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人靠在墙角,席地而坐,想起白天见到的情景,那首歌,她从手机下载下来,一遍遍放着,一遍遍听着。
她一定听过这首歌,岑歆握紧冰冷的双手,闭上眼,狠狠地回想,隐隐的想起,似乎有个女子经常会轻轻哼唱。但是却和这个不同,而且在亭子里听到的后半段相似。
脑海里记忆的碎片,一点点拼凑,可是,每次,快要拼凑起来的时候,想起一点的时候,总有种力量狠狠地捏碎,又剩下一片空白。
岑歆紧紧的抱紧自己,在黑暗中看不见自己懦弱的自己,恨着,怨着……
为什么忘记?为什么还是那么懦弱?为什么不想起来?为什么指控那天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不是喜欢黑暗或是习惯在黑暗的环境中,而是在这看不见一切的世界里,她可以不用看见自己,那个丑陋,胆小的自己。
紧紧环抱住自己,头埋在膝盖间,慢慢的,岑歆甚至开始记不得那天的场景,很多画面在脑海里一点点散去。
心底里,那种无能无力,那种无助的感觉,像洪水猛兽一样将她侵袭,她失败了,她又一次的要让他们失望了。
岑歆知道在被陆衎救了之后,不光失去记忆,还患上很严重的抑郁症。她其实是知道的,很清楚现在的想法是错的,清楚这样下去只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漩涡。可是,没有办法,心里那种无法掌控自己行为的感觉,快要把她吞噬。
岑歆一遍遍的问自己为什么……
今天只是见到那么一个人,只是听到一首歌,为什么就成这样?到底,在哪听过这首曲子?是谁在吟唱?
岑歆一次次深深呼吸,深深的换气,努力地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敢抬头,依旧埋在膝盖间,手控制不住的颤抖,伸手去找手机,摸到一片冰冷,手指一片乱按,音乐戛然而止,混乱的世界,一点点恢复,她开始听见外界的声音。
岑歆深深呼了口气,仰着头靠在墙上,额头上渗出了汗。
她又一次,把自己逼入死角。冷汗过后,身上一片湿粘,无力起身,闭上眼慢慢静下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中,她不知道是在哪,四周一片黑暗,她听到一声喊救命的声音,想上前,可是有人捂住她的嘴巴,紧紧的抱住她,圈住了她的手脚。她看不见是谁,却又能感觉到控制住她动作的人,很痛苦,她在哭,那眼泪流在她的脖子里面,很冰,她的手很用力,但是却浑身颤抖。
岑歆努力地挣脱,手却用不上力,只能听着,外面一遍遍撕心裂肺的求救声……
“岑歆,岑歆。”
隐约中,似乎听见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猛得,梦境轰然倒塌,她睁眼,迷茫的看着四周。
黑暗中有一丝光,是风吹起帘子透进来的,岑歆怔怔的看着前面,面上一片湿润,伸手触摸,才发现已经泪流满面。
只见陆衎起身,猛得把窗帘拉开一半,随后又蹲下,与她平视。温柔的呼唤她:“岑歆,醒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距离她很近,却没有碰她,连靠近都小心翼翼,就静静地等着她恢复。
岑歆睁着眼,她无暇顾及自己一脸狼狈,她抬头看了眼窗外,屋内没有开灯,屋外黑夜早就已经来临,今夜没有星星,天也比平时要黑些,似乎有一场暴雨。
黑暗中,陆衎看着,心被揪住一般。岑歆哭过的眼睛肿肿的,面色苍白,他刚刚叫醒她的时候,她浑身都在发抖。
这样的情景,这五年来,他看过无数次。只是,这两年她控制得很好,没再发作过。
想到每一次,他都只能静静地待在她身边,等她自己走出来,却不敢碰她。陆衎记得一开始的时候,他把她抱在怀里,却换来她更强烈的挣扎,他慌张的松开,岑歆缩成一团,一直缩到墙角,面色没有一丝血色,大幅度的颤抖着。
陆衎每次,都恨不得替她去承受,却又没有办法,只能这样看着,等着。
第一次见岑歆,十六岁,她那时候很瘦,小小的一个蜷缩在血泊中,白色碎花裙上,沾染上一片片血迹。
那时他还不是刑侦队长,南城发生一起连环杀人案,当时的程国梁亲自负责这起案子。犯人的反侦查意识很强,现场几乎没有任何线索,作案时间没有规律可循。
突然有一天,他们接到报案,是一个女孩的声音,而且,她曾经是死去的刑警岑泊远的女儿,没有音讯好些年。陆衎的父亲刚好下来检查工作,他听到后亲自带队。
只是,等他们到时,客厅里,满是血腥味。当时唯一还清醒的只有岑歆,程国梁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她突然拿过一旁的刀,却猛然的要刺向自己的心脏。陆衎是最先回过神的,他飞快的上前踢掉了刀,岑歆晕了过去,一手却紧紧的拉住他的裤脚。
他记得,他把她抱上救护车的时候,嘴里一直喃喃道:“为什么,还要活着?”
陆衎陷入深深的回忆。
十几分钟过去了,岑歆慢慢恢复了冷静,她长长的叹了口气。低下头叹息,白天,她又把自己逼到死角。她平复呼吸,闭上眼,慢慢的回想一切,逐渐的平复下来。
其实中午她还没来得及问亭子里的女子是谁,就被这首歌给引导进了陷阱中。
“呼~”
她又呼了口气,抹去眼角的泪珠,睁开双眸,面色也慢慢有些血色,嘴角勾起一抹虚弱的笑说:“对不起,我骗你了,其实我是想看,当年的卷宗,还有,岑栖的尸检报告才考试的。”
“我想当警察,但是我的体能测试过不了,就想着考法医吧,但是如果当时我和你们说,你们不会同意这个专业,所以我就选了医学。”
陆衎回神,在心里松了口气,却又在听到这话时,心中的石头又被提起,悬在空中。
岑歆是信任陆衎的,她对着他述说,像每一次发病后那样:“我刚刚梦见,有个女孩一直在喊救命,但是有个人,却紧紧的捂住我的嘴。她在哭,在害怕。我猜那人,是我的妈妈,而,呼救的人,是岑栖。”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眼角还有滴泪水,随之而下,落入脖颈间,不见踪影。
陆衎无法回答,因为他知道。
岑歆微微仰头,笑了笑,继续说:“我今天,在青山湖旁的亭子里,看到一个女子,她手机里,放着一首歌,很奇怪,我曾经听过,它前段是忧郁的星期天,后半段,却是禁曲黑色星期五。”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知道,好像我就该记得……”
天色渐暗,空气沉闷,岑歆说累了,已经睡去。
陆衎轻轻退出了岑歆的房间,带上房门,客厅的窗子外,夜空中蒙上了一层乌云,空中,闪过一道闪电。他又重新检查了一道窗子,拉上窗帘才离开。
来到楼梯口,顷刻间,大雨毫无预兆的落下,他抬头看了下天,车子还在十米外的停车场,只好脱下外套,抖抖顶在头上冲向车子。
上车的瞬间连忙关上车门,衣服已经湿得能拧出水来,只好扔到后面,驱车前,抬头看了下岑歆房间的位置,忧思重重。
她笑着,却含着泪问,你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吗?他知道的,他们所有的人都知道。岑栖的尸检报告,他看过,自然清楚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可是,岑栖死了,她母亲梁嘉死了,指证那天,岑歆却看着那人什么都说不出口,其实说出口了,也不过是几年的刑期,其他的关键证据,她忘了。
陆衎闭上眼,总感觉到,她真正想起的时候,就是留不住她的时候。
岑歆听见雨声就惊醒了,她睁开双眸,起身。屋子很黑,屋外哗啦啦的雨声,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一角,闪电忽然落下,紧接着的,是震耳的雷声。
雨下得好大,她就静静地站着,楼下陆衎的车还没走,车灯闪烁,也只能在这样的夜晚,她才敢流露出一点点心思。
清秀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她不懂对陆衎什么感情,更不懂他对她的心思。只是知道,陆衎给了她活下去的一个理由。
然而,经过今天,她心底有种强烈的念头,过去的真相,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残忍。大家都知道岑栖,她母亲梁嘉受过什么伤,可全家就她一个完好无损,好好的活着。
那样的家庭,怎么可能就她一个人好好的?
也正因为如此,她怕,如果她真的满身污秽,可真的,会失去他了。
“哗!”她猛得拉紧窗帘,屋子陷入一片黑暗,她也没入黑暗中。
陆衎坐了将近十分钟,雨势没有丝毫变小的趋势。心思无限回旋,却都是她的模样,从衣服里掏出烟盒,才发现已经湿透。
“靠!”
无奈驱车离开,回去的路上,雨越下越大,才到半路,前方已经漫起了水。
陆衎更加烦躁,越发想弄清楚岑歆所说的事,他猛得调转车头,又折回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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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这个版本修改后,会比之前那个要虐一些,有些地方我终于可以按照自己想法来写了。
第5章 黑犬(四)
陆衎停好车,下车锁好车门,因为车内开着空调,所以出来风一吹,那凉爽,立马打了个喷嚏。
来到警局,只有一个办公室亮着灯,今天是李凡值班。陆衎进来,就见李凡和另外一个正低着头在打游戏,可能太过专注,走到后面都没发现,他看着两人的头顶说:“可以呀,值班偷懒呢。”
两人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就听到一声:“Double Kill。”,屏幕齐刷刷的灰了。
李凡抓抓脑袋,回过神来,诧异的问:“陆队,你怎么会来,是有什么案子了吗?”
陆衎摆摆手,鼻子一酸痒,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说:“雨太大了,回不去。”
两人听闻却面面相觑,他不是早就回去了吗?
陆衎轻咳了一声说:“谢慧慧尸检如何?”
两人默契的看向灯亮着尽头的法医室,没有说话。
陆衎立马知道祁亦言的性子,就说:“算了,这个我自己去看。你待会玩完这把,就去把今天派出所送来的之前的三个被害者的资料拿到我办公室。”
“好。”
陆衎回到办公室,抖开衣服,衣服湿透了,挂在椅子的靠背上,滴滴答答淋着水。他把窗户关上,下雨天风吹进来时,还是有些冷。
李凡很快就把东西送来,一边说:“陆队,这是派出所送来的,另外这部分,是今天整理的谢慧慧的东西,但是其中一些已经入档,需要时候我再拿过来。”
陆衎点燃一根烟,眯起眼睛吸了口,一边翻开资料,一边说:“好。”
他左手夹着烟蒂,右手翻出另外三名死者的现场照片,横着放在桌上,又把今天谢慧慧的摆在一起,上面对应的是死亡鉴定。
“安眠药,跳楼,割腕,头孢加酒,死法不一呀。”他自言自语。
眯起眼眸,他低下头,凑近了些,仔细看照片,每个死者现场很干净,确实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而且,摆在一起才发现,虽然死法不一,但是有一点很诡异,东西散落的位置竟大致相同,包括写满字的纸,手机以及行李。
这次他的注意力放在了手机上,每一个被害者的床头柜前,都摆着一部手机。他嘴叼着烟,翻出手机照片的特写,拿在手里查看,结果全部都是播放着那首歌。
陆衎匆忙起身,掐灭烟头,去档案室找来已经入档的谢慧慧的手机,他戴上手套,取来手机又回到办公室。
他调出手机界面,点开之前的音乐。
音乐响起的瞬间,说不出来的凄凉和诡异,就像是一块寒冰放在身旁,幽幽泛着寒气,沁入皮骨。
四分钟过去,哀怨的女声停止了吟唱,音乐却并未停止,往后就只是单纯的一段曲子。如果说前面那明天女声吟唱的像寒冰,后半段就像是毒蛇,在幽暗处,伺机而动。
陆衎闭眼沉思,自己小声嘀咕道:“究竟是什么曲?”
“是黑色星期五。”突然,一个冷冽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陆衎因为两天连轴转,今天又遇到岑歆的事,实在是有些精疲力尽。这首歌虽然有些阴沉沉的,对现在的他而言,更像催眠曲。
他转着椅子,背对门口听歌闭目养神,意识慢慢有些模糊,在这种氛围下,硬是吓出了冷汗来。
陆衎转回椅子,睁开眼,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恼怒说:“我说你们一个个的,进来之前不能先敲下门?”
祁亦言身穿白大褂,扣子一排解开,里面依旧黑色的衬衫。他戴上金丝框眼镜,伸手扶了扶,嘴角缓缓勾起一笑,眼里的笑意有些刺眼,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下次注意。”他如是说,却听不出一丝的诚意。
陆衎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模样,有些不敢相信他是祁亦言,眸光一转,想到应该只有一人能把这货变个样。他吹了声口哨,戏谑道:“风雨无阻呀,这是去见姑娘吧?”
“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他实在管不住的想吐槽。
祁亦言竟然不恼,脱下白大褂,担在手臂上,把手上的的报告丢他桌上说:“这是初步尸检报告,明天有事请假。”
陆衎瞟了他眼,打开报告看,边说:“谁准假了?”
“谁不准?”他一瞬间收起了笑容,卷起手袖,折叠得很工整,静静地,看着陆衎。
音乐还在继续,应景的,屋外电闪雷鸣的,陆衎微微蹙眉,看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在报告上,指着报告的一处说:“她酒精过敏?”
“是。”
陆衎冷哼一声,合上报告说:“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行,假我准了,就一天,后天记得来上班就行。”
祁亦言扶了下眼镜,沉言道:“对了,赵志东送来的尸检报告我先看了。很有意思,割腕死亡的晕血,跳楼自杀的恐高,吃安眠药的,早就对安眠药有了抗体,所以,足足吃了一百片,24小时没人发现抢救,心脏衰竭死的。”
陆衎不可思议的看着祁亦言,猜想今天他是真的心情不错,第一次那么多话,而且字字句句都在重点上。
陆衎客气道:“果然,还真是不能没有你。”
“呵~”祁亦言不屑似的瞥了一眼,微微垂眸,光线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神情。
他转身,举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