不回来,也不报备了?
到了晚上七点,云初才勉强收到陆祁年发来的一条信息:【今晚临时有个酒局,晚点回。】
临时……?酒局……?
云初略微观察过陆祁年的办事规律,他的助理秘书基本不会在周末给他安排酒局,一些工作谈事的局,向来都是别人提前定好时间来约他,并不会如此急促。
若是临时冒出来的酒局,那十有八九就只是个纯粹的娱乐局。
去外面跟别人喝酒也不回来,让自己年纪小小的妻子独守空房,云初瞬间在脑中给陆祁年塑造了一个无情无义的渣男形象,气了半天终是气不过,没忍住打了个电话给他。
陆祁年没接,估计根本没听见,云初更气了。
她直接发信息问李行:【你老板现在在哪儿?】
陆祁年在参加酒局时,李行一般会在楼下无所事事地等,消息很快就回了过来:【圣域。】
发完地址之后,李行不清楚她要干什么,不知为何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多问了一句:【太太,你要做什么?】
云初直爽地回了两个字:【抓奸。】
李行满脸黑线:【……】
李行:【最近陆总在欧洲留学的一位好友回国待了几天,明天就要回英国,今晚临时组了个局见一面而已。】
仅此而已。
他在尽力解释,说的也完全是事实,没有一个字的隐瞒。
云初却没再回复他。
李行心想,不说话应该是劝住了吧,但又怕陆总这位太太行事太过跳脱,万一真来了怎么办。
他纠结着不知是否应该告知陆总一声,最终由于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会来“抓奸”,便选择先无视。
云初到时,李行被吓了一跳。
她穿着随意,没有化妆,夜里的风有点冷,挂了件薄薄的外套在身上,浑身透着清纯的学生气息,与这里略显风月的场合简直格格不入。
云初逼问他陆祁年在哪个包间,不说她就去问前台,反正她云大小姐是邺枫老板娘的事儿人尽皆知,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明。
他就只是个打工人,哪敢不说,再说了自家老板行得正坐得端,就算她上去了又会有什么事儿发生呢。
李行自信地报了包间号,待云初上去后,光速给陆祁年发了条信息提醒:【陆总,太太来了。】
能不能看见都没关系,反正已经与他无关了,能做的、该做的他都做了。
**
包间内。
陆祁年没想到霍千凝也在,长发披肩,穿了条一字肩的抹胸短裙,画着明艳立体的妆容,翘着腿与他隔了两个人而坐,一边喝酒一边跟人叙旧,还时不时瞄过来一眼。
许自为是陆祁年在欧洲最好的朋友,陆祁年完全是赏他的脸才过来的。
有人调侃他:“果然是自为的面子大啊,平时我们这些老同学怎么请都请不来这尊大佛,你倒好,临时组个局就将他请过来了。”
“陆祁年回国后继承家产,在景城干得风生水起,怎么在学校学的东西在他那儿能灵活运用,到我这儿就成了空头理论了呢,懂了又好像没懂,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霍千凝听见,不客气地笑他:“那是因为人家有脑子。”
“行了,我知道我笨了。”那人白她一眼,为了不输面子,刻意呛了回去,“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不忘为了你的老情人来怼我啊,美女对我宽容点,行不行?”
“不说都忘了,我们陆二少跟霍小姐当年还有一腿呢,传得几乎全学校都知道……算了,不说了,都过去了。”
许自为严肃道:“什么老情人?祁年上学的时候就已经解释过了,那什么都没发生,再说……”
他语气小了些,暗声提醒,“人家已经结婚了,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最后搞得大家都不痛快。”
霍千凝不知听见哪个字眼,眼神暗了两秒,再瞧陆祁年发现他眸中泛冷,即便现在大家在谈论他们当年的事儿,也始终没拿正眼看她。
这样的表情太过熟悉,就像当年,因为她的厚颜无耻,对于一些闲言碎语,他早已习惯,解释过没人相信,别人背地里一直在骂他,哪怕为了自己的颜面或形象,也不愿改变说辞。
霍千凝低低笑着,兀自打破尴尬:“怼你哪需要什么理由。”
语气轻轻软软的,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却捻带着委屈,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许自为虽说得小声,但附近的人几乎都听见了,陆祁年和云初结婚的新闻闹那么大,大家对于他结婚的事儿都心知肚明。
局里来了许多朋友,有人提到当年的事儿,又提起陆祁年已婚的事实,众人难免有些唏嘘,两件事叠加起来,像是无形中抽了霍千凝一巴掌,羞辱了她一顿。
毕竟当年大家都以为陆祁年是喜欢霍千凝的,然而却从来没给过她名分,即便门当户对,最后娶的也不是她。
一女生见霍千凝无辜又尴尬,明明错不在她却成了被羞辱的那个人,实在看不过去,忍不住出头帮她说了几句话:“陆祁年,当年你和千凝在房间里待了一晚上,谁知道你们俩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后来被你一句话什么都没发生轻轻概括了事。她当年追你追得几乎全校都知道,你难道不清楚她喜欢你吗?既然如此,你还跟她待在一个房间整整一晚都没出来,你不觉得很有问题吗?”
“……”
“女生一般来说不会做毁自己清誉的事儿,这件事从头至尾只有你在说那一晚什么都没发生,也从来没承认过她是你的什么人,现在结了婚,有了新欢,还让你的朋友来趁机羞辱她一顿,你们男人可真不是个东西。”
陆祁年盯着那人的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嗤笑,掀起唇正要说什么。
却见服务员轻轻推开包间的门,端了几盘水果上来,身后还站着一位五官精致清净,清纯娇俏,神色懵懂又迷糊的云初。
他侧眸睨过去一眼,两人对视的一瞬间,男人的眼神当即就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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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着迷
来之前跟李行开玩笑说是“抓奸”, 其实她根本没料到会撞见这么精彩的一幕。
云初可谓瞠目结舌,顿觉自己那二十年的阅历忽然不够用了。
陆祁年在上学的时候居然还做过这么骚的事情?
跟美女待在一个房间里一晚上,然后死不承认他俩之间的关系, 并说他们什么都没发生。
云初想,如果她是那个美女, 陆祁年会被她爆打的!
可是, 万一他们真的什么都没做呢?
女人的直觉, 即便没见过霍千凝长什么样, 也能让云初在包间里快速一眼锁定了她。
她所坐的位置与陆祁年相隔不远,翘着腿, 稍稍猫着腰,手肘搭在膝盖上, 身材纤瘦,红色的短裙露出性感的浅沟,与她急匆匆赶过来的学生气打扮相比, 赢面大得可不止一点两点。
云初蓦地就失了走进去的勇气,双腿像是灌了铅,一动不动, 没踏进去一步。
薄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又突然止住, 挪开视线,略显狼狈地转身就走。
霍千凝顺着陆祁年的视线,似有意识地看向门口, 却只瞧见了她的一个侧影, 还没细看就走掉了。
不太确定是不是传闻中的那位年纪还小且还没毕业的陆太太。
陆祁年的眉眼接近阴沉, 只是起身冷冷地扫了一眼坐在霍千凝身边的李夏瑶, 就给包间掀起了一股逼仄的压抑气息。
李夏瑶被他盯得发怵,甚至以为下一秒他就会勃然大怒,然而他什么也没说,从薄唇间溢出“失陪”二字后,长腿迈开步子,追了出去。
让霍千凝肯定了心中的猜想,那一定是云初。
只是,她不理解。
新闻不是说他们互看不对眼吗?陆祁年这么生气是为什么?
许自为刚在倒酒,不清楚状况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恰好目睹一切,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好像是云大小姐来了,看表情应该是李夏瑶说的话全被她听见了吧?”
“啧。”还是有人相信陆祁年的,“这种事情见仁见智,怎么说都说不清。”
“陆二少这是哄老婆去了?话说何必呢,这都过了多少年的事儿了,还拿出来炒冷饭。”
突然没什么人站在她这边,李夏瑶脸色剧变,可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强作镇定地说:“我说错了吗?我说的都是事实,是她自己非要凑过来听,那有什么办法?难道陆祁年打算瞒着她,让她永远不知道?”
“事实?”
许自为站起身,好似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时笑得直不起腰来,想起过去的往事,深寂的眉眼居高临下地睨着霍千凝,一个字一个字道,“就算是霍小姐,也不敢说这就是事实吧?当年你追陆祁年追得轰轰烈烈,给他下了套也没成功,丢脸吗?知道为什么吗?他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把各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对着自己口口声声说喜欢的人身上的女人。”
“你在说什么?谁给他下套了!”霍千凝瞳孔扩大,泛出细微的血丝,似是没想到他会了解得这么清楚,自己的痛处被人狠狠地揭穿,最丑陋的一面暴露在众人面前,已经顾不得失态,接近声嘶力竭,“你别血口喷人!那分明是他自愿的,就是他自愿的!是陆祁年跟你说的吗?是他,是不是?他就是这样在背后说我的?”
“我说你可真该去治治病,别一天到晚把自己的幻想虚构在别人身上。当年你不是老问我为什么他对陆家毫无兴趣,连书都没读完,还差半年就攻完了最后的学位,却突然答应他父亲的请求回了国吗?”许自为冷笑了一声,“就是因为你,让他在欧洲彻底待不下去!霍大小姐,你就放过他吧,我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他都躲你躲回中国了,在中国你也不放过他,是吗?”
“……”
“他要真喜欢你,就不会一回国就对付霍家了,别跟我说是因为你爸对陆家使了绊子,云高朗使的绊子还少吗?那他又是怎么对云家的?”
好好的叙旧酒局倏地变成了翻旧账撕逼现场,在场的人莫名被这股突如其来的低气压压得连呼吸都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表面看上去一脸无奈,心里却恨不得许自为多说几句当年晓为人知的内幕,好让他们看个热闹。
“ 你有什么资格替他来教训我!你又是他的谁?”
霍千凝脸色煞白,面上挂着前所未有的狼狈,捂着脑袋仿佛在逼自己不听不闻,这样仅留的一丝希望和幻想就不会破灭掉。
“我确实没资格。”许自为叹了声气,感叹了一句,“但被你喜欢的人,真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