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书不得不承认, 在听见他和人相亲的事实后,她心里空落落的,忽然堵得慌, 似乎被什么狠狠刺痛。
她目光微微颤动,放空两秒,随即低头吃甜品, 嘴角沾着些巧克力酱。
应栀戳穿她, 说:“心里很不开心吧?别装了, 我知道,你还在意他吧?”
“……”
颜书的手僵住,半晌才回神, 倔强地扭过脸否认道:“才……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些意外罢了。”
“意外什么?”
“相亲这么老土的条件, 没想到他会答应。”
“……”
应栀正要说点什么,光线被挡住大半, 桌上一片阴影。她抬起头, 惊讶地张了张嘴,随即又笑。
对面的颜书察觉到应栀的表情, 问:“怎么了?”
应栀:“没什么。”
厉时屿站在颜书的椅子后方,靠近,但又留有一段距离。
颜书陷入一种茫然又难以自拔的情绪里,思维和感知力变得迟钝。
她咬着勺,像小孩儿吃完了东西但不舍得放下勺子的模样。
应栀叫服务生过来,说:“再要一份拿破仑和柠檬塔,谢谢。”
颜书诧异, 问:“还要点吗?你自己说没胃口。”
“我给你点的啊, 看你喜欢吃, 吃完了还舍不得放下勺子。”
“……”
颜书闻言, 连忙放下勺,说:“我想事情出神了。”
“想什么这么出神?”
颜书避而不答,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擦嘴,不小心手滑掉地上,她弯腰去捡,还没碰到纸巾,却碰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冷白皮,指节修长,是只男人的手。
她愣了愣,说:“谢谢。”
抬起头,又怔了,目光迅速移开,脸颊滚烫。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但觉得他也许听见她和应栀的对话了,怎么办,她好窘迫,被他误解了该怎么办?
她还在意他,可他已经要开始新的感情生活,这样令她好难为情。
不管了,有时候装聋作哑是最好的防卫。
她倒了杯红酒,力道没掌握好,一下子倒太多,喝不完,但她不能倒回酒瓶里,只好仰头喝起来。
谁规定了红酒一定只能倒杯子的三分之一?她想倒多少倒多少,去他的狗屁礼仪。
红酒过喉,香甜微涩。她不懂如何品酒,听说喝之前还需要观、闻、品?
好麻烦啊。
她不在乎,满心满意地希望厉时屿没有听见那番模棱两可的对话。
她希望他快点离开,越快越好,因为她定力有限,没办法一直装作不在意。
脸色变红,她放下酒杯,已经喝了大半,整个人觉得畅快淋漓,但目光和头脑都不太清醒,忘了一些事,比如,她忘记自己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
服务生上了两道甜品,太腻了,她只吃了一口,又端起酒杯。
一只手按在她手腕上。指腹粗砺,轻握住,但又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力道,酒杯被取走。
“够了,你不能再喝。”
“……”
淡淡嗓音如同刚化的冰山雪水,清冽又醇厚。
她彻底破功,一手撑着下巴,看着他坐下。应栀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她都没有注意到。
厉时屿叫来服务生打包甜品,然后才问她:“还吃吗?”
她摇摇脑袋。
厉时屿说:“你喝醉了。”
她不说话,满脑子在想他,想知道他和谁在相亲。
人真的很奇怪啊,明明自己先放的手,怎么又念念不忘?
也许是这些年,她没有遇到让她更心动的人吧。
其实她也做过很老土的事——听从家人或者亲戚的安排去相过亲。细数下来,总共见了五六个吧?
条件都还不错,本科或硕士毕业,父母都有退休金,工作稳定,人很和善,性格倒是都不一样,有的性子沉闷,有得话太多。
她每次加上别人的微信后聊了没几天,对方约她出去,她总推脱有事,渐渐地,差不多都黄掉,相处时间最长的一位也不到两个月。
大概她太恋旧,爱拿人和厉时屿做比较,结果才好不了。
有些人可望不可求,是她拎不清了。没必要再僵持下去,她起身拿起包,踉跄地走到餐厅门口。
厉时屿结过帐追出来,她已经走到马路边拦车。
都不是空车,她很失望,又往回走,回头撞进他怀里,他抱住她的腰,一只手放在她脑袋上,像安抚小动物那般轻轻摩挲。
她舒服地朝他怀里拱了拱,他一怔,随即抱起她。
停车场不远,厉时屿走得很慢,期间,颜书无意识地抱住他的脖子,他勾下脑袋,用额头碰碰她的额,像普通情侣那样亲昵。
送她到公寓门口,他不知道钥匙放在哪儿,只好勾下脑袋问:“钥匙放在哪里?”
颜书还不太清醒,眯着眼睛看看他,摇摇头,他沉默。
过了会儿,韩玲玲出门买洗衣液回来,看到这不得了的一幕,吓得洗衣盆都掉地上。
楼道里静悄悄,厉时屿抱着颜书,画面过于美好,令人浮想联翩。
韩玲玲捡起盆,咳嗽两声,才敢过去打招呼。
“厉总……好。颜书姐她怎么了?”
“她喝醉了。你知道她家钥匙放哪儿?”
“颜书姐的包里没有吗?要不我来找找?”
厉时屿将颜书的包递给韩玲玲。
韩玲玲翻到钥匙开了门,溜得很快,完全不敢过来打扰。
他将颜书抱到卧室,放到床上后走进浴室,把毛巾弄湿,又回来给她擦脸。
她潮红着脸色嚷嚷着热,他于是打开空调。她还是不舒服,手扒拉着衣服,一颗一颗地解开扣子,渐渐衣衫不整,春色撩人,厉时屿替她擦脸的手一顿,目光往下落,盯着看了会儿,又移开,咬牙替她拢好衣服,扣子系得乱七八糟,他干脆扯了被子盖她身上。
颜书嫌热,翻身又掀开被子,他又盖上。
有谁来敲门。厉时屿去开门,韩玲玲站在门口,说:“我过来看看颜书姐,她平时很照顾我,所以……”
韩玲玲后边的话没说出口,怕得罪厉时屿。厉时屿让开来,叫她进屋。
“帮她换一件衣服吧。醒酒汤会煮吗?”他说。
韩玲玲点头。她给颜书换了衣服,又去厨房煮了碗醒酒汤,厉时屿坐在客厅里抽烟。
她把醒酒汤端到客厅时,桌上已经多出几节烟头。
“剩下的交给我,你回去。”厉时屿掐了烟。
韩玲玲虽然有些担心,但她只是个小职员,哪里敢管总裁的事?只好又走了。
厉时屿将醒酒汤端到卧室里。颜书还在睡,睡颜太可爱,他忍不住蹲下来欣赏,等醒酒汤放凉,他把她扶起来,低声在她耳边道:“喂你喝醒酒汤,张嘴。”
“我不喝……我没醉……”
她置气道,把脑袋扭到一边,整个人炸毛一样,红嘟嘟的唇一张一合,说着不清不楚的话。
厉时屿听不清,低头去听,她的唇轻轻擦过他脸颊,瞬间,他定力都快没了,起身出去走了会儿,再回房间时,颜书自己把汤给喝了,沉沉地睡过去。
“……”
厉时屿在客厅睡了一夜。
翌日。
颜书感觉不舒服,喉咙干干的,迷迷糊糊想起来昨夜的事情。然后,整个人很崩溃。
她好像把厉时屿带回家了。
啊啊啊啊啊啊不会吧?
她走到客厅,没发现人,但是沙发上有一件男士外套。
他走了吧?太好了。
她去洗漱,回卧室化妆,听见玄关处传来动静,以为是林菲提早回来了,没在意,妆化好之后,她找了件衣服,没关卧室门就换,了。
厉时屿过来叫她吃早餐,然后……
她身上只穿一件bra,背对他,但对他而言依旧是不小的冲击,却什么也做不了,他目光里能透出火焰来。
察觉有人,颜书回头,接着整个人怔在原地,浑身血液逆流,等她反应过来后,厉时屿已经转过身,哑着嗓音说:“我买了早餐。”
颜书套上衣服“砰”地关上门,冲着门板控诉:“变态!”
“……”
厉时屿回到客厅里。他将早餐摆好盘,又找来一只玻璃杯倒上牛奶和豆浆。
他记得她喜欢吃豆浆。
颜书在卧室里纠结了很久才肯出去。
厉时屿已经在吃早餐,手握一块三明治,吃相斯文。
他冷淡地看她一眼,继续吃。她走过去坐下,瞪着他,他问:“怎么?”
“变态。”
“自己不关门怪我?”
“但你就是看了!”
“我承认,我看了。都……还好。虽然那里的大小和预设有些微出入。你想怎么样?”
“……”
他刚才是回忆了几秒当时的场面吗。
还说她小。
好像是的。
啊啊啊这个人一定是变态!!!
她不与他计较,吃完早餐着急出门。已经九点,早过了上班时间,但艾米姐应该可以理解吧?
她安慰自己。
酒店班车早已开走,厉时屿说:“顺路,上车。”
“……”
她拉开后座车门坐好,全程一言不发。
“到了以后你在离酒店百米外放我下去。”她说。
厉时屿看一眼后视镜,她还在生气,脸色很红。
“行。”
颜书又说:“我以为你会一意孤行。”
厉时屿明白她的意思,笑,说:“我怕你跳车。”
“……?”
厉时屿在百米开外把车停下,颜书很有骨气地下车。
车子飙出去,她对着那辆黑色宾利腹诽一顿。
到了酒店换好制服,艾米正好在喝咖啡,见颜书急匆匆的,忙问:“你怎么来上班了啊?”
“啊?我被开除了吗?怎么不能来上班?”
艾米暧昧地笑,说:“早上八点我接到厉总的电话,他说你昨晚喝了酒可能今天起不来,给你请了半天假呢。没想到你自己来了,真敬业啊。”
“……”
颜书愣在原地。
所以她让他在酒店百米开外放她下车有什么实际意义吗?
艾米姐已经知道了啊!!
她解释:“艾米姐,别误会,我真的和他没什么关系。”
艾米“哦”一声,扭着腰出去了。韩玲玲也暧昧地看了她好几回。
“……”
颜书在忐忑中度过上午的时光,忙到一点半吃午餐。
她怕成为八卦中心,没敢去食堂,自己泡了一碗面。
童心曼忙到最后,回休息室补妆。
“怎么自己吃泡面啊?今天食堂伙食不错,有鸡腿和牛肉。”
“……”
把她说饿了。
童心曼又说:“听说你昨晚和厉总发生了什么?”
“没有。只是误会。他和人相亲,正好我陪朋友吃夜宵,同一家餐厅,喝酒后我醉了,他好心送我回宿舍而已。”
“哦?这么巧?”童心曼笑得狐疑。
“……”
童心曼打了饭回休息室,颜书已经吃完泡面,她半躺在沙发上休息,身上盖一条薄薄的毯子。听到动静,她睁开眼睛。
童心曼正喝汤,笑着问:“吵醒你了?”
“不是。我本来也没睡着。”
“说实话,我听到你和厉时屿的事情后,心里有些不甘心啊。”童心曼忽然说。
颜书大脑空白,“什么?”
童心曼捧一碗汤,吹吹气,侧着脑袋,灯光迷眼睛,她眯起来。
“我从来不相亲的。”童心曼说,“但家人给我看了对方的照片后,我觉得可以去试试。昨天在餐厅,怎么说呢,高中时期迷恋过的男生成了自己的相亲对象,感觉好神奇,做梦都没这么爽过。当然,他明确拒绝和我发展成恋人的关系,很果断。”
“……”
颜书错愕地看着童心曼。她终于明白,童心曼说的相亲对象是谁。
童心曼说:“别这种表情啊,我又没怪你,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
“别有心里负担呀,他喜欢你吧?那怎么不答应他?我对厉时屿更多只是崇拜和迷恋吧,毕竟他长那么帅,那时候成绩又那么好,暗恋他的女生很多的。不过他这人挺冷的。嗯,下一个更好。”
“……”
童心曼吃完午餐,又补了会儿妆,随即拿上对讲机离开。
颜书彻底没了睡意。她好像无意间破坏了童心曼的相亲局。
如果她是童心曼,一定恨死她了。
入夜后八点,颜书正要吃晚餐,童心曼走进休息室,说:“刚才我去了趟总裁办,黛西让我给你传话,嗯……好像是厉总不舒服,他不肯吃药,你要不要去看看?”
“啊?他不吃药,和我有什么关系。”她说得心虚。
“哦?这样啊,反正话我是带到了,去不去是你自己的事情哦。”
“……”
童心曼话里有话,好像对她和厉时屿的关系早已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