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么?”厉时屿反问。
他松开她的手腕,一手插兜,一手拿出车钥匙扔给迎面而来的小哥。
小哥接过钥匙后,麻利地坐上驾驶位将车泊到停车场。
颜书抬头看一眼前方的建筑。啊,一家餐厅。
厉时屿脱下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又抬手解开一颗衬衫的扣子,说:“你陪我看房,我请你吃饭。人情往来就是如此。你觉得我人品不行,可以现在就走。”
“……”
一番话说得颜书五味杂陈。她承认,是她自我意识过剩了,总以为前男友还对她有其他想法,所以一直有恃无恐地挑衅她。
她不过是仗着他曾经是她的男朋友,所以并不把他当回事儿。
她一边把他划到陌生人的行列,一边又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不会把你怎么样。
她还真是卑劣啊。
夜色浓烈,漫天星辰。她第一次重新审视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
一切都不同了。
他现在要什么有什么。女人,他想要就有。林菲不就是吗?毕竟抓住他,可以得到太多太多。
这样浓烈的情绪将她击垮。她垂下脑袋,低喃。
“抱歉,我没有质疑你人品的意思。我只是……想太多。”
厉时屿走近她。还是淡淡的雪松香。
据说人闻到一种味道和气息时,会在脑海中回想,似乎曾经闻过这种味道,一种挥之不去的记忆便会席卷而来。
这是人类的嗅觉记忆。
人能辨别多少种气味呢?据说是一万种。
人体的鼻腔上部的嗅粘膜上分布了约一千种嗅细胞,每种细胞对应一种气味,能相互组合,而不同的嗅觉会引起主动记忆和潜意识记忆,继而产生不同的生理反应,而与嗅觉记忆一同被记住的还有情感记忆,所以闻到某种气息后,一同产生的愉悦或痛苦的情感体验会被一同刻在记忆里。
嗅觉记忆难以被忘记。
她对他的那些记忆也因此很难轻易抹去,不管是快乐的,还是伤怀的。
回忆与现实重叠,令她陷入一种极不真实的错觉里。
好像什么都没变。
但其实什么都变了。
所以没有必要假装可以回到从前。
“谢谢。我宿舍里还有食材,放到明天会坏掉,所以不陪你吃饭了。厉总,祝你用餐愉快。”她转过身,“还有……下周的酒会,你找别人陪你去吧,我不适合。”
厉时屿怔了怔,片刻,他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捻了一根咬上,风大,他用手圈住打火机点燃香烟。
烟雾随风散开,他的脸显得有些不真实,漆黑的眼眸幽深又暗淡。
“为什么你不合适。”他咬着烟,“给我一个理由。”
颜书垂下眼睑。
“你明知故问。”
厉时屿掀了掀眼皮,眉目冷淡。
“因为林菲?”
颜书一愣,摇头。
和林菲没关系。
他和她已经分手多年,她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对他的感情生活指指点点。
就算他要和女职员展开什么办公室恋情,那也与她无关。
“因为我们分手了。”颜书回头看着他,“我没有那么开明豁达。在我的观念里,分手后宁愿是陌路,也不能是朋友。你想和我做朋友吗?”
她说这话时,眉目潜藏笑意,像是质问,更像一种否定。
她不会和他成为什么朋友。
在她看来,相爱过的人与其假装天下太平,倒不如从对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分手后还能做朋友的人,要么彼此没爱过,要么就是在假装不爱了。
她不会假装,因为演技太烂。
而且很累。人没有必要对自己太过苛刻,因为光是活着就得花足力气。
她追求心灵上的安稳。
厉时屿一直沉默。晚风拂面,他指尖夹着的香烟忽明忽灭,像火种。
他烦躁地掐灭。
颜书不再逗留,她到路边拦一辆出租车。厉时屿站在那儿,身后的建筑灯火通明,而他形单影只。
他看着她拦一辆车子,看着她消失。
那是种什么感觉呢?
是孤独。
他现在拥有很多东西。但最想要的,好像怎么也得不到。
掌控一切?没人能掌控一切。
莎士比亚怎么说来着?
我不能为分分秒秒算出命运。
他算不出她和他的命运。
却一直舍不得放手。
但她还是先放掉他的手。
ˉ
回到员工宿舍,颜书脱下衣物洗了澡,浑身清爽,也洗去一身疲惫。
林菲去海外度假,她一个人乐得清闲自在,心里感觉特别爽,祈祷林菲最好多玩儿半个月再回来,但很可惜,她们酒店的带薪年假只有十天。
林菲一回来,她与她又得看对方不爽,明撕暗斗。
倒不是她和林菲真有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是两个条件相近的人总会被人拉在一起攀比,她无意与林菲争夺,只可惜没人信,林菲看她不爽快,无非是嫌她抢了风头。
天大的冤枉,她从不抢人风头,不过做好份内的事。
努力工作也能有错了?如果真有错,那错的是世界。
她衣着依旧清凉,吊带搭宽松的短裤,没穿bra,家里没别人,这样舒服。
衣服全扔进洗衣机,她从冰箱提了扎啤酒到客厅,拉开一罐啤酒仰面喝起来。
她想学着影视剧里的人耍帅,举高一罐啤酒咕噜咕噜往下倒,奈何她酒量不好,平时也不怎么喝,技术够菜,成功把刚洗过澡的身子淋了一身啤酒。
棉质吊带瞬间能拧出水来。
但是天气热,湿衣服穿着反而更凉快,她没打算立刻换掉,岔开腿坐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睛看电视。
某台正播放一档搞笑综艺,嘉宾被迫用嘴接住其他嘉宾扔过来的东西,不管什么都得用嘴接住,拖鞋也得咬。
虽然很恶搞,且无聊,但她借着酒意还是笑出声。
门铃忽然响起,她迷迷糊糊看着门板,问:“谁啊?”
没人答。只是门又被人敲了几下。
她走过去打开门,毫无警惕心。
厉时屿立在门外,手里拿着一管口红。她落下的。
他本可以直接扔掉。但他亲自送回来。不为别的,不过是想多看她一眼。
连他也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她头也不回地就走掉,他何必眼巴巴追在她车子后边?
她有些醉了,双颊绯红,雾气蒙蒙的双眼像小鹿的眼睛,湿答答的,缱绻又可爱,厉时屿不禁咬了咬牙。
她衣衫过于简陋,胸前春色隐约,而且她没穿bra,加上吊带已经湿了大半,那两点太惹眼。
被她轻易撩动欲/望,厉时屿下腹猛然收紧,口干舌燥。他咬着牙移开目光,将手里的那管口红递向她。
颜书眨了眨眼睛,朝他重重点头,说:“谢谢厉总。要喝水吗?请进。”
她将门缝儿开到最大,厉时屿却伸手扣住门把手。
她被他的力道趋向前,直直撞入他怀里。
浅淡橙香萦了满怀,他咬着牙看她的眼睛,问:“你都是随便放男人进你屋?”
颜书已经是微醉状态,闻言愣了愣,摇头,眼尾上挑,喝醉后自带几分魅态,看得他心痒难耐。
“我认识你才请你进来喝水。而且这里是女生的员工宿舍,你怎么闯进来的?”她笑着问。
“不用管我怎么进来。”他冷声道。
“行吧。也许你有钞能力?钞票的钞。”
“随你怎么想。”
颜书“哦”一声,回身,赤着脚走进屋里,又半躺在沙发上,她脸色酡红,目光带几分朦胧,不时用手扯两下湿漉漉的吊带,白花花的两条腿晃来晃去,过了会儿又趴在沙发上,好像在享受按摩。
厉时屿黑着脸走进屋,关上门。他走到沙发边,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了会儿,渐渐心烦意乱,只好离开。
他在这套两室的小公寓内走了一圈,从阳台收下来一件干衣服,有些粗鲁地扔到她身上盖好。
“把湿衣服换了,别感冒。”他说。
颜书“嗯”一声,拿起衣服走进卧室里换上,再出来时,厉时屿坐在沙发上抽烟。他抽得很凶,烟灰落了一地,玻璃桌上还残留两支烟蒂。
她蹙起眉毛走过去,说:“你不准抽烟。”
厉时屿一愣,随即掐了烟。他目光往上瞟,眸色接着沉下去。
她已换了衣物,但依旧没穿bra,光着脚丫子站在他面前,乱糟糟的头发衬得她可爱,浑圆将衣服撑起来一个弧度,她醉眼迷蒙,简直又纯又欲。
他的心彻底乱了套。再待下去,他不知道所谓的自控力还在不在。
于是干脆起身,拿上桌上的烟和打火机走到门边,又回头叮嘱她,道:“以后不要随便开门,尤其是晚上。”
颜书笑了笑,天真地问:“当然,我又不是傻瓜。早知道是你,我应该准备防狼喷雾的。”
“……”
厉时屿咬牙,问:“防狼喷雾?对我?”
“当然了。你上班时间搞女下属的事情被我全部知道。那天的场景历历在目,你这变态。”
“……”
厉时屿侧着脑袋不再看她,说:“她自己脱的。”
颜书嗤之以鼻,说:“你怎么不说她还自己跨坐上去?”
厉时屿锐利的目光扫向她,“你很在意?”
“不在意。慢走不送。”
“……”
她赌气似的推着他的背,撵他出去,然后关上门。
她靠着门板休息,脑子还不太清醒,然后质疑自己为什么要放他进来,最后脑子乱成一锅粥。
门铃又响。
她隔着门板问:“你又想怎么样?”
“颜书姐,是我,韩玲玲。能开一下门吗?我给你送西瓜。”
“……”
颜书打开门。韩玲玲捧着一碗切好的西瓜站在门口,一脸茫然。
“颜书姐你喝酒了吗?”
颜书点点头。
韩玲玲走进来,说:“其实我刚才……看见厉总从你屋里出来。”
“……”
颜书本来想瞒过去,但韩玲玲眼睛没瞎,欲盖弥彰的做法不太好用,只好作罢,淡定道:“呃……不要误会,我……今天厉总让我陪他出去看房子,之前我是他的私人管家,他可能觉得我比较好使才找我的。然后我落了东西在他车上,他送回来,我请他喝了杯水,就这样。”
韩玲玲面色古怪地看了眼颜书的衣服,皱巴巴的,还不穿bra,足够令人浮想联翩。
“可是,姐,你不穿……那个就见厉总吗?他可是个男人哎。”
“……”
颜书脸色胀红。
她一定是疯了才放他进来。
第76章 最甜
自那日后, 颜书没再接到厉时屿的召唤。
也许那天她的态度决绝,而他是有自尊心的人,所以不会再以公务为由来纠缠她。何况, 她不是他的秘书,他有黛西。
他是说一不二的人,说到做到。她知道的。除了松一口气之外, 更多的时候, 她的心是空的。
为工作忙碌, 她感到充实,但有多充实?她自己都不清楚,好像用工作填满那颗心就可以, 无须计较多余的。
命运如何?她从不搭理。因为命运从来不可掌控。
她每天忙忙碌碌, 好像只有如此,自己才能短暂地忘掉关于他的一切。
同在一家酒店, 他高高在上, 每天在宽阔的办公室内掌控全局,他是中枢一般的存在, 而她只是个部门内的小主管,可她不会去仰视他。
职位不同罢了,她从不认为自己每天重复单调的工作毫无意义。
对她而言,任何工作只要做到极致便是成功,不偷不抢地赚好每一分钱,没什么好纠结的,这是件太棒的事情, 她不计较得失。
记得刚加入酒店那会儿, 她什么也不会, 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酒店行业门槛低,这里不分学历,所以当初分部门的时候就像去会所,一群人排排站,部门经理看中谁就要谁,长相有优势的总是被提前预订,她与林菲被选到前厅部做前台。
前台那会儿是十二小时倒班制,上夜班就通宵,天天弯腰看电脑屏幕,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她差点腰间椎盘突出。
后来她通过转岗去了市场营销部,通过之前做前台时积累的人脉和资源,做得还算不错,很快混到小主管,后来遇上前东家的太子爷“大力提拔”,她被许多人当做眼中钉,成功当了一回炮灰,随后被艾米姐收到客房部,从头开始。
去了客房部之后工作量不减,一周休一天,偶尔被拉去顶班,通宵后回到宿舍只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被掏空,然后苍白着脸色等清晨的太阳升起,有时候她看着光鲜靓丽的酒店客人在餐厅里吃早餐,心里想的是自己的早餐到底能不能填不饱肚子。
客房部统共三名主管,林菲去度假,艾米和颜书差点忙不过来,好在另一位主管童心曼修完年假便立刻回国投身工作。
童心曼谈吐不凡,人资那儿的人透露,童心曼家世极好,香港中文大学毕业,而且专业是金融,大三那会儿就开始在外资银行实习,成绩不错,但她喜欢玩儿,一直定不下心,来酒店做个小主管,无非是家里人安排下来磨磨性子,以后方便回去继承家业。
“童主管好时尚啊,那个包是真的吧?”韩玲玲羡慕至极。
几人在茶水间闲聊,童心曼已换好制服。她给众人分发纪念礼物,每人都有份,浅粉色pvc材质的礼品袋,里边装了各种伴手礼。
童心曼找到角落休息的颜书,叫醒她。颜书睁开眼睛,见到童心曼,先是诧异,随即笑着问:“度假回来了吗?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