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天起早贪黑地跟着各处细节,不怕苦不怕累,一点不像是外表看起来的娇弱样子,几个来回后,这些也让这帮干体力活的工人对她刮目相看。
有一回装电梯的工人偷懒,没戴安全帽。卫秋歌像是发了疯一样对着这工人喊了两个多小时。
“哎哟,卫设计,多大点儿事!”旁边人劝道,以为她是在杀鸡儆猴:“大家下次多注意就是了嘛!”
卫秋歌红着眼睛瞪回去:“你不戴安全帽,你一个不小心一个马虎,多大点儿事?!你掉下去摔死了这事大不大!你死了不要紧,你的孩子没有了爹,你的老婆没了当家的,你乡下的老娘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事儿大不大!”
周围人被说得哑口无言。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只要我看到在工地不戴安全帽的,就都给我滚蛋!”卫秋歌对着周围一群大她一两轮的男人吼道。
后来有人打听到了内幕,卫设计爸爸就是这么去世的。她这是真心为大家着想。
这个瘦小白净的年轻设计,就这样一步步地笼络住了这帮人的心。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帮做工地的人最适用这句话。他们在大事上都是心善的,可就是爱占些零头上的便宜,没有大的坏主意,可是小心思是不停的。管,浪费精力,不管,积小成多。向来工地上的管理都是让人头疼的一块。
卫秋歌一点点地摸索着,学习着,野蛮生长着。
工程后期,万总公司派来了个天降的监理。这人算是和卫秋歌杠上了。和工人不同,他软硬不吃,各种挑着工程的问题。
卫秋歌被他各种挑着错处,于是动了送礼塞好处的心思。
卫秋歌自己没主意,打电话和卫子良商量,卫子良让她等等,问清楚再说。
后来卫子良托人打听了才知道,是万总在公司内的竞争对手派这人过来的,他的目的就不是为了项目能顺利完工,就是带着任务来找茬儿的。
卫秋歌这礼要是真送了,反倒是出了大事。
“现在你想怎么办?”卫子良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哥,你看没看过西游记?”卫秋歌把主意打到了哥哥身上,“那孙猴儿打不过了,不都是去请菩萨嘛!”
卫子良为了自己妹妹,给周世打了电话,周世二话没说就帮忙打点好了。张监理只得成为卫秋歌的座上宾。
“张监理,您看您神仙打架,就别伤及我们这些无辜小民了。”卫秋歌话里有话的说。
“这话怎么说的呢……”张监理喝着茶水不点头。
“归根到底,咱们都是给人打工的。上面的人真出了事,还要用我们挡枪呢。其实我们做工地的,这领导姓万还是姓方都一样嘛,工程不能按时完工,挨罚的都是咱们,方总不会放过我,万总也不会放过您啊!那个,周总是我……姐夫,以后您就是我朋友了,我欠着您的人情,以后您有用着我的地方,自然是要还上的。”卫秋歌就差把话放在明面上。
张监理头回对卫秋歌露出笑模样:“你倒是挺明事理。”
工地上各种各样的大小麻烦卫秋歌在这段时间里算是见识了个遍。但越是被各种各样的麻烦和困难阻挠,越是能够练就她处理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待到这项目完工时,卫秋歌如同打完了一场仗,身心俱疲,可是她也知道,从这以后她才是真的能够独当一面了。
卫秋歌一战成名,成了晨风名声响当当的招牌人物。洲城酒店项目完工后,找上门的客户有七八家,全排着队点名点姓地要这位卫设计。
几年下来,卫秋歌事业做得风生水起。
而她和纪修的婚姻,却从名存实亡又回到了名存实亡。
这几年,彷佛是用钝刀子割肉。
见他心里也疼,不见他心里也疼。
放不下自尊心回去做他的享福太太,又离自己想象中能够和他并肩而立差了很远。卫秋歌与其说是和纪修在纠结挣扎,倒不如说是和自己过不去。
索性她就给自己排满了工作,几个月也不回家一次。
最新的项目进行快到结尾时,纪修大妈突然打来了电话:爷爷去世了。
卫秋歌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一切工作,连夜坐飞机回到了北京,当看着在殡仪馆门口跪着不起身的纪修时,卫秋歌的眼泪连成了串。
“纪修。”卫秋歌蹲在他身边,去拉他的手。
纪修侧过头,木然的瞳孔终于有了些生气,他惊讶地看着她,像是不敢相信她回来了。
卫秋歌伸手抱住他,紧得像是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
“纪修,没事了。”她轻声安慰道。
葬礼仪式开始后,殡仪馆内播放着哀乐,卫秋歌的手机不停地震动,她看也没看直接关掉了,从始至终扶着纪修的肩膀,坚定地站在他身旁。
爷爷的遗体躺在花丛中间,仪式很盛大,礼堂厅大得人都看不到爷爷的正脸。
一个又一个的身影走过来对着她和纪修道:“节哀顺变。”
旁边的司仪喊着家属答理,可纪修就像是个雕塑一样,不去接递过来的手,不去回应人的哀悼。
卫秋歌替他握手,替他答谢,替他圆上爷爷最后的体面。
一整个上午,人络绎不绝。
待到仪式结束,工作人员要推爷爷遗体去火化时,一直面无表情的纪修突然发了疯。
他用手紧紧地攥着爷爷的棺木,死活不肯撒手,任凭周围人怎么劝也没用。他的指甲牢牢地扣着那木头,指缝处已经渗出了血。
纪青云激动地嚷道:“就你一个人难过吗?就你一个人孝顺吗?这是在干什么!让别人看我们纪家笑话吗?”
纪修大妈温声劝着:“纪修,别不懂事,让爷爷走吧。”
纪部长皱着眉,看着这样的儿子不知道如何应对。
“你们先出去,让我和他单独聊一下可以吗?”卫秋歌对着纪部长恳切请求道。
纪部长点了头,众人才算是清了场。
卫秋歌看着爷爷,轻声道:“爷爷,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您曾经跟我说过,纪修可怜,人家都说宁跟要饭的娘,也不跟当官的爹,纪修没了妈妈,他过得孤零零。您对我说,秋歌,这个世界上真心对纪修好的,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第一次见您,您就信任地将保险柜的秘密告诉我了,我知道您是想让我照顾好纪修。这些年我没有做到,是我辜负了您对我的信任。”
“爷爷,我以后会对好好对纪修,我会好好照顾他,好好爱他,连带着您的那一份都捎上,好好宝贝着他。您放心地把他交给我吧。”
纪修紧绷着的手终于松了些。
“我们老家人说,人去世了不会马上就走,都会在世上再多待上几日,要看看自己放心不下的人,要确保他们没事了才舍得走。要是一直不能放心,就走不了了,留在人间就只能做孤魂野鬼。纪修,你让爷爷放心走吧。”
纪修红着眼睛,流着眼泪。
“别怕,”卫秋歌跪下身搂住了他,“你还有我呢。”
纪修终于松开了手,将卫秋歌搂在了怀里,他失声痛哭,哭得毫无顾忌。
卫秋歌紧紧地抱着他,她看着爷爷的遗体意识到,现在这个世界上会一心一意对纪修好的人,就只剩下自己了。
纪修颓废了一个月,卫秋歌就在家洗衣做饭收拾房间照顾了他一个月。
一天晨风朱经理的电话打到了纪修手机上:“纪总,你给秋歌留点儿路吧,现在是项目的关键时期,离开她真的不行,她就这么撂挑子回去给你当保姆了,你想让她这几年的心血都付诸东流吗?”
纪修亲自送卫秋歌上了飞机。
三个月后,卫秋歌的项目结束,她连最后的落成仪式都没参加,直接拎着行李箱飞回到了北京。
早就接到她信息的纪修正在煮着面,厨房被他搞得像是被轰炸过。
“上车饺子下车面,我想……”纪修话没说完,我想欢迎你回家。
卫秋歌整个人跑过来搂住了他。
过往的矛盾就这样在二人之间蒸发了。
问题从来都是披着和善的外套的,当人心里的爱强烈时,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
生活再次回到了正轨,卫秋歌正常地上班下班,纪修也依旧勤快地接送。
又到一年过年时,纪修提议道:“爷爷走了,今年我们回你家过?”
卫秋歌拒绝了:“我们自己过吧。”
那年新年,卫秋歌在家里包着饺子,纪修在旁边学,那一锅饺子里,纪修捏的全煮开了,好好的饺子变成了一锅片儿汤,但那却是卫秋歌前半生里,过得最好的一个年。
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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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修二十九岁的生日party盛大而热闹,十七号酒吧被周世包了场,来的人里有一半纪修都不认识。
“你说他这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那你当幌子攒局呢?”韦凡点评道。
没一会儿,一个穿着同样性感妖娆的美女跟韦凡打招呼,韦凡兴奋地跑过去迎接。
纪修轻声跟卫秋歌说道:“还说别人,她不也一样。”
卫秋歌轻声笑:“他们快把你的生日party变成全民狂欢了。”
纪修搂着卫秋歌的肩膀:“随他们高兴吧。”
他笑着低头看她,反正有你在我身边就好。
韦凡领着美女走了过来:“我朋友,孟航,漂亮吧。”
卫秋歌点头,纪修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走啊,秋歌,咱们去那边跳舞去。”两个女孩一左一右架走了卫秋歌,留下纪修皱着眉头站在原地。
周世拍他肩膀:“寿星老儿,怎么还愁眉苦脸的,不想奔三张?”
纪修冲着女孩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孟航?”周世眼尖地看到了那位招摇的美女:“那你可得让秋歌离她远点儿,回头被她带坏了。”
郑西南这回是带着正牌女友出席的。他虽然在外面彩旗飘飘,但是这些年,这位正牌女友都是被供成娘娘一样孝顺着的,卫秋歌虽然听说过,但是还是头一回见到正主。
“这位是我们家领导,展念雨。”郑西南介绍道。
展念雨大方地和众人摆了摆手。别人她都是打过照面的,只有卫秋歌是头一回。
几分钟后两个人在洗手间门口再次偶遇,趁着排队上厕所的功夫,便聊了起来。
“终于见着你本人了。”展念雨大方地同她搭讪,“我一直听他们提起你。”
卫秋歌脸有些红,笑着点了点头。
“听说你是室内设计师?我前两天刚买了套房,你有没有时间,帮我设计设计呗?”展念雨也没把她当外人。
卫秋歌手上还有些工装在排队,可是她看着眼前的女孩,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便点头应下了。
纪修在人群里找了半个小时的老婆,最后在角落处逮着了和展念雨相谈甚欢的卫秋歌。
“今天是我生日。”纪修说道。
“我知道啊。”卫秋歌不解地仰着头看他。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他扭过头别扭地说。
卫秋歌搂住了纪修的腰:“我当然知道了。我说过,你每个生日我都会陪你过的。”
“跟别人聊天叫陪我过生日吗?”纪修低头看她。
“我真的很喜欢她,她好厉害的,而且她还知道很多有意思的事。”
“嗯?”
“她说她大学里有个男同学特别有名,被很多女学生追,还有个女孩直接穿着性感内衣就去敲他的门了。可这个男学生简直就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每天不近女色的泡图书馆,最后学校都在传他生理有问题。”卫秋歌转述着从展念雨那里听来的故事。
纪修伸手回搂住了她的腰,凑到她耳边亲昵地说道:“我有没有问题你不清楚吗?”
卫秋歌脸颊微红。她拉住他不老实的手,不肯让他在大庭广众下占到便宜。
酒吧因为今天没有演出,后台的化妆间空着。纪修心急地拉着卫秋歌想去讨些亲昵,但他前脚才推开门就被眼前的香艳场景吓到了。
纪修急忙又将门关上。
“怎么了?”卫秋歌好奇地问道。
“被人捷足先登了。”纪修对着门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谁啊?”卫秋歌有些好奇。
“孟航。”纪修轻咳了一声,“你以后离她远一点。”
“为什么啊?”卫秋歌被他拉着回到了沙发卡座上。
“没为什么。”纪修不答。
“没为什么是为什么啊?”卫秋歌好奇极了。
“小孩子少打听这种事!”纪修煞有其事地点她的鼻子。
“我才不是小孩儿,到底为什么啊……”
卫秋歌问了一个晚上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晚上,在纪修拿着自己的生日愿望讨了几次的欢爱后,两个人相拥着躺在床上,卫秋歌又想起了这话茬。
“到底为什么嘛!”
纪修架不住她的央求:“孟航就是女版的郑西南,她还不如郑西南,郑西南好歹是追姑娘,她直接买少爷。”
“什么是少爷?”
“就是鸭。”
“鸭?”
“女的叫鸡,男的叫什么?”纪修拿话旁敲侧击地点她。
卫秋歌红了脸。“啊?为什么啊?她明明长得很漂亮。”
“我怎么知道……”
“哦。”
“所以说,让你离她远一点,听到没。”纪修又警告了一遍。
卫秋歌:“那你也离郑西南远一点。”
“那不一样。”纪修反驳道。
“你不要跟我说什么男女有别啊,我从小听够了这些,你要是敢说,我就让你去睡沙发。”卫秋歌警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