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铙,木铎,振铃,金镯奏出的交响曲,配上激昂战鼓声,声动天地,全场皆哗。
乐声停,皇帝东宫寔出来坐到了上座。
士兵皆跪下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宴座上的宾客不用行跪拜之礼,所有人都端起酒樽,敬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东宫寔执起案上的御酒一饮而尽,挥手道:“众将士起,众卿请坐!”
“龙锦节将至,欢迎各国使臣不远万里前来我九阙观赏龙锦。今日各国齐聚,为迎接诸位使节,特此举行这场狩场围猎。”东宫寔说着伸出手,令道:“来啊,拿弓箭!”
围猎先要由皇帝射第一箭,东宫寔年事已高,但毕竟曾经驰骋过疆场。瞄准大旗,会挽雕弓,宛如满月,“嗖”地一声,最中间的大旗应箭落下。
在场的一片赞誉祝贺声。
“吼吼吼—”
底下的士兵阵容也开始沸腾。
大旗落下,意味着狩猎活动正式开始。
战鼓,铙铎再次响起,各国擅骑射的将领们在士兵的簇拥下,伴随着鼓声策马进入围场驱赶禽兽。各方主事以东宫寔为首坐在外围观战。
在场的女眷不是很多,因为这样的场面过于血腥,所以也只是坐在最后一排,能来到这里,只是她们各自身份的一种体现。当然,孟囡卿却不同。她代表了整个护国公府,自然不能退缩,再说这场面对于她来说也不算什么。
围场里九阙和西漠两国领先,阑溪大司马司马归雁起身,行了大礼道:“皇上,九阙国真是地大物博,这里很多奇珍异兽都是我等从未见过的。为表示阑溪与九阙友好相处,我王特奉贡几只异禽,好为这灵囿狩猎更添几分乐趣。”
司马归雁说着拍拍手,几名侍卫应声推着车厢进来。
扯下覆盖着车厢的锦布,引起周围一片唏嘘。
一人惊异道:“这是……鹿?!”
“孤陋寡闻,那可是麝鹿!”
“后面的竟然是涂豹和老虎?”
……
司马归雁听着周围的吸气声也只是笑着不解答。
斛律光从席间站起来,朝皇帝行了礼,看着箱笼里的几只异兽,道:“麝鹿是鹿中之首,涂豹乃林中之霸,广陵虎则是兽群之王,不论哪种动物都是野性难训,没想到阑溪竟然能捕获这些动物。”
“斛律将军不仅在战场上克敌披靡,更是见多识广,佩服佩服!”
“哈哈哈,九阙能得此异兽,朕心甚慰,多谢阑溪国君厚赠。”
笼子里野性未训的兽挑起了斛律光的血性,遂朝东宫寔抱拳道:“皇上,此等异兽,不妨放进猎场以供今日打猎?”
司马归雁一挑眉,等待着皇帝的答复。
东宫寔看着周围雀雀欲试的姿态,笑着道:“斛律将军说笑了,如此珍贵的动物乃是阑溪国君所赠,若是被肆意猎杀了岂不是对阑溪国的不尊重。大司马,朕说得可对?”
“回皇上,这些动物再珍贵,阑溪既然送了出去,它们就属于九阙了,皇上您自然有资格做任何处置。再者,斛律将军也是言之有理。”
围场里一只兔子拼命跑,可还没到洞口就被身后的一只猎豹一口咬在了脖子上,猎豹还没有来得及品尝到口的美味,“嗤”地一声,被一箭穿喉。刺激而血腥的场面,引得围猎场里阵阵欢呼。
这边坐着的人群听着远处的欢呼声,可神经却紧紧注意着眼前。
皇帝到底会不会把这些野兽放入围场?
东宫寔俯视着下面的一切,很难猜测他的真正的心思。
“既然是阑溪国君所赠,朕怎么能让这些禽兽被肆意杀戮。来啊,把这些禽兽带下去,好生养着,等朕有兴致了朕要亲自猎杀。”
这种野性未训的林中猛兽,若是就这么放归围场,还指不定会引起怎样的血腥。围场里面都是各国使臣,就是不知道斛律光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态提出这个意见。
东宫寔的这番话意有所指,司马归雁只当是没有听出皇帝与斛律光之间无声的硝烟,只笑着祝贺东宫寔宝刀未老。
比起地大物博的九阙与西漠,阑溪确实只是个外邦小国,不管九阙想攻打西漠,还是西漠欲犯兵九阙,阑溪龙城是最便宜,亦是必行的破关之道。介于阑溪独特的地理位置,这里便成了九阙和西漠争取之地。司马归雁很清楚阑溪在这两大国之间的重要性,更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
困着异兽的笼子已经被拉下去了,司马归雁给席间一个示意,只见一个女子起身上前行礼。
“皇上,这位乃是我阑溪国的七公主。”
“丌官柒见过皇上。”一身骑装的丌官柒施礼。
“公主请起,不知公主怀抱何物?”虽然主事的是司马归雁,但这七公主可是皇室的代表。
丌官柒看着怀抱里沉睡的动物,道:“回皇上,这是只银貂。”
周围的人一听,立马瞪大了双眼,银貂为何物,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捕捉,而且怎么可能被抱在怀里。
东宫寔也感兴趣道:“哦,银貂有闪电之称,不知是何人竟然能捕捉到它,公主又是用什么办法驯服它?”
“回皇上,这银貂乃是我父王亲自抓获,银貂很难被驯服,它这么乖只不过是被喂了药。”
周围一片哗然,原来这是阑溪国君捕获的,被一国国君亲自捕获的猎物,那这就可以说是阑溪国的代表,可是为何要给它灌药,难道就是为了让这公主抱来显摆一番?
“皇上,这银貂现在昏迷不醒,等大司马让它恢复正常后我们将它放入围猎猎场,银貂以行动速度著称,看谁能将其再次抓获,如此一来岂不是更有趣?”
东宫寔眼神一扫,不明道:“这银貂乃是由阑溪国君亲自抓获,大司马,这样做可有无不妥?”
“回皇上,公主所言甚是。不仅如此,这银貂今日被谁抓获它就归谁所有。”
一言激起千层浪,司马归雁的话更像是一种表态,银貂鹿死谁手,阑溪国就会归附于谁。阑溪的外交手段,是迂回战术,即不与任意一国起冲突,对九阙、西漠两面称臣。今天司马归雁的这番话无疑是给了在场的几国某种暗示。
所有人都开始沸腾,若是赢了,不仅仅可以拥有银貂,更能为自己的国家赢得阑溪的某种支持,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因此都争先恐后地参加。
东宫寔看着丌官柒怀里的银貂,大手一挥道:“好!就如七公主与大司马所言。”
“四王子身体不便,就由斛律将军也西漠参加。”看了一眼病恹恹的太子,东宫寔皱了皱眉,令道:“卫国大将军一人参加未免太过单调,瑞王与珩王也加入吧。”
一旁的太子心里嫉恨到快要疯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就被他这么生生错过。
东宫珩本来要拒绝,可想起了什么,到嘴边的话便成了遵旨。
东宫寔忽然道:“护国公府乃是将门世家——”
皇帝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夏侯微喊道:“皇上皇上,本少也要参加!”要是别人谁敢打断皇帝说话。
可一看打断自己的是夏侯微,东宫寔再大的火也熄了,自然也不会拒绝夏侯微。
景夜漓也忽然开口道:“皇上,臣也要加入。”
“准!”
九阙人太多了,东宫寔也再没有说什么。
孟囡卿趁机朝夏侯微和景夜漓一个感谢的眼神。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围场一边,所有人都是一身骑装,气宇轩昂。不管是谁,都代表了各自的国家。
司马归雁接过丌官柒怀里的银貂,从怀里拿出一瓶药,在银貂鼻息间轻轻一探,只见银貂“倏”地睁开眼睛,司马归雁一把丢开银貂,银貂先是打了个趔趄,而后像是一道银白色的闪电闪了出去。
整个围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物闹得一片沸腾,老虎狮子都赶着追那道银白色的影子,一副不吃到口不罢休的样子。银貂虽然才恢复,但也不可能被这些豢养已久的动物捉到。
后面的人也不允许自己看中的猎物被吃掉,所以开始猎杀那些虎豹,整个猎场的兴致达到了空前好。浓郁的血腥和势在必得的欲望迅速充斥着整个狩场灵囿。
第五十四回珩王银貂夺头筹
皇家狩猎,是权利的角逐与个人身份的体现,捕获到的小动物也归猎者所有,这是对捕猎者能力的一种肯定。更何况开始之前阑溪大司马就已经表态,不管哪国人,什么身份,只要抓到银貂,它就归谁所有。
一场竞逐,最后东宫珩迎着众人的嫉妒仇恨的目光,拔得头筹,将那只银貂踢在了手里,且毫发无损。今日所有人都着武衣,东宫珩一身黑色戎衣,跃马而下动作更是一气呵成。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从雾山回来,懒懒散散的五皇子?
斛律光下马,走向了东宫珩,礼道:“珩王好身手,本将佩服!”
“珩王爷果然是骁勇,今日真是让我等一饱眼福。”
……
四周皆是祝贺赞叹,东宫珩也只是淡淡回以一笑。提起手里已经被药晕了的银貂,示意让下人将这东西进献给皇帝。
司马归雁看着东宫珩的动作忽然道:“珩王,这银貂是您抓到的,自然就归珩王您所有。”
此话一出,太子瑞王等人的脸就黑了下来。
皇帝看着东宫珩,原本严肃的脸上多了丝欣慰,令道:“老五,那个小东西是你猎的,自然就归你所有。”
皇帝的话在在场的大臣中又激起了千层波,这是何意?难道皇上心里最属意的人是五皇子?不怪这些大臣们思维敏感,实在是皇帝的心思太难猜,而这件事更是关联着他们接下来的仕途之路。
嘴角噙起一抹笑,东宫珩看着周围的人,特别是太子和瑞王爷两人那张黑脸,不得不说,他们的挑拨离间是成功了。
眼底划过一抹趣味,东宫珩提起奄奄的银貂道:“父皇,这银貂,儿臣只喜欢捕猎竞技中的那种感觉,可并不喜欢这银貂。”
司马归雁颇有兴趣道:“那珩王可想好了要怎么处置这宝物?”他不相信,皇室中人会不喜欢这东西,银貂自然珍贵,可这个时候它所存在的意义更是让人沸腾,司马归雁不相信东宫珩会看不出这里面的端倪。
皇帝也神色莫晦地等待着珩王的答案。
东宫珩转了一圈,感受到了那道紧紧盯着自己手的眼神,按捺着想笑出来的冲动,当着众人道:“父皇,儿臣想将这银貂赠与护国公府。”话说完,就将东西递给了身边的未林,未林直直过去将银貂捧到了孟囡卿怀里。
孟囡卿语噎,只得硬着头皮接过来。
实在没想到珩王会这么处置这得来不易的宝物,众人惊愕,心里狂啸,珩王爷您难道真的只把它当做个普通的动物了吗?同时亦是心中了然,珩王无心皇位,看来这是真的,要不然也不会放弃这个扶摇而上的机会。
太子浑身发疼,可在听见珩王这个答案后身子一轻,眼底划过一丝鄙夷,哼,如此重要的机会却不知道利用,真是愚蠢。
一旁的瑞王爷浓眉一挑,意味不明地看着东宫珩。
“哦,小五你倒是说说为何要把这银貂赠与国公府。”而皇帝的神色却是窥探不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嘴角的那抹满意不知是对自己儿子出色的表现,还是......
“孟家军为九阙第一铁卫军,没有孟家军就没有九阙大国这百年盛世,所以儿臣想把这得之不易的银貂赠与国公府。”
东宫寔深深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大手一挥,道:“准!”
孟囡卿赶紧过来,行了大礼道:“臣女孟囡卿代孟家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
囡卿看着身边的东宫珩,眼睛盯着东宫珩道:“珩王,囡卿代孟家多谢珩王爷厚赠!”
话语里有点磨牙的小气愤,东宫珩心情忽然大好,笑着回道:“孟大小姐无须客气。”然后挑眉看着囡卿手里的银貂,他很期待,她会怎么对待这个烫手的物什。
孟囡卿当然知道东宫珩在想什么,抚了抚怀里的银貂,无声地叹息,这还真是个麻烦。
“皇上,臣女有一事想确认。”
“讲。”
“请问皇上,这银貂现在可是归我护国公府所有?”囡卿一双大眼渴求地望向皇帝,仿佛不敢相信这一件事实。
这副样子看在周围人眼中,就成了一个意思:护国公府果然败落了,孟家长享恩宠,世代尊荣,可现在呢,孟家后人说句话都要如此小心翼翼。
斛律光想到了当日孟家军的风采,而司马归雁却看不下去了,看着囡卿道:“早闻九阙孟家军忠肝义胆,赤心卫国,传闻不如亲见,孟大小姐果然颇具将门之风。这银貂既是珩王赠与护国公府,那这小兽自然归孟府所有,孟大小姐可随意处置。”
司马归雁这番话有一半是发自真心,比如对孟家军的敬仰,虽然阑溪不止一次地败在了这支军队的铁骑下。胜败乃兵家常事,可对于乱世而起的孟家军,一百五十年的历史风云,这支军队在成百上千场战役里创下了从不失败的战场传奇,孟家铁麾一出,战必凯旋而归,这该是一段怎样旷世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