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是故人——任北方
时间:2022-06-20 07:28:32

  流言自己会长脚,长翅膀,然后长鼻子眼睛嘴巴,最后还会长些类似犄角之类的异型物,在学校这片温室里,流言只要传得够久,传得够广,就可以丑陋得面目全非,也可以强大得代替真相。
  两周后,纪修再次出现在教室的那一刻,流言已经帮他判了刑,周围人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杀人犯。
  大家窃窃私语却没人敢真的开口问那个问题。
  纪修回到了座位上,韦凡正在背着单词,见他过来后,态度一如往常:“你怎么这么久没来上学?”
  周围人都毫不掩饰地望过去,等着纪修回答。
  “不想来。”纪修回答道。
  纪修把书包放好,伸手去位斗里拿笔记本。他本来冷冰冰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慌乱,手里拿出来的并不是笔记本,是一团黑色的东西,纪修下意识地将那东西甩到了座位上。
  是一团女生的假发。做得格外逼真。
  “卧槽……”周围一片惊呼。
  惊诧过去后,也不知道谁起了个头,小声说了句:“活该。”
  纪修看着那团头发,微微地发了怔。旁边的韦凡将头发直接拿起来,扔到了前面的垃圾桶,认真地对众人说道:“你们无聊不无聊?”
  纪修没说话,但整个人的眼睛都空洞洞的,像是吓没了魂。
  中午,纪修被韦凡生拉硬拽着去食堂吃午饭。卫秋歌见状急忙跟在后面追了上去。纪修察觉后,皱着眉回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拉着韦凡绕开了她。
  “纪……”卫秋歌名字还没说完,旁边的吴迪拉住了她。
  “秋歌!你还不离他远点儿!”吴迪警告道,“他可是杀人犯!”
  卫秋歌使劲甩开了吴迪的手,认真而严肃地反驳道:“他不是,请你不要这么污蔑他。”
  纪修和韦凡早已经走远,卫秋歌左右看着,找不到人影。华笙下课后先去了洗手间,走过来时也察觉道气氛的异样:“怎么了吴迪?”
  吴迪看着不知好歹的卫秋歌,翻了个白眼:“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华笙看着转身离开的女孩,一头雾水:“她说谁呢?”
  卫秋歌摇头假装不知道。
  “你找谁呢?”
  “纪修。”卫秋歌答。
  “秋歌,你还是离他远点吧。”华笙突然说道。
  卫秋歌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也这么说?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纪修不是那种人。”
  华笙看着维护纪修的卫秋歌,左右思考了下语言,最后开口道:“我从老华那里听来的,赵蕊跳楼和纪修确实有关系。”
  卫秋歌愣住了。
  “吃饭去吧咱们?”
  “你先去吧,我不饿。”卫秋歌松开了华笙的手,自顾自地走向了操场的方向。
  午休后,纪修回到教室,他远远地就看到了自己桌子上有些异样。待走近后,发现桌子上面被人用黑色的马克笔画满了黑色的字迹,如果再看仔细些,能清楚地认出来上面写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凶手”。
  韦凡显然生气了,她指着桌子质问道:“谁干的?”
  “说啊?谁干的!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是吗?”
  周围人都不说话。
  刚回教室不久的卫秋歌突然起身,去前面拿起抹布,在纪修桌子上认真地擦了起来。
  “卫秋歌,有你什么事!”赵瑶对着卫秋歌突然发起了火,“你是纪修什么人啊,帮他擦桌子?”
  卫秋歌像是被人附了身,毫不怯懦地回答道:“我是他同学。”
  赵瑶没想到她会还嘴。
  纪修一把抢过了卫秋歌手里的抹布,还是那副冷得冻人的眸子,带着不屑瞥了她一眼。从始至终,他一言未发,但是那态度却比语言明晰多了。
  上课铃响了,算是为所有人解了围。
  华笙小声道:“秋歌,你就别淌这趟浑水了。”
  卫秋歌使劲咬着嘴唇:“他是我的朋友。”
  “他现在那个态度,是把你当朋友的态度吗?”华笙替她鸣不平,“你又不欠他的,他跟谁甩脸子呢!”
  卫秋歌看着华笙,嘴唇咬出了红印。
  那之后,午休的时候,纪修便不再出现在教室里了。他如同这个班级里的孤魂野鬼,在的时候大家躲着他,不在的时候大家便默认没有他这个人。
  周五中午,赵蕊的父母来了学校。石老师早就把赵蕊的桌椅搬走了。不知道为什么,那张空着的桌子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吸引着学生们的注意。上课时望着那张桌子发呆的人多了,桌子就被搬走了。
  学生们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赵蕊的父母。
  “她妈妈长得真漂亮。”吴迪小声说道,“可是你看整个人就跟没了魂儿了一样,连表情都没有。”
  旁边人接话道:“你再看她爸,眼睛都是肿的,看起来好难过啊。”
  卫秋歌顺着大家说的方向看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她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赵蕊爸爸眼眶旁边的眼泪。
  “纪修真他妈操蛋。”有人小声嘟囔。
  “操。”
  受害人父母的出现,让大家的情绪再次迎来了爆发点。而当下教室里,纪修并不在场,众人自然也更无所顾忌起来。
  “就是他始乱终弃,睡了赵蕊不负责!要不然赵蕊好好的,怎么会跳楼!”
  卫秋歌心里的愤怒堵在胸口。
  “最好明天他出门就被车撞死。”
  “对,赵蕊最好做鬼也不要放过他!”
  卫秋歌的声音起初很小:“你们凭什么这么说?”
  众人愣了一下。
  “你们真的知道事情的真相吗?”卫秋歌冷着脸看着众人,声音逐渐变大,“如果不知道,你们凭什么这么说他?”
  蔡白桦在后面轻轻拽了卫秋歌一下。
  大家皱着眉,带着敌意地看着卫秋歌。
  “背后议论赵蕊的时候,你们参与了吧?嘲笑赵蕊自作多情的时候,你们也参与了吧?怎么现在她去世了,你们一下子就全变成了她的朋友,替她声讨起别人来了?明明当时背后说她的时候,你也有份。”
  “她有病吧!”大家看着愤怒的卫秋歌,一脸不悦。
  “说谁呢她这是。”没人想要承认,她嘴里的那个“你”是对自己说的。
  “不知道。神经病。”
  “估计是被纪修洗脑了,这里秀逗了。”学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众人散开,每个人都在努力摘着自己,努力自己说服自己她话里的“你”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卫秋歌看着这帮人,不由得心内起了一阵恶心。
  下午的体育课改了自习。纪修盯着外面的操场出神,韦凡深叹了口气。
  “咱们去找一趟李北辰吧?”韦凡起身走到华笙座位旁,小声对华笙说道。
  “你等一下,秋歌去洗手间了,我去叫秋歌。”
  “别了,”韦凡制止道,“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咱俩去。”
  两个人起身去了文科班。
  张蔷一直盯着发愣的纪修,直到纪修拿起旁边粉色的笔记本,翻开还没两页,立刻合上放到一边时,她突然像是被附了体,完全不顾周围上自习的学生:“纪修,蕊蕊为什么跳楼?”
  纪修没答话。
  她声音发颤,身体也在颤抖着:“我是蕊蕊最好的朋友,我有权利知道真相。”
  纪修仍旧没答话。
  “纪修,蕊蕊跳楼这事和你有没有没关系?”她直接声讨道。
  纪修皱着眉,手攥得紧紧的。
  “纪修,你看清楚她日记写的……”张蔷的话还没说完,纪修突然站了起来:“对,跟我有关。”
  男孩回答得理直气壮。他仍旧是皱着眉头,一如往常那副模样。
  “你凭什么!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凭什么害死我最好的朋友!”张蔷的眼泪流了出来,她突然声嘶力竭地嘶吼道:“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害死了她还有脸活着,你怎么不去死!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死啊!”
  张蔷泣血的指责让人很难不共情。那个花一样的女孩,就因为喜欢上眼前这个人,白白葬送了生命。而他现在连基本的歉意都懒得伪装,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得意模样,他凭什么是这副高高在上的得意模样?
  纪修低下了头。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这是他被反复告知的一句话。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怎么哑巴了!”张蔷的愤怒愈加明显,她起身走向纪修,那样子如同手拎着宝剑要去屠龙的勇士,谁也没敢去拦。
  纪修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对面的张蔷伸出了手,在身侧用尽了全力抡圆,那个巴掌直愣愣地瞄准着纪修的脸。
  似乎是一瞬间。一声尖叫后,周围突然安静了一秒钟。
  然后是众人慌乱的惊呼。
  “流血了!”
  “我靠,流血了!张蔷没事吧?”
  “什么情况?”
  张蔷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纪修,那边卫秋歌已经起身抄起来手边最近的书桌上,那本厚重的牛津英文字典。她干脆果决地扔向了张蔷的方向,字典的硬角直直地戳到了张蔷的后脑勺。
  卫秋歌仍然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纪修?”李北辰恰好出现在教室门口,便看到了这一幕后,他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急忙走向坐在地上扶着头的张蔷:“张蔷?没事吧?”
  “怎么没事啊!头都被卫秋歌打破了,流血了!”
  “快去叫老师吧?”
  “报警吧?”
  “打120吧?”
  一片骚乱。
  李北辰直接抱起了坐在地上的张蔷,如同这间教室的主心骨:“我带她去医务室,你们继续上课,不用报警也不用打120。”
  张蔷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这么被他腾空抱了起来,也愣住了。
  当华笙和韦凡走回教室时,看到的便是眼前这场面,李北辰抱着捂着头的张蔷,她头上的血滴到了她手上,染到了她校服上,也染到了李北辰校服外套的衣袖上。
  “什么情况?”华笙一脸茫然。
  “卫秋歌把张蔷打流血了。”旁边有人小声更新着。
  “谁?”华笙讶异地又问了一遍。
  “卫秋歌。”说罢用手指了指那个背对着黑板一动也不动的影子。
  她几步便走到了卫秋歌身边:“没事吧?”
  赵瑶在后面表情气愤:“她能有什么事,她给张蔷打了,有事的是张蔷好吗!”
  华笙皱着眉侧头望过去:“我跟你说话了么?”
  赵瑶没有张蔷的胆子,装作没听见一样扭头回了座位。
  “秋歌?”华笙拍了拍她的肩膀。
  卫秋歌抬头看她,虽嘴上仍是一言不发,但是那眼睛里面透露出来的情绪,任谁都能一眼读懂。
  她在害怕。
  纪修突然直接拉住卫秋歌的手离开了教室。
  还是那间体育教室,纪修进门后立刻放开了卫秋歌的手,两个就在这间屋子里沉默着谁也没说话。
  “你没事吧?”最终竟是卫秋歌先开了口。
  纪修摇了摇头,紧皱着眉头道:“卫秋歌,你不应该打人。”
  卫秋歌点头:“嗯,我一会儿去跟她道歉。”
  “我去吧,她会为难你的。”
  “是我做错了事,打了她,她为难我也是应该的。”
  纪修的声音压着怒火:“所以你刚才为什么要扔东西呢!你就置身之外不好吗?你平时不是最擅长置身事外吗?”
  卫秋歌有些委屈地看向纪修:“我不想她打你。”
  “她打我一下我能怎么样?”纪修反驳道,“你现在掺合进来,这事就说不清了。”
  “有什么说不清的?”卫秋歌不解。
  “你不知道他们怎么说我的吗?”
  卫秋歌低头不答。她当然知道。
  “赵蕊是为了我死的,我现在是凶手,如果你把自己和我绑在一起,那你就是帮凶。”纪修严肃地说道,“你要被当成帮凶吗?”
  卫秋歌抬着头,坚定地望向纪修:“我不是帮凶,你也不是凶手。”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她是自杀的,全校人都知道。”
  “全校人还都知道她是为了我自杀的呢!你不是也看到我和她去酒店了吗?不也听见我说她不是我女朋友了吗?”纪修的音量逐渐增大,“如果被人知道那天和我在体育教室里的人是你,那你和我就都是帮凶。”
  “帮凶”两个字的含义,是高中的孩子负担不起的。
  “纪修,”卫秋歌突然拉起了他的手:“我不在乎。”
  纪修像是被点了穴,僵在原地。
  “我不在乎。我和你一起面对。”女孩儿坚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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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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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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