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尔——吴漾
时间:2022-06-21 07:05:32

  眼睫也眨得很快,眸子里又出现那种极其复杂的、他瞧不懂的情绪。但很奇怪,这次,萧时光却能凭着直觉,感受到她此刻的慌张无助。
  于是心软,放过。
  又在桌下暗暗踢了姚星河一脚,把所有事翻篇:“别想了,吃饭吧。陶尔也是小姑娘,拍另一个小姑娘不是挺好。至少比一些猥琐老男人来拍好吧。”
  “猥琐老男人”几个字似乎又触发了姚星河的记忆开关。他匪夷所思地看了萧时光一眼,仿佛在看智障。
  刘森雨忍不下去了,也开始踹姚星河:“对啊,你刚才严肃个屁。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你看你上纲上线的,把小师妹吓得又不敢动筷子了。”
  说着又冲陶尔笑了笑,掂量着分寸说:“小师妹,你萧师兄也是摄影P图的一把好手,你俩以后可以互相探讨交流。对了,他在XX论坛开了个摄影专栏,名字就叫【萧条】。”
  姚星河听劝地结束了刚才不友好的话题,重新捞菜,还跟陶尔道了歉,“对不起,过去的事儿不该提,吃饭吧。”
  好像所有事都过去,桌上的气氛开始变好。
  但陶尔默默扒了几口菜后,又抬头望住萧时光。
  “还有事儿?”萧时光问。
  她扯出一个艰涩的笑,说:“萧时光,今晚,你手机关机了。”
  萧时光稍怔后,实话实说:“嗯,没电了。”
  “诓我在工作室写程序,自己跑出来吃火锅,是不是不太好?”她又问,这句话明显带了怒火。
  刘森雨和姚星河同时抬头看他俩。
  萧时光感觉她这脾气发得莫名其妙,但站在她的角度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觉得年轻小姑娘,脾气大点儿也情有可原。
  再加上下午的时候自己脾气也不那么好,于是就客客气气地赔了不是:“行,对不起。你要愿意,下次吃火锅带你一起。”
  这一瞬间,对面的女生,眸中所有的阴霾晦涩一扫而空,变得澄净又笃定。
  “我愿意。”她说。
  萧时光:“……”
  姚星河:“……”
  刘森雨:“……草,我他妈是在结婚现场吗。”
  *
  搭姚星河的车回景大。虽然她和萧时光都坐在后排,但一路无话。
  好在是刘森雨是话痨,噼里啪啦一刻不停地讲着各种事,气氛也不能算是很尴尬。
  陶尔一开始并没听进去多少,直到刘森雨发自肺腑地感叹并祝贺萧时光彻底还完债。
  “终于不用做那么多兼职了,研究生可以轻松点儿,吃点好的补补身体。你几年真他妈瘦成一条了。”刘森雨说。
  萧时光笑声虽低,但却充满了坦荡,让人听不出丝毫的、对贫穷的遮掩和躲藏:“不是说了吗,还需要还利息。”
  “这债主也真是会算计,”刘森雨忿忿着吐槽,“借给你的时候怎么不说清楚什么时候还钱,该还多少?浪费你保研机会,耽误了你两年时间还不算完,读研期间还要继续催你……”
  “森雨,”萧时光打断他,虽然笑着,但声线却是紧绷的,“债主他从来没有催过我,甚至没有联系过我。放弃保研去工作,从头到尾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能冤枉好人。”
  陶尔真的非常想在这时候,对他说一句,不需要,真的不需要,如果你愿意,那80万都可以退给你。你不必把这些当压力,研究生期间,你安然地,轻松地上学就可以。
  但是她却没办法说。她不曾扮演过债主的角色,因此不具备说这句话的立场。
  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确认过这件事后,再去麻烦薛晏,求他出面制止萧时光继续还钱的行为。但这也是,此时此刻,在萧时光和他的两个兄弟面前,无法讲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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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助兴
  姚星河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萧时光一眼:“老条,元旦那会儿跟你提的,让你来周教授的公司兼职的事儿你考虑得咋样了?”
  萧时光:“人周教授开的是建筑设计公司,我本科又没学过土建。”
  姚星河:“没让你做设计,你3D建模的速度快,只要把设计师做好的CAD图纸搭成3D模型就行。”
  萧时光垂着眼睑,有点不上心地回复:“我再想想吧。”
  刘森雨似乎也在那边兼职,听到萧时光这态度就忍不住回头骂他:“你他妈还没学过程序设计呢,不照样考到严教授这儿来了?而且君雅现在做的方向是智慧建筑和智慧家居,离不开建模和计算机。虽然公司还在发展阶段,但待遇属实好,我都打算毕业后去那儿长干了。”
  萧时光瘫在后座上,优哉游哉地说:“刘森雨,你说实话吧。”
  刘森雨懵道:“啥实话?”
  他笑容玩味:“你是不是太想我了,连做兼职都要极力邀请我跟你一起?是至今还没追上那位叫冯什么梦什么珂的小学妹,所以变了喜好和取向?”
  刘森雨转回头去:“姚畜你停下车。”
  姚星河笑:“他跟你开个玩笑你就生气了?”
  “啥?”刘森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生气?呵,我就是看陶尔小师妹一直不说话,想把后排这条狗杀了给师妹助助兴。”
  萧时光闻言,脑袋歪向远离陶尔的一边,既遥远又安详地打量她,眼里露出淡淡的期待,似是希望她开口说些什么。
  但陶尔什么都没说。
  她发现自己好像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脑子里被“打工”“兼职”以及“还钱”给挤满了。这让她连呼吸都感觉到堵塞,何况是,开口讲点什么。
  到了学校,刘森雨和姚星河去地库停车,萧时光跟她提前下来。
  看得出他今晚很困惑,但因为摸不准她的脾气,所以沉默着。
  并排走了一段路,快到宿舍时,夜风吹起来,驱散一些闷热和混沌,她才感觉自己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在温温的气流中,整理了一会儿情绪,又杜撰了些前因后果,尽量让整件事显得有逻辑一些。
  “那个通讯协议,我写不出来。有点心烦,大师兄很忙,周师姐也有课题要做,李琛师兄是别的课题组的,不太好麻烦他,其他师兄师姐也各有项目在处理。所以,就想着要不要问问你。”
  顿了顿:“发了好多条消息给你。还打了电话。所以等手机充上电后,看到消息通知,不要太惊讶。我是有这种毛病的,想找一个人的时候,会很执着,直到找到。”
  夜风中,萧时光频率极缓地点头,声线缱绻牵动几丝困倦:“我知道了。”
  “那师兄再见。”
  “嗯,再见。”
  “稍等,”她跟上两步,扬起脸,但还是不能直视萧时光的眼睛,像有强光兜头罩落,刺激眼睫被动扑簌着,连话都不得不掰成好几瓣来说——
  “师兄,你是不是,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我?”
  萧时光并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垂眸看她,细长睫毛铺陈出淡色阴影,半睁着的眼睛里全是散漫。他显然是,对她方才的问题不关心的。
  看到他这样的反应,陶尔就丧失了坦白的勇气。
  你认为融到血液之中,刻入骨骼深处,淬进肌肤纹理,长年累月不消逝,反而激荡起内心轰烈起伏的记忆,在别人眼中,兴许只是一个玩笑,一场热闹,一个点头就散的碰面,一场不过尔尔的遇见。
  她咽下那团哽在喉间的委屈,开始胡扯:“人有时候呢,就是会这样,总觉得某些事、某些人在哪里见过。但其实没有的,我们曾经以为的见过,其实很可能只是,一个梦。”
  就是用这种低级的方式,来给萧时光洗脑。其实这些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的,何况是智商很高的萧时光呢。
  但他并没有拆穿她,可能是觉得没必要,所以只回了一个极其平淡的:“嗯。”
  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词,音量很小,不仔细分辨会误以为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呼吸声。
  涌起的风撩动她紫色的头发,凌乱地飘扬在眉睫和脸颊,她在这柔软又浮沉的遮挡中笑起来,“所以,前天之前,我并没有见过你。我叫陶尔,”她提起一口气,扬起下颌略骄傲地看他,“从来都是这个名儿。”
  同样的风也吹着他蓬松的短发,吹过他月白色耳尖。可他并没有笑,抬手随意摸了一把后颈,开口时语气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敷衍:“行了,知道了。你早点回去睡吧。”
  说完没再理她,兀自朝9号楼的方向走去。
  怎么能,睡得着呢。
  她整个脑壳里,都挤满了萧时光的影子。
  不想让自己低沉的情绪影响周师姐,就走回北门,打车去往薛宴的住所。
  在堵得水泄不通的市中心的路上,把当初的相遇回忆了好多遍。
  萧时光至今都不知道,两个人的初见不是在金时光KTV,而是比这早一年——是在她初二的暑假,在东川去往长沛的火车上。
  那时候他就很清瘦。
  但是健康的,好看的,恰到好处的瘦。
  那一年,6月的发烧短暂拖住了陶白和后妈的碰面,但到了7月暑假,薛望山自己去长沛和新夫人、新女儿相会还不算完,竟然还在长沛领了证,并再次提出让她到长沛见易小茜。
  她前所未有地抵触,正好眼睛生了麦粒肿,就打算以此为由再次拒绝。但薛宴正好在长沛临市出差,说可以抽出半天的空闲时间陪她去。
  那时候薛望山已经露出些不对劲的苗头了,经常打陶迆遗物的主意,时不时威胁她,要是她不听话就把陶迆放在梧桐大道别墅里的那些摄影设备卖掉,反正他有钥匙。
  那些东西被陶迆收纳在定制的展示柜中,有些还与墙壁嵌在一起,她不想破坏陶迆的构思,不想把这些东西挪走。所以薛望山是真的威胁到了她,她担心这样的事情发生,便收起坏脾气,不再阻止易小茜的进门,甚至妥协——
  独自一人,坐上飞往东川的飞机,再从东川坐火车去长沛。
  只是越接近长沛,她就越不安,心里浮出大片的,对陶迆的愧疚。她感觉自己千里迢迢奔赴后妈所在的城市,是对去世的陶迆,最深的背叛。
  想了想后,觉得还是要跟陶迆说清楚的。于是掏出手机。
  【妈妈,今天我要和薛宴去薛望山新夫人家吃饭。为了不去吃这顿饭,我把自己搞出了一点问题,在医院呆了半个月,没想到出院后还是得去。但是妈妈,我永远不会背叛你,虽然我人坐在餐桌上,但她家桌上的东西,我一口都不会吃。】
  【薛宴要是动筷子,我就拧他的大腿肉。】
  两条短信给永远也无法回复的号码发出去,抬头望一眼窗外景色的空档,突然听到车厢后排响起了两声短信提示音。
  她愣了一下,捏起遮光的墨镜片,缓缓转头。很快寻找到手机的主人——
  后排与她隔着过道的,看着十七八岁的男生。
  他举着手机打量其中的内容,后脑勺抵在不太舒服的火车座椅上,扬起一截雪白的脖颈。七月灼烈的日光穿过车窗落在此处,不多会儿就把在他脖子上烫出一片烟粉。
  手机上的内容似是很有趣,他的唇角被愉悦的情绪带动,挑起散漫却好看的弧度。拇指在漫漫光线中轻快地动了几下,不像在回复消息,倒像是在拨弄乐器。
  她当然知道自己刚才发出的短信不可能是男生收到的短信,但目光就是从他那儿收不回来了。
  除了陶迆以外,她很少见到长得这么白的人。皮肤白到近乎透明,连指骨下的毛细血管都能看清,遑论脖颈上鲜明的筋脉。
  甚至因为太白而略显娇嫩,不过打个哈欠而已,眸中雾气就扩散至细长的眼尾,把此处的皮肤刺激成水洇洇的红色。
  火车到站前的提醒响起。
  男生便不再打字,慢腾腾地把手机收进裤子口袋。
  脸前没了手和手机的遮挡,陶白把他的样子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是放在熙攘人群中,一眼就能被牵动和吸引的好看。
  身形是清减而单薄的,手臂上却有流畅的肌肉线条;眼尾是上挑的、柔媚的,但整个脸庞是素白的、清透的——
  他整个人处在一种奇异的平衡中,再硬一些就显得冷峻,再美一些就显得柔软。
  就是这种平衡的好看,让人如此想念。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明明他的五官和陶迆完全不同,但他整个人慵懒又灵动、妩媚又清澈的特点,跟陶迆是那么那么地像。某一瞬间,她都忍不住想从行李箱中拿出陶迆的照片,跟面前这人比对一番。
  大概是真的毫不避讳、全神贯注在看,以至于男生觉察到她的目光,起身走到她身边了她才回过神来。
  她赶紧合上墨镜镜片,扬起脑袋,略心虚地望着眼前一米八多的男生。
  他也低头看她,眉梢轻挑着,语气中客气偏少,不耐偏多:“你刚才在看我?有事儿?”
 
 
第14章 赖上
  她迅速思考怎么回答才能显得自己比较正常。最后指了指头顶的行李:“我一个人坐火车到这儿,行李拿不下来,你帮我取下来行吗?”
  男生左右看了一圈,确实没发现她周围的大人,随口怼了句:“满12岁了吗,怎么一个人坐火车?”
  但也没拒绝,抬起胳膊。因为个子高,手掌轻松地搭行李架上:“哪个是你的?”
  她站起来,指了指:“那个白色的小箱子。”
  趁他拿行李的空档,她又捏了捏墨镜后的橡胶耳托,确认它不会掉下来,让他看到她肿得发亮的眼皮。
  没等她说谢谢,男生已经取下行李,放在她身旁就往车门去了。
  她推着小箱子,慢吞吞地往前移动,迟疑着要不要问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她有点不太像错过,这个跟陶迆很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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