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才实在弄不明白这到底是在传递一个什么样的消息。
季青雀却神色也不曾变过,谢晟送过来多少,她一律只淡淡看一眼,让眠雨全数收好,到了那块石头送过来的时候,她却破天荒地伸出手,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张秀才心里抓心挠肝,好半天才忍不住开口问:“大小姐,小侯爷这是……什么意思啊?”
季青雀平淡地说:“没什么意思。”
“……那您这几天总是闷闷不乐的,我还以为您在为他送过来的东西发愁呢。”
季青雀想了想,点点头,说:“这两天我确实在想一件事。”
季青雀很少会对他这么坦白。
张秀才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斟酌着语句,道:“……大小姐请说?”
季青雀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细长白皙的手指缓缓把玩这块拇指大的青石,这块石头实在无为什么特殊之处,只是颜色青翠的极漂亮,衬着她洁白的肤色,隐隐的泛出一种春雨后被洗净的青空的色泽。
张秀才很清楚,她这短暂的沉默并不是因为犹豫,季青雀并不是个经常犹豫的人,她只是在思索,思索如何表述自己的想法,这让他心里警铃大作,大脑飞速运转,思索这这些天到底有什么事能够让她如此烦恼,一边强作镇定,装模作样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季青雀眼帘低垂,轻轻地,柔柔地开口:
“我在想,我到底是为什么要嫁人的呢。”
“噗——!”
张秀才喷出一口茶,哐当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一边刷的一声展开扇子,遮住脸,一边咳嗽一边快速地说:“大小姐,失礼了……我先去换身衣服,十分抱歉。”
季青雀也并不生气,她脸色还是那么苍白平静,完全没有一丁点自己语出惊人的自觉,她轻轻嗯了一声,这个嗯字还没落地,张秀才已经立刻如蒙大赦,头也不回地夺门而逃,窜到了院子中央。
屋子里陷入寂静,只有眠雨轻手轻脚地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拾起地板上破碎的茶杯瓷片。
季青雀依然低垂着眼帘,细细打量着这块小小的,苍翠欲滴的石头。
她知道,谢晟其实也没什么多余的意思,他只是觉得这个东西很有意思,想让她看看,便顺手让人捎了回来。
最开始的粗陶小人是宛州北边相邻的柳州的特产,接着便是更北边的州,季青雀都能从他这些天捎过来的东西里,一一拼凑出他北上回归的路线。
高天湛蓝,道路广阔,谢晟骑着马,风尘仆仆,见一切风景和世事,眼睛里依然带着那种漫不经心,又无所畏惧的笑意。
——这东西我觉得很有趣,你也应该看看。
季青雀重活一次之后,曾经很认真地思考过,她到底为什么要嫁人呢?
为了谋求生计吗,不,她即便一辈子不嫁人也不需要为了生计奔波。
为了有人照料吗,也并不是,论起贴心周全,哪怕再不合格的下人丫鬟也胜过一个丈夫数百倍。
为了能够支撑门庭吗,不需要,她的姓氏已经足够让她抵御世上的大多数风雨,一个丈夫能够再为她所增添的光彩着实不多。
为了名节?为了孩子?为了不被世人指责?
她并不在乎这些,她发自肺腑地对这一切都厌倦至极,她不喜欢见人,也不喜欢按照世人的要求而非她自己的心意生活,这些曾经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就如同书页上的灰尘,手指轻轻一擦就能全部抹去。
她为什么要放弃她如今拥有的一切,去向另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人献上自己的一生呢,去为另一个人打理后宅,生育子嗣,照料他的父母姬妾和孩子,连死了也要与他合葬,这种从前看在眼里习以为常的生活,她为什么现在才发觉其中的愚蠢之处呢。
她为什么要嫁人呢。
她为什么不能不嫁人呢。
在见到谢晟之后,这种想法又再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清晰,冷静,盘旋不去。
她并不是害怕这个想法有多么疯狂,多么离经叛道,她只是还没有想明白。
而她依然得不到答案。
青石冰凉坚硬,被指尖已经有些捂的发暖,季青雀缓缓回过神,望着手中这片苍翠美丽的青石,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失神了片刻。
半晌之后,她才将青石放回桌上,轻轻地开口:“把它收起来吧。”
“好的,大小姐!”
第58章 甘罗
甘罗城原本有家姓刘的富户, 世代买田买地,积累起了一笔不小的财富,那刘老爷出了名的乐善好施,素日里, 城里的人见了他, 都要笑呵呵地称一声刘大善人。
西华关大破这个惊心动魄的消息一夜传遍整个北边城镇, 刘家人也立刻胆战心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