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笔画少的字到笔画多的字，从大字，写到小字。
四少爷则是跟着凤太师在学府里学。
小姐很聪明，识字认得快，记得快。夫人感叹道：“软软竟然这般聪明，不同你爹爹比，也不比你二哥哥差。”小姐学得快，夫人稍微加快了些，也时常考考小姐，以免教得太快，小姐忘记了，或是记混了。
小姐让我也学，可这识字容易，记着便好，等到了写字时，拿着笔写着实太难，手不受我控制，写出来的字实在是乱七八糟，我自己都不忍直视。小姐年纪小，手没什么力，写得也算工整。
小姐看我写得实在是痛苦，便说“写不好不用勉强，识字就好。”
我总算从这里解脱出来了。
我识字比不上小姐，有些字在我看来是一个样，夫人自是不会因我还不会而等着我，我明白这一点。等着每日的两个时辰过了，小姐会教我。
“小姐其实不用这样。”我只是一个丫鬟。
“我教你，顺道也能再记清楚些，算不得什么的。”小姐教我教得很认真，因着这样，小姐学得很好，夫人问起时，从未答错过。
小姐在女红上便不行了，我还算不错，学得很好。
夫人也没让小姐非得学会。“总归是有人会的，软软没这天赋就不学吧。”
小姐赶紧把手里绣得奇奇怪怪的帕子放下。
后来，每日夫人教小姐识字写字。识字时，我也跟着学。夫人带着小姐写字时，橘红就教我绣花样。
我把院里的花绣在手帕上，再跟着花开的顺序带着。
开始花样没那么好看，多几年，绣得很好了，样式也多起来了。
过了年，天慢慢暖和起来，雪融化后，春天就到了。院子里绿起来，也五彩斑斓起来，好几种花争相开放，树枝上也长出新叶。那棵不知道的名字的树也长出了黄绿色的叶。
午后，阳光明媚，小姐坐在秋千上晒太阳，赏花。我站在秋千后面，轻轻晃动秋千。
“小姐，那棵树叫什么？”我问。
“哪棵？”小姐问道。
“就小姐窗外那棵。”我答。
“那是樱花。”
“樱花？”我从未听过这个花名。
“对，樱花。”小姐又笑着道：“去年和娘亲，姐姐去城外佛寺，在路上看见的一棵盛开的樱花树，好看得紧，听说开得好看，但也谢得快，那时这儿也在修整，我便求来了一棵，今年不会开的，这棵挪来这儿才半年，要养养才能开花，我娘亲说了，明年或是后年，它便能开了。”
小姐说着这些眼睛里满是向往。
“小姐喜欢，自然是好看的。”我也笑着道。
“它是真的好看，枝丫上盛开，花层层叠叠紧挨在一起，花瓣是很淡很淡的粉色，听说还有纯白的，还有红色的，但我这棵和城外那棵是一样的，淡粉色的。”小姐又道。
小姐对着这些花总是喜欢得紧，提起花言语里都是喜爱和高兴。
永和五年三月初三
夫人带着大小姐和小姐去城外寺庙上香。每年三月到九月的月初，夫人都会带着小姐们去城外寺庙上香，清晨出发，黄昏前回府。
我还是第一回出城门，寺庙在山上，山不算高。春天来了不少日子了，冬日里光秃秃的树丫此时已是一串绿，路边野草嫩绿，野花遍地，天也不错，太阳光透过云撒在身上暖哄哄的。
山上景色正好，在山下远远便能看见山上露出的青瓦，还有一截高塔。
路过了小姐说过的那棵樱花树，花期已经过了，看着和别的树没有太大差别。
马车停在寺院下的空地上，时候不算早，旁边已有不少的马车，有素气的，也有精致得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的…马车的主人在丫鬟的服侍下，上下马车，也有正在寒暄的，或正要进寺庙，或已准备回城，好不热闹。
我将小姐的衣裙整理好，把斗篷系好。天还是有些凉，山上风也大些，要仔细些，免得小姐感染风寒。
寺庙前的台阶共有三十六阶，小姐要一步一步自己走，我走在小姐后面，以免出现小姐意外摔倒，磕着碰着本就不好，从台阶上摔下，那更是不敢想象。
走了一半，小姐轻声道：“秋容，把手抬起来让我撑一下。”
我将手臂抬起，小姐又继续上台阶。
小姐慢慢地稳稳地踏上最后一阶，夫人和大小姐已等了些时候。
“没有闹着不走，我们软软真不错。”大小姐道。
小姐笑了，微微出了汗，我拿出手帕轻轻擦过。
进了寺庙，看见的就是正殿，人便更多了，殿外的香鼎插满了大大小小的香，香烟直升上天，升高些就随着微风晃动，似要同云融在一起。
踏进正殿，高大的佛像直冲我的心神，案上摆满了新鲜的花果糕点，插着香便是一样大小的，三根三根的插在一起，旁边站着数位和尚。
夫人带着小姐们上了香，便在寺庙里观赏景色。
第三章
午后准备启程回府，一小和尚前来传话，夫人一听，大惊，让大小姐和小姐先出寺庙，到马车上等着，带着橘红、橘白，跟着小和尚走了。
出了寺庙，这下台阶，我便能抱着小姐走了。我将小姐的斗篷理好，抱小姐时，小心紧着斗篷，免得嘞着小姐。
大小姐说了些寺庙的小故事，快走完台阶，大小姐正说着：“也不知娘……啊！”就被人撞了一下。
撞人的人扶着大小姐，大小姐才不至于摔倒。
“还不放开我们家小姐！”大小姐的丫鬟竹桃道，小心接过自家小姐，竹桃怒视那人。
“眼睛作甚吃的，瞧天上了，沟里去了，还是瞎了……”竹桃又转头瞧见大小姐受惊的样子，气得不行，又说不出什么狠话，只能狠狠地道“这可是台阶上，若是摔了我家小姐，你可赔得上？再瞧瞧你刚刚做的，更是个登徒子模样。”
竹桃气急了。
大小姐缓过来，拍了拍竹桃，竹桃正气着，给那人狠狠翻了个白眼，站到大小姐边上去了。
那人拱手道“在下宋言，言而有信言，刚才之举确实是在下之责，在下实在是有十万火急之事，着急之下，未曾注意，这才不小心撞上了小姐，而刚刚……”竹桃瞪大眼睛，一副你敢说的样子，目光像刀子，若是可以这人已是被千刀万剐。这人又拱手道“只是情急之举，非故意为之，还望小姐见谅。”
还是少年人模样，容貌身量未完全长开，模样倒是俊美，看得出若到了娶亲的年纪，京城里年岁够的小姐们怕是都想嫁，身上的衣裳用材也是顶顶好的，腰上系的玉佩一看就不是凡品，“既是有急事，那便快去吧，今日之事我可以当未曾发生。”大小姐道。
“小姐……”竹桃看着就不想轻易放过这人，但看着大小姐抬手制止她，便不再开口。
这人又道：“不知小姐家住何处，日后在下好送小姐些东西做赔偿。”
大小姐拒绝道：“既是当未曾发生，赔礼也就不必了。”
“虽说如此，但真不赔礼，在下心下难安，还望小姐告知，在下差人送到，定不会坏了小姐名声。”这人还是记挂着自己的急事，却也言辞恳切，多次行礼，再加上本就是相貌好的人，让人很难再拒绝。
大小姐不再多说什么。竹桃一看，便知大小姐许可了，有些不情愿地道：“我家小姐是凤家大小姐。”别的一个字都不说。
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消息，这人便道：“在下便先告辞了。”拱手行礼，一步跨两三个台阶，一转眼就进了寺庙。
这个时辰，这儿已经没别人了，若是让人瞧见，嘴不把门的，真会坏了大小姐名声。
大小姐牵着小姐的手道：“这事儿就不要同娘说。”
“好！”小姐点头答应。
“刚刚真是吓到我了。”大小姐边走边说。“不过这个宋公子长得倒是不错……”
“那姐姐是想和他像爹爹娘亲那样吗？”小姐问道。
“说什么呢？只是觉得长得好看，且才见了一面，别人也未必有这个想法。”大小姐有些脸红，又捏了一下小姐的脸。“你说你，才多大，就洗涮我了？”
两人笑着上了马车。
回府后，大小姐和小姐都没有提起这日的事。
过了几日，赔礼到了，是什么我不知，但一并送来的还有吉祥居的糕点。
次月上香，我们又遇见了这位宋言宋公子。
夫人上完香又跟着和尚走了，小姐跟着大小姐在寺庙里转转，四月的景色很好，抬眼望去全是生机勃勃的绿色，也暖和了许多，小姐的披风也换上了薄的。宋公子就是在这时遇见的，但也不算遇见，是宋公子瞧见了我们。
“见过二位凤小姐，又见面了。”宋公子拱手，后头还跟着一个差不多年岁的小厮。
“宋公子。”大小姐一边行礼一边道。小姐也回礼。
“凤大小姐已是以纱遮面，若不是一起的还有凤三小姐，在下还不敢确定是不是二位。”
过了十四岁生辰，各家小姐出门需以纱遮面，成亲后便不再如此。
“宋公子今日也在这儿，我倒有些意外。”大小姐道。
寺庙每月都会有只接待各家夫人的日子，以免人员混杂，发生意外之事。两次遇着宋公子都未曾见到一同的长辈。
“在下这一月每日都在这庙里，下回若是能遇着，那才是有缘…”宋公子又拱手，道：“实在不好意思，在下唐突了。”
“若是真能遇到，也是能说上有缘的，宋公子不必如此。”大小姐道。
又随意说上了几句。
“公子，老夫人正等着您呢。”小厮看着宋公子还未准备离开，催促道。
“在下告辞。”宋公子往寺庙后边的住处去了。
之后几月每回都能遇到宋公子，大小姐跟宋公子聊的也多起来了。
宋公子说起之前那是他祖母上香后，突然病了，家里人都忙，就让他来了，他本就同祖母亲近，一听见消息，就急忙过来了。他祖母病来得急，不好下山，就在庙里养着，四月痊愈，他才没每日都待在这庙里，上回见面的第二日，张罗好，陪着他祖母回去。这后面每月，也是他陪着一同来上香的。上香时一起，上香后，他祖母去同僧人聊聊，他便在庙里转转，等着同祖母回城。
宋公子出生商户，去过不少地方，讲的各地风景风俗，所见所闻，小姐甚是喜欢。
九月，这年最后一回来上香。
因着下一回来得过了年，得六个月后，大小姐在同宋公子闲聊时便道：“下月，我们便不来了，下回上香也是明年三月去了。不知宋公子下月可还来？”
“自是要来的，等着下雪了，封山了，才不来。”也是，宋公子提过他祖母信佛，每月这上香会来两回，月月如此。
“时候不早了，我们便先告辞了。”大小姐道，我们行礼准备离开。
“还望来年能再见！”宋公子道。
大小姐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我走过宋公子旁边时，看见宋公子还有些欲言又止，袖子下，手里似拿着什么，却也只是看着大小姐走远。在转角处，我斜眼瞧了瞧，宋公子有些沮丧，旁边的小厮正说着什么……
入夜，小姐洗漱好坐在床边，其余丫鬟拿着盥洗用具退下。
我伺候小姐躺下，刚放了一边的床帐，就看见小姐直勾勾地盯着我。
“小姐可是有什么想说的？”我停下手上的活。
“你今日可是瞧见了那宋公子同我们别后的样子。”小姐语气并不是带着疑问。
原是如此，我便同小姐说了。本就只随意看了两眼。
小姐听后若有所思。
我继续放下床帐，提醒道：“到点了，小姐早些歇息。”整理好床帐，又熄了灯。
出来便看见了值夜的丫鬟荷花，她向我行礼，本要张嘴说话，我示意小姐已经入睡，她双手捂着自己的嘴，又看我脸色未变，这才安心给了我个笑脸。
我示意她多加注意，她也是连连点头，我这才离开。
永和六年二月
院子里的樱花树长出了花苞。
小姐很是高兴，在樱花树下左看看右看看，触手可及的枝丫上也有花苞，小姐还伸手轻轻摸了摸。“秋容，你看！”小姐兴奋得双颊微红。
“看见了。”我笑着回。
小姐去了夫人院里，大小姐也在。
“种在我院里的樱花树长花苞了！”小姐兴奋地告诉夫人和大小姐这个消息。
小姐又道。“它一定能和之前看到的那棵一样高，一样大，开得一样美。”
夫人和大小姐都笑着道：“会的，一定会的。”
过了数日，清晨，小姐起身，衣裳刚穿好，就将窗打开了一条缝，看见樱花开了。
“樱花开了！开了！”小姐直接往外跑。
我赶紧拿着斗篷追去，清晨露气重，小姐刚起床，马虎不得。
在樱花树下，我给小姐系好斗篷，又理了理。小姐正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秋容，好看吗？”小姐看着樱花问我。
我这才抬头认真看看，昨日其实就开了几朵，那时并没有太多感触，今日抬眼一看竟是开满了，正是小姐曾描述的样子。“好看，很好看……”
永和六年三月
山下的那棵樱花树死了，光秃秃的枝丫，去岁来时，已是发了绿叶，看来是没能熬过冬天。
不意外地遇着了宋公子，宋公子又长高些，稚气彻底退了，一双桃花眼，双目含情。离开前，宋公子送了大小姐一份小礼，大小姐接受了，解下香囊回赠。
离开时，小姐还回头看了看。
永和六年三月十七
大小姐行及笄之礼。
大小姐及笄后，夫人开始忙着应对上门的媒人，一些家中有还未定亲的适龄的公子的夫人们，亲自上门显得真诚。门第高的，门第低的，还有朝中新贵。
夫人忙，小姐便去了大小姐院里读书、写字，十五岁的大小姐教未过五岁生辰的小姐是全无问题的。大小姐偶尔收到宋公子送来的礼或是书信，小姐有时会说些让大小姐羞红脸的话。什么一看这样就是宋公子送的，什么礼到了，就丢下我去看了，看来我得先改口称人为姐夫了……大小姐和小姐就是一阵嬉闹，院里都是笑声。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