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如说,他们大小姐,心里真的还剩下一点寻常女儿家的娇羞吗?
他们不约而同地默默想象了一下,顿时齐齐打了个寒颤, 那画面简直太可怕了,比乱军围城还可怕一百倍,简直足以摧毁他们脆弱的内心。
另一边,谢晟带来的人也在交头接耳。
“老大他居然有个未婚妻吗?他从来没提过啊!”
“他未婚妻也太可怜了, 要跟这么个人过一辈子, 我光想象一下,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不能这么说, 也许老大他对着未婚妻会正常一点呢, 比方说……会特别温柔体贴呢?”
说完, 他们一齐仰头默默想象了那副场景。
“……噫,好恶心啊。”
“同意。”
“就是, 我已经要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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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晟和李严北出盛京, 李严和谢源曾是同袍, 因此一路上待故人之子格外宽厚,可是除此之外,其余人看谢晟都十分不顺眼,都是从战场上尸山血海里搏杀出来的老兵,如今骤然看见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私底下说起,都嘲笑道谢家如今真是没人了,派了这么个绣花枕头上战场,别一去战场就被吓的尿裤子啰!
谢晟却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饱受轻蔑一样,依然满脸无所谓,吊儿郎当地骑在马上,仰着头望着越接近北边便越辽阔低垂的天空,脸上没有一丝紧张感。
一路上都安然无恙,到了临近西华关的时候,他们这支队伍却遭到了意料之外的伏击,一大半人都折在陷阱里,只有一小部分人拼死护着李严冲杀而出。
突围之时,李严为救谢晟,肩头不慎中了一箭,箭头涂毒,又失血过多,他很快便陷入昏迷,神志不醒,生命垂危。
西华关虽破,西北十二州大半陷落,但是剩余将领却仍然以甘罗城为中心,搜罗残兵败将,重新组织防线,如果李严真的遭遇不测,那恐怕整个抵挡阵线都会全线崩溃。
密林之中,侥幸活下来的几十个人聚在一起,他们先是给李严做了紧急包扎,接着又清点人手,满座死里逃生之人,面面相觑,不由得悲从中来,有人狠狠瞪向谢晟,满目愤恨,如果不是他,李将军怎么可能伤到这个地步,必然已经组织他们突袭而出,他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却要丧家之犬般躲在密林中等死!
谢晟偏着头,他好像完全没有什么紧张感,摊开手,无所谓地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
其他人连忙冲上去前,七手八脚地把那人按住,纷纷劝道:“不要内讧,现在我们陷在敌阵里,一旦暴露了,我们一条烂命死不足惜,连累了将军那可真是对不起天下苍生了!”
好说歹说,软磨硬泡,那人才怒气冲冲地从地上爬起来,其他人还防着他暴起拔刀,他却指谢晟,冷冷道:“姓谢的,我现在放你一马,如果将军真的死了,我拿你的头来祭他!”
他个子高瘦,脸上一道刀疤,凶戾非常,谢晟却是个风流漂亮的公子哥,其他人都提着心,生怕他们闹出事来,可是谢晟却只是静静看了他一眼,倚着树干,并不说话。
其他人见总算安分下来,也暗地里长出一口气。
此次人手折损严重,李严的副官全部折损在伏击中,活下来的官位最大的不过是个百夫长,年约四十岁,满脸横肉,一副凶相,做事却粗中有细,被众人一齐称作李四哥,方才便是他眼疾手快冲上去,按住了那要向谢晟拔刀之人。
李四哥聚拢人手,埋头商量对策,他们并无与谢晟一并商议的意思,谢晟也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立在一颗树下,抱着剑,望着枝叶间繁星密布的夜空。
夜已过半,摸黑离去的李四哥一行人才喘着粗气重新出现在山坡上,他们的队伍比离去前又更少了几个人,李四哥脸色铁青,将捆成粽子的巡逻胡人重重丢在地上,拄着大刀,气喘如牛地坐在地上上,道:“张五,你来问,这群胡狗的防线排布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在这地方藏不了多久,必须冲杀出去!”
张五连忙上前,他先还好言好语,先是用胡人语,后来发现这些人听得懂汉话,便又用汉话威逼利诱,为首的那个胡人却油盐不进,一脸傲然地蔑视着他,眼见夜色渐深,张五焦躁起来,猛地亮出尖刀,在掌心转了一圈,暴躁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不说,不说我把你鼻子割下来喂狗吃!”
那胡人昂起头,轻蔑地看他一眼,张五二话不说,手起刀落,对着他的肚子就捅了进去,怒道:“说不说!”
那胡人唔地闷哼一声,身体颤抖,终于缓缓开口,一口生涩的汉话:“……真是可笑,只有你们汉人才会这么贪生怕死,怪不得被称为两脚羊,连西华关都守不住的废物,呸!我什么都不会说,你们要是有胆子,只管杀了我,来啊!”
张五勃然大怒:“你!”
那满脸傲气的胡人脸色却猛地一白,眼睛猛地往上一番,嘴里吐出两口血了来。
张五一愣,心想我还没动手他怎么就吐血了,只看见一柄寒芒猛地从那个领头的胡人的胸口顶出来,又缓缓被抽回去,没了支撑,胡人山一样高大的身体骤然往前一倒,后心一个大洞,血流如注,露出他身后正缓缓甩刀的谢晟。
“他不想说,那就算了。“谢晟甩了甩剑上的血,口吻随意地说。
然后他提着剑,向下一个人走去,俊俏漂亮的小侯爷右手稳稳地提着剑,左手抽出塞在那人口中的布团,平和地问:“说吗?“
那人面色恐惧,一被抽出布团,大声尖叫,试图用这股动静引来胡兵,只是他刚刚张开口,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便感到风声从喉中响起,三尺热血飞溅高空,如一线喷泉冒起。
这是他死前看见的最后一幕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