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哄笑。
好事的回道:“确实有故事才传的,他们酒店的项目,据说万总给这姑娘开后门了。”
顿时周围人来了兴趣。
“说标投得有猫腻,最后她中标是老万默许的。”
“哟,老万做人情项目啊?头回听说。”
“给谁做不是做咯,那你给人家做项目,人家也能让你做一做,两全其美嘛!”
这些诨话让纪修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纪总怎么突然对万总的事情这么好奇?”席上人又问了回来。
纪修这才回了些理智:“哦,我们周总感兴趣,让我打听打听。”
回到车上,纪修将禁锢着脖子的领带扯了松,整个人瘫在座位上。他一遍一遍地拨打着卫秋歌的电话,但得到的都是对方无法接通的电子音。
代驾这时敲了敲玻璃:“先生?”
纪修摇下车窗:“你最远能开到哪儿?”
代驾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我给你三千,你帮我开到秦皇岛吧。”
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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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驾下车前,纪修借他的手机拨了卫秋歌的电话。
电话通了。果然,那暂时无法接通只是针对自己的。
“我在洲城工地旁边的海滩等你,你不来,我就一直等下去。”
头一回碰到这场面的代驾赶紧拿了钱走人了,长得挺帅的一小伙子,又开着挺贵的车,怎么好像脑子不太正常。
纪修整个人大字型地瘫在沙滩上,晚上喝得多了些,海风这样吹在身上,倒是很舒服。
良久,明亮的银色月光下,他旁边多了个淡淡的影子。
“你这样睡会生病的。”卫秋歌轻声说道。
纪修睁开了眼。“你会在乎吗?”
卫秋歌咬了下嘴唇。
“卫秋歌,我知道我有一堆毛病,可是在爱你这件事上,我从来没变过。我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个人。”纪修认真地说。
卫秋歌低着头看着平躺在沙滩上的他,不知如何开口。
“我们不是一直好好的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了?我哪一步做错了?”纪修的眼睛逐渐发红,他用胳膊挡住了自己的脸,不想被卫秋歌看到。
卫秋歌蹲了下来,将身上的外套盖在了他身上。
“不是你的错,是我错了。”卫秋歌浅声道。
纪修:“那为什么现在难过的人不是你,跑了几百公里过来求着要原谅的人不是你?”
卫秋歌答不出。
纪修替她回答了:“因为我爱你远远要比你爱我多,所以你可以潇洒地离开,可以头也不回地把我扔在原地,你吃定了我离不开你,我只能像条狗一样跟着你,求着你。”
“不是……”卫秋歌反驳,可是纪修根本听不进去。
“卫秋歌,你为什么不能多爱我一点?”
“你喝多了,起来吧,你这样躺着会生病的。”卫秋歌拉他的胳膊。
“你还会在乎我生不生病么?”
“我当然在乎。”卫秋歌下意识回道。
“你真的在乎我吗?”纪修又问了一遍。
卫秋歌轻叹了口气,回道:“我当然在乎你了。”
纪修突然站起来,拉住了她的手:“好,那你跟我回北京。”
卫秋歌无奈道:“这边工地马上要开工,我需要和当地工人对接,最多一个礼拜,我就会回去的。”
纪修冷着脸回道:“不行,你现在就得跟我回去。”
“那我工作怎么办……”
“洲城的项目你不要做了。”
“什么?”卫秋歌不解道:“我们合同都签了。”
“违约金我给你出,你不要再做洲城的项目了。”
卫秋歌甩开了纪修的手:“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纪修并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任何不妥,他回答得理直气壮:“因为我爱你。”
“什么?”卫秋歌不懂他这莫名其妙的逻辑。
“如果你还把我们的感情当回事,那你就听我的,跟我回家,不要再做洲城的项目了。”他反反复复地就要求这一句。
卫秋歌愣住了:“你用这个威胁我?”
纪修站在原地,不回答。
“我不会放弃洲城的项目的。”卫秋歌坚定地说。
“所以你要放弃我们的婚姻吗?”纪修问道。
卫秋歌试图和他讲道理:“这两样又不冲突,为什么我一定要二选一呢?”
“因为我说你要。”纪修霸道得不讲理。
卫秋歌攥了攥拳:“你难道不希望看到我有自己的事业吗?你希望我永远是那个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的卫秋歌吗?”
纪修皱眉:“你不需要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我爱的是你,不是你的事业。”
“可我不爱自己!你就没有考虑过,我为什么会吃你和韦凡的醋吗?”卫秋歌将心里藏着的别扭放到了明面上。
纪修一想起这个更是火大:“你这醋吃得本来就莫名其妙!你怀疑我和韦凡,你怎么不怀疑我和周世,不怀疑我和郑西南呢!你这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茬儿!”
卫秋歌不想再给这把火浇上一盆油,态度软下来耐心解释道:“让我吃醋的并不是你们的感情,而是她和你的身份,你和她在一起,你们是一个世界的人,但是我不是。”
“什么不是一个世界?”纪修听不懂她的比喻。
“你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北京少爷,我是穷人家里要差点儿被卖掉的女儿,我和你当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不都是以前的事了吗?现在我们已经结婚了,这些过去有什么重要的吗?”纪修听她翻着旧账,更加不理解。
卫秋歌声音变大了些,因为激动她的脸都有些发红:“重要!当然重要!因为其他的人还是这么看我的,我的身份并没有因为结婚了就改变了。我还是他们眼里那个农村来的没本事的穷丫头。”
“那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在意他们的看法?”纪修反驳。
卫秋歌:“他们取笑的又不是你,痛不在你身上,你当然可以轻轻松松地劝我不要在乎这些。可是我在乎,我就是在乎,我做不到不在乎。”
纪修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带着些微刻薄的女孩:“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你以为我为什么去麦当劳只点吉士汉堡?因为我在乎别人的看法。吉士汉堡最便宜,它一点也不好吃,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吃,可是我必须嘴硬着说自己喜欢,才不会让别人知道我是因为买不起别的只能吃这个,才不会让人看不起。”
“我不是你心里以为的那个卫秋歌,我就是个世俗市侩的人,我从小就不得不精打细算,要把钱掰成几瓣花,要盘算着伪装起来自己的穷不被人看出来,我不想永远这样,我不想再被人看不起,我想做人上人,有错吗?”
纪修沉默了。
高中时候很多的细节他都不太记得了。
比如,卫秋歌的水杯被自己放到后面的那个上午,她忍着渴忍了那么久,却也没说去买瓶矿泉水。春游去购物的时候,她只选了一袋最便宜的小浣熊干脆面。明明是班里人均一个手机的年代,但她却连个小灵通也没有。每次叫她出去玩,她都会打听清楚了价钱门票之后才点头。
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己的收支平衡,还要隐藏起这些小心思,维护着自己的体面。
“嫁给你,做你金屋藏娇的太太,不是我人生的目标。我前半辈子受了那么多苦,不是为了下半生去伺候男人的。”
向来隐忍怯懦的卫秋歌,终于把身上的那层羊皮掀开了。
纪修早就知道在这温顺的羊皮下是一只小狼,她偶尔藏不住透露出来的坚定和倔强,纪修是知道的。
“那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纪修反问。
“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设计师。”
纪修冷笑了一声:“你这个项目,来得真的堂堂正正吗?”
卫秋歌变了脸色。
卫秋歌不是上天赏饭吃的设计师,她自己清楚得很。所以她比别人更加努力,每天她强迫自己保持十个小时以上的工作量,翻资料,做研究,画草图,想方案,她自己逼着自己迅速成长。
万总的项目,不能说是完全干干净净得来的。多多少少,她耍了些把戏。
她听了朱经理的话,给万总旁边的人塞够了好处。投标结束的第二天,万总的秘书把别人的标底透给了她。
她凭借着当初万总对她的好感,去了万总办公室,演了一出楚楚可怜的戏:“都是我的错,标书漏放了设计稿,您能不能让我重新交一份。我就是熬了几个通宵,太累了,马虎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您帮帮我吧。”
她把自己变成了天平上的砝码。
万总是个体面的人。他喜欢卫秋歌这样的姑娘,这种带着纯真属性的女孩就是让他忍不住额外优待些。
她跑来央求,万总也当真地违反规定把标书私下给了她,让她换了份新的。
朱经理劝说:“你去柜台买东西还讲究和柜姐的眼缘呢,商场上,一切都可以当作筹码,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要把握好分寸就行了。”
“你的生活里不会有编剧和导演给你安排天降的贵人,所以你必须自己去争夺机会。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晨风最后中了标。
纪修不屑地摇了摇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没想好之前还是不要随便说。”
卫秋歌被戳到了软肋,她下意识反击道:“是么?那什么这辈子只爱过我一个人的话,你说之前也请三思。”
“我问心无愧。”纪修回答得坦荡。
“那当年我在酒店门口看到的抱着赵蕊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她将心里藏得最深的那个疙瘩翻了出来。
纪修愣住了。
“那年暑假让我给你做饭还债,但是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就立刻轰我走了,之后再也没联系过我。那个电话,是赵蕊打过来的,对吧?”她说着问句,但是却一点也没有疑问的样子。
“那些我都没有证据,但和她一起去看电影的人,总是你了吧?”
“高二课后和她一直粘在一起的,帮她辅导英语比赛的,也是你对吧?”
“所以什么这辈子只爱过我一个人,只爱过我一个还活着的人才是吧,死了的就不算数了吗?”
纪修冷冷地看着翻旧账的卫秋歌,自嘲地笑了笑:“这些话你憋了多久了?当初说什么相信我,看来就是为了让我帮你办高考移民说的违心话了?你真是一直都算得一笔好帐啊。”
“卫秋歌,你不用跟我回北京了,你永远都不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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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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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秋歌在秦皇岛安顿下来,原本朱经理就打算调派她过去,只是碍着她新婚没多久的面子没好开口,她自己开了口,晨风那边自然乐得答应。
这个项目卫秋歌从设计到落地跟了全程,最后一年的施工期,更是整个人直接住在了秦皇岛的工地上。她吃随着工人吃,喝随着工人喝,那朵曾被纪修娇娇柔柔呵护着的小花,在这个海滨城市和形形色色的人勾心斗角地野蛮生长着。
工人偷懒耍滑,为了多坑些工费出来,把油漆倒到下水道,地板锯断平白增加损耗,细节处的辅料更是可着劲儿的浪费。等数量对不上了,再反过来怪她设计时用量不周详,影响工期。
卫秋歌看着监控查出了真相,但愣是自己垫上了几万块钱补了货,然后将打头的工长叫了去。
“刘工,我是年轻,但是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视频证据都在这儿,我咨询过律师了,价值超过一万,你这属于犯罪。”
“那你就告我好了!我看看你告多久能告下来!倒东西的又不止我一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横极了。
卫秋歌拿出了之前威逼利诱几个工人手写的证明信:“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卫秋歌为了拿到这些证明,算是把囚徒困境在这帮工人身上应用了个遍。一个被撬开后,剩下的都相继张了嘴。
“你觉得你是在给我找麻烦?”卫秋歌故意将问题往严重里说:“我一个小设计,开除了我公司也会派别人来,我大不了去别的工地,一样拿工资。你用这些歪点子算计我,最多也就多得些工费罢了,可是你延误的是洲城的工期,洲城万总的背景你去打听打听,黑白两道谁不知道,真要是告你,你一个平头老百姓斗得过?你老家正在盖的房子,你儿子要娶的媳妇,你看看还能不能顺利进行下去?这可就是人家万总一个电话的事。”
卫秋歌黑白两道地吓唬他,这工头才算是害了怕。人证物证都齐了,他自知理亏。
卫秋歌软硬兼施:“刘工,这次我不追究了,钱我也就当自己交的学费了,可如果下次再有任何问题,他们都是工人,我一个个找没头儿,但是你是工长,证据里带头的都是你,以后甭管是油工瓦工电工,有一个算一个,出了问题,我全都算到你头上。哪怕不是你的错,我也会算到你头上。这个视频连带着我替你垫付的钱,到时候我都会讨回来。”
她早就不是工程刚开始时,那个文静礼貌的小设计,那个看起来好拿捏的小姑娘。这帮老油条本惦记着在她这个软趴趴的新手身上好好捞上一笔,但是才下手,就被她刺头一样地撅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