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尔——吴漾
时间:2022-06-21 07:05:32

  半分钟后。
  章婳女士突然发来了消息:
  【夸得不错,我很满意。】
  【约个时间,和你同学见一面吧。】
  陶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举起手机盯了十来秒,又把手机递给薛宴看:“她这是、同意的意思吗?”
  薛宴观过后也有点惊讶:“还真同意了?”
  陶尔悔得直拧大腿肉:“我要是早知道她喜欢这套该多好!”
  正如陶尔之前说的那样,章婳的厉害之处,就是一出现就已经赢了。
  她伸出援手之后,徐灵玉的状态直线好转。
  尤其是第一次见面,章婳语气轻松地问徐灵玉:“你前男友这个教唆死亡的行为,在我这里至少蹲三年。你怎么想呢?希望他判几年?”
  把徐灵玉都问懵了:“我本来想的是让他被学校开除就行……真……真可以判刑吗?”
  章婳叠起长腿,露出慈爱笑容:“当然。只要你在过程中,始终坚定信念。”
  两三句话,就把徐灵玉斗志拉满。
  面聊时陶尔在病房端茶倒水,面聊后她接机送机、请饭赠礼,当然没忘了章婳最喜欢的夸赞。
  只要见到章婳,她就姐姐好美,姐姐好强,从脖颈到脚踝,从头发丝到指甲盖,从口红色号到丝巾花色,变着法地夸,情真意切地夸,把章婳哄得直开心。
  “你什么时候毕业呢小朋友?”某次送机时,章婳笑着发出邀请,“要不要来我们单位工作啊?”
  陶尔了解后已经知道,章婳任职副总的企业是【国家电力】,这是关系国家能源安全和国民经济命脉的重要企业,企业发展前景自然不用说,工资待遇也不错,总部位于深川,在每个城市都有分公司,就业灵活性就很大。
  “如果课题进展顺利,今年12月我就可以答辩,申请提前毕业,”陶尔认真回答,“但是还没想好去哪个城市工作。”
  章婳摸了摸她的脑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来国电深川吧,我就在深川办公。”
  陶尔抱了抱她:“我会认真考虑的,谢谢婳婳姐。”
  但心中却涌出一阵酸涩。
  深川啊。
  好像离他在的景行太远了。
  *
  写论文,改论文,打印论文,装订论文。
  做PPT,改PPT,给教授试讲,回答他提出的问题。
  到6月15号上午,萧时光和胡泊的答辩终于结束,萧时光理所应当地拿到优秀毕业论文,这异常忙碌的毕业季终于迎来了终点。
  与此同时,姚星河,刘森雨,周雪萌,乔唯一的博士答辩也陆续结束,大家都很顺利,姚、刘、乔还都拿到了优秀。
  更值得开心的是,除了周雪萌去了沪上的高校,其他人都选择留在景行:乔唯一申请博后工作站的同时,进了家族企业当最年轻的董事;姚星河刘森雨听说萧时光的打算后,二话没说保留了君雅的职位,在工作上继续合作共进,三个人甚至搬到了同个办公室。
  不用跟最好的几个朋友说再见,也能欣然送别可爱的姑娘追求远阔前程。
  这个毕业季,比五年前本科毕业时,可幸福太多了。
  回丹诸校区拍完毕业照后,三个男生到校外烧烤店喝酒。
  刘森雨喝多了,情绪上头,想到当年的分别还差点掉泪,埋怨道:“想到本科毕业就来气,我和姚星河去找你,想着兄弟一场,送你到车站呢,结果去了你宿舍,只剩个床板了。”
  不怨刘森雨生气,萧时光也觉得当年的自己该骂。
  那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尽快回长沛。而且他打算在长沛呆半辈子,所以很干脆地和景行的一切进行切割、远离。
  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告而别,是对兄弟感情的背叛和打击。
  “而且他妈的,毕业一年半,还一直不联系我和老姚,”刘森雨捅了萧时光一拳,“你这孙子也忒心硬了,你就丁点儿都不想我们吗?”
  萧时光喝了口凉白开,清清淡淡本没什么味道,但滑下喉咙的时候却觉得有些苦涩。
  怎么讲呢?他确实没有怎么想过。
  这听着很绝情很自私,但当时的他根本没空想远在景行的人,他很坦然地接受了这场离别:兄弟们走的是康庄大道,他走的是泥泞小路,惦记个毛线啊?控制住自己,自食其力不跟人家借钱就是好的了。
  但看着刘森雨眼眶发红,满脸伤意,他就决定不讲真话:“想啊,想你们想得,晚上窝在被子里直哭。”
  刘森雨踹了他一脚:“操,你就没句正经话。”
  姚星河从洗手间回来,触了触萧时光的水杯后,皱着眉头往里面添了些热水:“我真服了。要说多少次,别喝凉水别喝凉水。”
  萧时光糊弄道:“行行行,记住了。”
  姚星河抽笑几声:“毕业照也拍完了,这几天没事儿,你去医院做个胃镜吧。别整出大毛病再看,到时候就晚了。”
  听到这个,刘森雨立刻勾住萧时光的脖子,箍进怀里不让他动弹:“姚畜这话说得对,你得去医院看看了啊——上个月月中,凌晨一两点,我又听见你在洗手间吐。”
  萧时光挣脱不开,索性靠着他的胸膛,笑道:“我身体没事。是心理原因,导致的胃不舒服。”
  姚星河骤然抬眸。
  刘森雨也放开他,有点没听懂:“心理问题?能作用到胃上?”
  萧时光动了好几次唇,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他的问题所在,只能回答:“我已经在解决了,但是还需要一点儿时间。你俩别担心,会好起来的。”
  后来刘森雨喝醉了,絮絮叨叨地回忆着他们从本科到现在的种种事情。临睡过去之前,还拍了拍萧时光的肩,鼓励他别浪费自己的好脑子,工作一两年后再回景大读个博士生。
  和姚星河把醉得一塌糊涂的人扛上车。
  萧时光接过姚星河的车钥匙,载着他们回凤吾校区。
  在后排踏实的鼾声中,姚星河看了萧时光一眼,揉着被酒气熏红的眉头淡淡开口:“心理原因,是因为你妈吗?”
  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天上。
  蔚蓝色的天空是最浪漫的幕布,在微风摇曳时,抖下闪耀的星辉。
  萧时光恍惚了好半晌,仍旧没有想好如何跟好兄弟讲。但他又很明白,不管他讲成什么样儿,兄弟永远会无条件地站在他身旁。
  所以他长舒了一口气,缓缓道:“许珺瑛和她周围那群吸血鬼盯上陶尔了。我防着了,也拒绝了,但耐不住对方实在不要脸。”
  没有介绍许珺瑛是谁,但姚星河已经听懂,从副驾微微起身,弓着背同他探讨:“她想要什么?钱?”
  萧时光点头后,又迅速摇头,失笑道:“她想要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是源源不断的钱啊。”
  “陶尔知道吗?”
  “不知道。但我觉得许珺瑛很快就会来景行找她了。”
  姚星河沉默半晌:“这是你和陶尔散了的原因?”
  “还有些别的。颠三倒四,乱七八糟,归根结底呢,是现在的我还配不上她。”
  “那就先从这位许女士开始解决。需要我怎么帮你?你要钱吗,我可以把我工资给你。”
  萧时光呵出一声笑。
  这声笑里,包含了无尽的怅然和迷茫,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帮不了我啊,谁也帮不了。我和陶尔分了都没能阻止许珺瑛做白日大梦。她应该是真疯了,总觉得陶尔是她的儿媳。儿媳的钱,她无论如何也要拿到。”
  “老条。”
  “嗯?”
  “总能解决的,”男生靠回椅背,朝他露出灿烂的笑,“我初中的时候,爸妈成了烈士。我以为我过不去那道坎了。但你看现在,我和宋杞过得很好。”
  驶下高架,进入城市中心,摩天大楼的璀璨灯火融化孤单寂寞的星星。
  听到身旁人的安慰,萧时光也笑出声:“你这恩爱秀得,真是猝不及防。”
  但姚星河的话也提醒了他,既然陶尔是他的欢喜,也是他的软肋。
  那不如先找个机会,跟陶尔坦白。
  *
  但萧时光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因为陶尔太忙了。
  整个暑假,陶尔一半时间花在林鸿的课题,另一半则全部拿来陪伴徐灵玉。
  尽管章婳的推进节奏已经很快了,但耐不住法律途径就是很漫长、很折磨人,所以徐灵玉的精神状态就起起伏伏。
  徐灵玉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满脸失落地说:“邹于遥已经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了,还拿到了比秋招时更好的offer,8月2号就要到沪上入职。”
  陶尔不知道如何安慰,但章婳却美目一挑,揉着对方的脑袋开心道:“那不是正好?先让他拥有这一切,然后再把这些全部拿走。先丢工作,再没收学位证毕业证,最后进牢里度过接下来的三五年——想想都替你感到爽啊小姑娘。”
  这位女士真的很懂怎么哄小姑娘开心。
  陶尔眼睁睁看着徐灵玉从一只蔫儿吧唧的小苗,变成精神抖擞的小树。
  额前的头发都变成了小叶子,乖巧地蹭了蹭章婳的手掌:“谢谢姐姐,等我好了我要请你吃饭,然后再去KTV唱歌,景行有个网红店,里面的服务员小哥长得又白又帅。”
  “那当然要,”章婳捏了下她的耳垂,调戏道,“我最喜欢小白脸了,最好是能让小哥给我跳段艳舞什么的。”
  章婳和她团队一直在努力。
  8月中,起诉状送呈景行市第二人民法院,法院受理。
  9月初,邹于遥收到法院传票,一怒之下发至朋友圈,大骂徐灵玉卑鄙阴险。
  某个周末这渣男从沪上飞到景行,冲进徐灵玉的病房,对她咒骂威胁,人身攻击。
  重度抑郁的患者病房里,本来就装有监控,章婳听说对方来闹后乐得不行:“千里送证据,哇,这小伙儿真懂事。”
  10 月9号,一审开庭。
  章婳早就做了4个月的准备,证据都打印了好几摞,加上强大的逻辑和辩论能力,直接把被告和被告律师给秒了。一审当庭宣判,渣男侵犯隐私、人格侮辱、教唆他人自杀,判刑3年零9个月。
  10月10号,林鸿的基金课题顺利通过验收,陶尔结束了实验室的工作,着手写论文。
  10月18号,邹于遥一审上诉。
  11月20号,陶尔论文完稿,给严教授汇报后开始修改细节。
  11月29号,陶尔论文送外审。
  12月3号,徐灵玉心理状态测试,抑郁症状已连续两个月好转。
  12月15号,二审开庭。在章婳强势且严谨的辩论中,邹于遥败诉,二审维持原判。
  12月18号,得到主治医生同意,徐灵玉出院回到学校。
  12月21号,论文外审全部通过的陶尔,顺利结束了毕业答辩。虽然没拿到优秀,但她是课题组近三年来,唯一一个提前毕业的硕士生,严教授很满意。
  28号,经过网测和远程面试,国电深川和国电景行,同时给陶尔发来了offer。
  漫长又艰辛的时光终于过去。
  再没有这些凌乱不堪的折磨,也不会有痛彻心扉的纠缠。
  接下来的日子应该都是绚烂明丽的,平坦顺遂的。
  可陶尔如何也没想到,就在她思考到底留在景行,还是远赴深川的时候,正有一个惊天巨雷,埋伏在她前行的路上。
  *
  元旦前,薛速速结束一个古装戏的拍摄,短暂休假回到裴也。
  北荇家属楼实在有些小,得到陶尔的同意后,她就住在梧桐里别墅的客房里。
  那天闲来无事,给陶尔洗衣服的时候,阴差阳错地从口袋里发现一只录音笔。
  那时,她想到陶尔学的计算机,买这东西应该是拆来研究的,里面肯定没什么隐私,所以就按开,准备洗衣服的同时,唱首歌录来听听。
  结果。
  她就听到了薛望山跟陶尔要钱的,整个过程。
  瘫坐在地上呆了整个下午。
  录音笔在她手中开了关,关了开,她也从最初的惊恐万分,到最后满面泪痕。
  她不敢相信,陶迆阿姨和薛宴在一起过,还深深爱着对方;也不敢相信,薛望山会拿着这件事,来威胁自己的亲生女儿。
  同时她羞愧万分。这些年,薛望山从陶尔那里勒索来的钱财全部花在了她这位继女身上——她的星途,是用陶尔的财产铺就的。
  忍不住去想,如果她没有跟着易小茜来到裴也,如果她没有闯入陶尔的家庭,陶尔应该还是她爸爸唯一疼爱的宝贝,应该不会遭受这种折磨。
  晚上什么也吃不下。
  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没有一秒睡着。
  想了很多的方法,想跟陶尔道歉,想求得陶尔原谅。想飞到景行,抱抱这个妹妹。想骂她:“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傻,你应该告诉姐姐啊,姐姐会帮你啊。”
  她紧紧攥着手机,直到外壳把手指硌得生疼,却始终没有勇气打给陶尔。
  等到天亮,又等到日落,最后下定决心,驱车到北荇。
  敲开那熟悉又陌生的家门,装出贴心可爱小棉袄的模样,把薛望山和易小茜哄得直乐。
  然后把从明星朋友那里拿到的话剧票送给到两人手里:“爸爸妈妈,你们去看这场演出吧!这话剧超火,一张票都炒到5000了。”
  到底是自己亲妈,薛速速太了解易小茜了。
  价格说出来,易小茜就赶紧接过来,回房间梳妆打扮,拉着薛望山出了门。
  目送他们出了小区,薛速速把门反锁,进了薛望山的书房。
  昨夜她反复听录音,察觉到到薛望山手头应该也有个类似录音笔的东西,里面有陶迆对薛宴的表白,还有些奇奇怪怪、惹人遐想的动静。
  找了一圈无所获后,薛速速便把注意力放在那个上锁的抽屉。翻箱倒柜没找到钥匙,最后从杂物堆里拿出钳子,想把锁给撬开。
  但又觉得不行,薛望山见状很可能会发怒,他最先想到并报复的就是陶尔——她不能再把陶尔置于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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