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是故人——任北方
时间:2022-06-20 07:28:32

  “我去自首。”纪修突然站了起来,“我去换他。”
  卫秋歌抱住他的腰,死活不肯让他出门:“纪修,你别犟了,胳膊拧不过大腿,你别犟了。”
  “他的公司也有我的一份!坐牢那就一起坐!”
  卫秋歌哭着搂着他:“纪修,你如果走了,那我怎么办?你想一想我好不好,你不要再固执了。”
  韦凡将低迷不振的纪修带去了看守所,周世留着寸头,穿着蓝色的看守服,整个人倒没有半丝颓废的意思,他看着眼前这幅形象的纪修,打趣道:“怎么你看起来跟蹲号儿的似的,我看起来反倒像是个正常人?”
  纪修不理他的调侃,认真道:“我们有难同当。”
  周世面色严肃起来:“纪修,你别胡闹,这事和你没关系,公司是我的,你就是个打工的,轮不着你操心,你别胡闹,听见没有。”
  纪修哑着嗓子低吼:“你他妈的要在里面待五年,五年!”
  周世突然笑了:“嗯,五年,卫子良会等我的,拿五年换他跟我一辈子,值了。”
  周世认真地看着他,低声道:“你给我好好的,你在外面好好地等我,等我出去了,我们东山再起。”
  从看守所回去后,纪修对着镜子认真地刮着胡子:我等你出来,我们东山再起。
  见他终于有了斗志,又回到了原来正常的样子,卫秋歌才终于放下心来。之前在晨风耽误的工程,她打算回去加班赶赶,把之前拖的工期都补回来。
  朱经理还是那副和稀泥的脸:“秋歌啊,这活就给陈设计吧,你看你撂挑子回家伺候老公,人家临危受命什么也没说就帮你担下来了,现在他已经上手了,换人不太合适。”
  卫秋歌自知理亏没有争辩。
  接下来的几个项目,朱经理都各种找着理由,将她从项目中甩出去。
  “朱经理,你什么意思?”几次这样的事情,沉稳如卫秋歌也坐不住了。
  “小卫,不是我要换,是人家甲方的意思,我也是没办法啊。”朱经理解释道。
  “总要有个理由吧!”卫秋歌也不明白,怎么才几个月,晨风也变天了。
  “实话跟你说了吧,之前那些项目点名点姓地要你,还不是因为看洲城那项目原因嘛!”
  “我知道啊。”卫秋歌点头,洲城的酒店现在仍旧开得红红火火,怎么她却被打入冷宫了呢?
  “对啊,你想当初洲城那活儿被多少人盯着,但是因为你去了,人家地方卖面子嘛,所以审批流程都是加快给走的。”
  卫秋歌一头雾水。
  “你是纪部长的儿媳,你的活,人家当地的自然是要卖个人情的。”朱经理解释道,“那片儿地方,一般人不敢下手啊,强龙不压地头蛇么,也就是你去了,这项目一下就顺风顺水了,你自然是我们的金字招牌。”
  卫秋歌整个人僵在原地:“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朱经理一脸笑:“嗨,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人情世故的事,饭局我都帮你推了,推不了的我都替你去了嘛!毕竟你是纪部长儿媳,小地方小人物的面子,人家知道人情送到了就可以了。”
  卫秋歌像是被惊雷劈过一般。
  愚蠢!
  还真以为是凭借自己出色的能力和设计功底,才会一下就那般炙手可热。一个专升本的小设计,家装都没做过几个,努努力就能成为金字招牌被人抢着去做工装的活儿?那些可都是美差肥肉,怎么自己就这么命好?
  原来归根结底,都是纪修的那套人情理论。
  你需要还是不需要,只要你的位置在那里,别人都会上赶着来送的。
  你越是不需要,他反而送得越积极。
  “小卫,现在不一样了,你公公那个情况,说实话,这些工程我现在都是赶紧送礼送好处地去抢救呢,人家客户不走就不错了,案子呢,我肯定不能再交给你了,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又没什么学历背景,是留不住客户的。”
  这世间的成功,根本就很少有什么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似乎人在年少时被洗脑洗多了,读一天书就能涨一些分数,多花些功夫学习就能考个好成绩。因此就盲目地认为,努力必然有回报。
  人生就如同那年的奥数比赛,很多东西都是天定的,努力能起到的作用实则有限。
  人没办法和命争。
  命运早在人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分门别类地放好了位置,大部分人的顶在哪儿,早就被算好了。
  人只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可金字塔的顶端在埃及的天上呢。
  “小卫,你看你在我这儿呢,之前确实带来了不少生意,我不是不念旧情的人。但是在商言商,现在做生意也困难,按照你的资历背景,咱们公司也是有规章制度的,我得一视同仁,全都要按照资历等级分配,以你现在的条件呢,我也不提什么你是不是全日制本科了,就算你是初级设计师岗,工资呢,咱们就按照岗位匹配。”
  卫秋歌在苦心经营了若干年自己的事业后,再次回到了起点。
  初级设计师,月薪七千八。
 
 
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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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头一回,卫秋歌没再熬着加班,下班时间一到,她和那股巨大的无力感一起狂奔回了家里。
  那里有纪修,有纪修在。
  才打开门,她便闻到了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纪修正坐在饭桌上,吃着泡面。
  卫秋歌呆呆地问道:“你怎么吃这个?”
  纪修嘴巴刁,这些年被郑西南和周世带着惯得更是刁,平日里卫秋歌都要想些花样才能换他一个好字。
  纪修愣了愣:“我以为……你加班。”
  他没想到卫秋歌会这么早回来,所以自己找饭吃了。
  “你怎么吃泡面呢……”卫秋歌心疼地看着他。
  纪修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现在就连吃饭也是个尴尬事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惯了山珍海味,再去楼下吃沙县小吃成都美食,就难免有些难以下咽了。他又不吃汉堡,不吃快餐,余下的可选项实在不多。
  可就算是肚子再饿,他也没办法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去以前那些奉承着他,给他留着雅间专座的馆子吃饭。
  最后,他选择了最简单高效的果腹方式——楼下超市里贩卖的桶装红烧牛肉面。
  卫秋歌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以后你等我,我每天都会给你做好吃的,你再也不用吃泡面了。”
  她急匆匆地跑到厨房,恨不能立刻变出一顿像样的饭给他。
  纪修看着她这样子,心疼之余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失望:“没事儿,泡面挺好吃的。”
  卫秋歌在厨房里忙忙碌碌了一会儿,将饭菜简单地准备好。
  纪修忍着泡面吃到最后的那股反胃感,愣是将那碗米饭吃得干干净净。
  半夜,等卫秋歌睡着,纪修跑到卫生间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大半。
  尽管他已经努力克制着音量,但是卫秋歌还是睁开了眼。
  夜晚黑暗得没有尽头。
  她想起了年少时自己抓着被角凝视黑暗的那个夜晚,生活在很早的时候就教过她,黑暗里面的东西,本就比黑暗本身更可怕。
  纪修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工作,找项目,拉资源,明明已经是被众人弃之如履的角色,可是他偏要再去别人面前讨嫌。
  “听说纪修昨天又在红秀碰钉子了,”美容室内,孟航和韦凡感叹,“以前多清高的人啊,现在就差跪到那帮孙子面前要投资了。”
  韦凡皱着眉头:“他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哎呀,男人都要面子的,这种事怎么能说得出口。”孟航吹了吹未干的指甲:“我以前真的觉得,他这个人,就算是饿死也不会低头,看来我还是小看的钱的魅力了,人都是俗物,经济基础才能决定上层建筑呢,他纪修也不过是个凡人。”
  “他不是,”韦凡维护道,“他那是觉得欠了周世的。”
  “就为了这?连自尊都不要了?”孟航不信。
  韦凡说了当年李北辰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仗义的朋友了。”
  纪修不肯找老朋友帮忙,可韦凡实在看不下去,托人暗中打听,最后是郑西南给的信:纪修周六要去红秀,争取润鹏实业的投资。
  纪修在KTV包间内陪着那帮人喝酒,一瓶一瓶地往下灌。周围人用看耍猴一样地目光怂恿着他再来一瓶,那笑容里全都是得意,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风光人物不得不在自己面前服低做小的得意。
  韦凡别着头看不下去,这夜晚却才刚刚开始。
  而这样的夜晚,已经不知道是纪修经历的第几回。
  甚至这样的经历,都算是别人额外给了他面子的优待。
  韦凡背着韦检卖掉了名下的两套房,将卡递了过去:“我给你出钱,你赚了之后记得翻十倍还给我!”
  纪修带着苦笑:“哪有你这样的投资人,你这是投资呢还是放高利贷呢?”
  “我不管!”韦凡翻了个白眼。
  “你不用这么帮我,钱我有的。”纪修嘴硬着。
  “有钱还去红秀那么糟践自己?”韦凡反驳道,。
  “只是出了些小问题,”纪修轻描淡写着,“资金临时周转不开了。”
  韦凡无奈道:“我是你发小,你有必要跟我装么?你爷爷的遗产都被纪青云霸占着,你名下除了和秋歌一起住的那套房,什么都没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爷爷去世之后,遗产几乎全部留给了纪修,只有一间西城的一居室,留给了纪修大妈养老用。纪青云自然是一百个不同意,非说那遗嘱不具有法律效应,是纪爷爷意识混沌不清的时候,纪修逼迫着写下的。
  那年爷爷住院,就他一个人天天守着爷爷,不让别人去,为的就是逼爷爷写遗嘱。
  纪部长当时刚得到要变天的消息,外忧不能再内乱,无非就是些房产和旧物,最后直接做主把老房子过户给了纪青云,那些旧物归纪修。
  反正她知道的最值钱的那镯子早就戴在了卫秋歌手上。
  纪爷爷的保险箱里传说是有着一些值钱文物的,可是保险箱在哪,纪爷爷谁也不告诉。这保险箱在早在房子建造的时候,被纪爷爷研究古文物保护的旧友给藏了进去,据说还做了机关。整得神神秘秘。
  纪青云不舍得旧物,可是老房子被她翻了个底儿掉也没有找着那传说的保险箱,何况密码又只有卫秋歌知道,她最终松了口,同意旧物归纪修。
  当然她也不是真的同意,心里还是偷偷打着主意,他们不来拿,自己也找不着,给不给都一样。可一旦他们来拿,那东西要是真值钱,就算是撒泼耍赖她也不能让他们把东西带走。
  卫秋歌和纪修都忘记了那些旧物,更不会贩卖那些变现。因此韦凡的话没错,他名下就只有这一套和卫秋歌一起住的房。
  这个房子不能卖,他已经不能给卫秋歌从前的生活了,但总不能连个屋顶也不给她。
  自己在外面如何吃苦受罪,也绝不会让她无枝可依。
  韦凡其实是递来了救命草。
  “你别告诉秋歌。”纪修交代着。
  “好。”韦凡保证道,她想着那夜红秀里的纪修,认真地说道:“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呢,你有什么难处随时来找我,听到没有?你一定要来找我。”
  纪修摇了摇头:“不难。”
  “你要敢瞒着我,我就把你捅到秋歌那里,我知道什么我就告诉她什么。”
  纪修皱着眉,厉声警告:“你不能告诉她,什么也不许说。”
  韦凡并不赞同他的解决方法:“你们之前闹得那么厉害,好不容易和好了,你还想瞒她?怎么,你只肯跟她做顺时的夫妻,大难临头她就不是你老婆了?”
  “就是因为她是我老婆,所以才不能告诉她。”
  韦凡:“纪修,你不要总拿自己的想法替别人做决定。”
  “如果我拉着她跟我一起经历这些,”纪修的五官像是都拧在了一起,“那我还算什么男人?”
  “韦凡,钱我收下,我也答应以后不瞒你,但是你如果告诉她,我们以后就不是朋友了。”
  纪修开始用这笔钱运作,想将之前周世进行到一半和提前考察好的项目继续下去。他没日没夜地扑在工作上,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卫秋歌知道他是憋着一口气,如果不成功,他不会甘心的。
  因为几年前,自己也是如此。
  两个人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是说话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他要开会要应酬,天天都忙到半夜,无数次回到家中她都已经入睡,只能靠着轻轻地亲吻一下她的额头寻求慰藉。
  她在公司受着气,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边吃冰箱里的剩饭,边看着热热闹闹的电视剧。
  卫秋歌生日那天,很久没有坐下一起吃顿像样的饭的两个人约定好,下班早回来,好好一起庆生。
  卫秋歌拎着在市场买的菜,雀跃地往家里走。手机里传来了纪修的短信:对不起,公司有急事,明天一定补偿你。
  卫秋歌看着菜篮里满满的食材,深吸一口气宽慰自己:当年我不也是,为了工作在餐厅放他鸽子,就当是报应了。
  菜放久了就不新鲜了,卫秋歌还是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她心想着,就等半个小时,他要是不回来,我就自己吃。
  半个小时后:反正已经放凉了,我也不是很饿,再等半个小时吧。
  有半个小时后:等到九点,他回不回来我都自己先吃。
  九点半的时候:反正都这么晚了,就再等等他吧。
  凌晨十二点半,卫秋歌的手机突然收到了一条彩信。
  那是一张看起来就热闹的照片,KTV里,灯光五颜六色,穿着清凉的姑娘半个身子倚在纪修的身上,他的手搂着那姑娘的肩膀,低头看着她笑。
  卫秋歌手微微颤抖着将这张照片删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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