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小姐身后，看见二少爷身后还有花灯节见过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今日一身黛蓝色锦衣，披着斗篷，手里握着一金丝镂空手炉。下雪的日子已经过了，现在正是化雪的时候，比起下雪还要冷些。
小姐拉着二少爷的袖口，道：“二哥哥这是要去哪儿？”
“带太子殿下逛逛。”二少爷道。
小姐这才看见那边的太子殿下。小姐行礼道：“凤晚秋见过太子殿下。”
我赶紧跪下，道“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起来吧。”听着这声音倒是觉得太子殿下温柔。
我起身站在小姐身后。
二少爷带着小姐一起陪着太子殿下走着。太子殿下并没觉得失礼，三人随意聊着，多是二少爷和太子殿下闲谈，小姐只偶尔说上几句。
“我这妹妹不错吧，聪明得很，不比我差。”二少爷称赞小姐。
“称得上伶俐。”太子殿下不再多评价什么。
凤府热闹到很晚，小姐比往日晚了近一个时辰入睡。
小姐躺在床上，我问道：“小姐今日见太子殿下未行大礼，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小姐回道：“第一回在皇后殿下宫里见到太子殿下，皇后殿下便免了我对太子殿下的大礼，说行寻常的见面礼便可。”
原来如此。我弄着正在放下的床幔，道：“小姐快些歇息吧，今日晚了许多，时辰已是很晚了。”看着小姐闭眼，我理好床幔，熄了灯，轻手轻脚出去。
“注意火笼里的炭火，别冷着小姐。”我吩咐今日值夜的丫鬟莲花。
“知道的。”莲花应下。
永和十年二月
樱花开了。
突如其来的倒春寒让樱花树上开了的，没开的落不少。
今年的樱花树才刚开了一些，还未到满枝丫的时候，连续下了三日雨，这下这樱花树的花期就这么过了。雨停后，小姐在樱花树下待了好长一段时间，满脸的可惜，伸手摸了摸樱花树。
“小姐，明年还会开的。”我只能这般安慰。
“只是可惜这还未盛放，就这么没了。”小姐叹口气，又道：“也是天不好，谁也料不着。”
过几日，天好的时候，小姐差人将院里花期过了的稍稍修剪了下。年年如此，不仅仅是春天，有些花期不同的，开花后也都修剪修剪。
小姐道：“世间的花，只要是不只开一年的，今年开了，好好打理，等到来年，才会开得更美。”
永和十年三月
百花宴后，小姐回到房里并不高兴，面有忧色。
我有些担心，问小姐：“小姐这是怎么了？”
“秋容，你觉得太子殿下怎么样？”小姐突然提到太子殿下。
我只见过太子殿下两回，都未曾仔细观察过，只想着凤太师寿宴那日的场景，模模糊糊道：“太子殿下相貌不凡，别的奴婢就不知了。”
“也是，你也就见过两次，能看出什么来。”小姐坐起身，小声道：“秋容，我不想嫁给太子……”
听着小姐这话，我震惊，放下手里的活，坐在小姐床前的矮榻上。“怎么了？小姐不还小吗？”
“皇后殿下自见过我后一直有这个想法，如今更是重了。我本以为是我会错意，可现在不管我怎么安慰自己，皇后殿下都是这个意思。”小姐拿起软枕，抱在怀里，接着道：“我一直对着太子殿下都想着不多有交际，我对太子妃之位毫无想法，皇宫是吃人的地方，凤家从未有过女儿嫁进皇家，这和凤家的不纳妾，不嫁纳妾之人相悖，太子怎会没有妾室……再说若是嫁了，我所想见的景色，便是奢望了，我不想……一点也不想……”
看着小姐伤心，我心里难受，却又不知怎么安慰小姐。要是皇后殿下真的赐婚，小姐就是不愿意也没什么办法。
我实在想不出什么话，只能道：“还没有真下旨，小姐不要忧心，日子还长，不要伤了自己的身子。”
第九章
第二日，小姐病了，病来得快，折腾了半月多，小姐才好。痊愈后，小姐似乎是看开了，不再忧心是不是会嫁给太子。
白小姐来看望小姐。
荷花引着白小姐进来，白小姐过来坐在小姐床边，道：“我带了点药来，不是给你治病的，是给你补身子的，你是弱了些，却也算不上药罐子，平日里你府中对你也是多加注意，这药温和得很，问着我祖父，专门给你调的，不用每日都吃，隔个几日。”白小姐让茯苓打开盒子，上层有小碟糕点，白小姐拿出来，递给小姐。“尝尝，我做的，知道你最近胃口不好，看你喜不喜欢？”
小姐捏起一块，咬了一小口。“味道很好。”慢慢吃完一块。
我递上蜜水，小姐抿了一下，又拿了一块。
白小姐看着小姐吃着，道：“你喜欢，我便每日做了给你送来。”
“太麻烦了，不必这样。”小姐轻声拒绝。
“不麻烦，我闲着也是无聊，是换着花样做的，药膳，多做做才好。你也别拒绝我，我正好也能多出出门。”白小姐将碟子放在矮桌上。
“好。”
白小姐每日都带来不同的糕点，每回会问问小姐有没有什么可以改改味道的想法。小姐说的，白小姐也都记下，若是可，也都带来让小姐尝尝。
大小姐也来看了小姐，还带着小公子。
小公子拉着大小姐的手进来，喊着：“小姨母，钰儿来看你了。”
小姐看着小公子，道：“你带着他来做什么，万一我过了病气给他就不好了。”
“你又不是风寒，钰儿身子好得很，你病了，他是该来看看你。”大小姐抱着小公子。
“小姨母，你好些了吗？”小公子问道。
“小姨母还好，下回见着小姨母，小姨母就好了。”小姐笑着道。
“那我明日来，小姨母就好了。”小公子认真道。
“钰儿真会说话。”小姐看着大小姐道。
大小姐笑了笑。“可会说话了，嘴甜，见过的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小姐痊愈那日，清早起来便是精神了。外头下着雨，小姐用了吃食，差人去给白小姐递消息，今日下雨，她也好了，让白小姐今日不来，等天气好了，约着去游船。歇了一盏茶的功夫，小姐便在书桌前练字。这病着的日子，小姐只看了书，字是好些时候没写了。
巳时，莲花拿着一小食盒进来。“去白府的人带回来的，说是白小姐已经做好的，有补益气血之效，让您早些吃。”
我接过食盒。“先下去吧。”
我打开食盒，里边放着一小碗，正冒着热气。
小姐放下笔，接过小碗，小口小口吃着。
晚膳时，二少爷今日又晚回了。
饭前，老爷问小姐：“可是真好了？”
小姐行礼，回：“多谢爹爹关心，女儿已是好了。”
“我许你出门转转，近来天儿不冷，正是舒服的时候，多带几个奴仆，出门高兴些。”老爷摸摸小姐的头。
“谢谢爹爹！”小姐很高兴。
夫人拍了老爷一下，道：“软软出门，那冬儿也跟着去。”
“好，娘。”四少爷应下了。
老爷没说什么，同意了。
等凤太师来，晚膳便开始了。
我给小姐布菜，多是清淡些的菜式。老爷和太师聊着，也考考四少爷，小姐偶尔也说上几句。
第二日午时前，小姐和四少爷出门，除我之外，另跟着了两个壮实婆子，四少爷的小厮，两个高大的家仆。
城南有处占地百亩的莲湖，花开时，这边游玩之人很多，也可泛舟于莲花莲叶间，湖边或是湖面上的凉亭从清晨便有人赏花纳凉，来的时候不对，那可是难寻个没人的亭子，那时这里热闹极了，商贩也多。等到了莲蓬成熟，还有采莲子的在湖上飘荡。
现下还未到莲花开时，抬眼一看，只数人在闲逛。
莲叶已是长得不错，想来今年景色也美极了。
小姐沿着湖边走着。正是晴天，太阳不刺眼，阳光洒在身上，很是温暖，太阳偶尔还会躲在云后头。湖面随着微风拂过，波光凌凌。偶尔遇着花，小姐会停下看看。
四少爷走在小姐身旁，同小姐说着话。我和四少爷的小厮竹山在小姐身后，有一步的距离，四个家仆和我们隔了一步半距离。
若是走累了，寻个近的凉亭休息，用用蜜水，尝尝点心。
到府门外时，太阳已是西斜，黄昏时分了。
五月十八，天好，小姐约着白小姐去莲湖泛舟，到时人已是多了，船是昨日便定好的。两位小姐看着莲花，吃着点心，闲谈着。偶尔经过别的船，也能听见谈笑声……
七月底，小姐收到何小姐寄来的信和礼物。
信上写道：白妹妹给我寄的信里说你病了好些日子，想来这信你看到的时候已是痊愈了，自己的身子自己注意些，有什么烦心的不好同旁人说就写信同我说，只是这回信是会晚很多，说出来就会好些，你聪慧过人，有些话说上一回，你就是知道的。一并送去的有我这边补身子用的，不算是什么贵重的，效果很是不错，你可以试试，要是你用着好，写信给我，我再给你寄。信到时，你生辰应当也近了，生辰快乐！礼物是贝壳铃，我在海边捡的贝壳，是我自己做的，挂上，风吹动的声音还不错，我试好了的，你独一份……
小姐将放在盒子里的贝壳铃小心拿出来，贝壳的颜色、样子、花纹不同，大大小小的，铃托有不少珍珠点缀。
小姐将运送途中略有缠绕的仔细解开，又在屋里走走，思考着将这风铃挂在哪里。
实在是没地方合适挂上，小姐又不想挂在外头廊下，便让我先挂着。
贝壳铃总高近两尺，挂起更能看出何小姐花了不少心思。
小姐轻轻拨动贝壳铃，声音不是脆响，但别有意味。
后来小姐专门差人做了一个挂它的架子，摆在墨兰对面，若此，窗户两边都放有摆件。窗外吹进风，贝壳铃便左右摆动，发出悦耳的响声。小姐有时会刻意晃动它，轻轻地……
小姐回信给何小姐，写了不少，一并寄去的还有一副上好的棋子。
永和十一年二月
今年的樱花开得很好，樱花树又大了些，开着的时候更夺目了。
永和十一年三月
又是一年百花宴，午时开始下了场雨，临近申时才停。
夫人小姐比往回要更晚些出宫。
小姐同我说，因着下雨，乐安县主向皇后殿下请求同意她带着小姐和白小姐去她宫里玩耍。皇后殿下同意了，只让她们看着时辰，别忘了出宫。她们去了乐安县主宫里，乐安县主把她殿里的宫人都赶了出去，只让她贴身照顾的拿了些茶水点心。
“乐安县主可是闷坏了，往日里那些宫人一直跟着她，不让她做这，不让她做那，吐了好些苦水……”
这还是遇着乐安县主后，小姐第一回去她宫里。宫里并没有和乐安县主差不多大的皇子公主，从小在皇宫长大，却也一直是活泼的性子，就是闷得慌，又不能出宫。父母皆逝，皇上登基后直接给了她县主之位，皇后殿下时常照看着，倒也是好好长大，并未被苛待过。可能也有如今宫中子嗣不丰的缘由吧。
永和十一年七月底
宋府来消息说大小姐有了。
大小姐站起身迎夫人坐下，夫人看着大小姐的肚子道：“看来上回没白说，这回不是身子都显了才递消息。”
“这回吐得不厉害，也没有吐太长日子。”大小姐抚着夫人的手道。
“几月了？”夫人问。
“两个多月了。”
竹桃她们摆着茶水点心。大小姐和小姐面前上的都是糖水。
“正是不算稳定的时候，自己多注意些，也不是第一回了。”夫人道。
“女儿知道的，又是当易碎品的时候。”大小姐虽这样说着，神色还是幸福的。
“虽是第二个，但也要事事上心，都说第一个大多凶险，这第二个凶险的也是有的。”夫人再三叮嘱。
“娘，女儿知道的。”大小姐正要环夫人的腰。
夫人一惊，赶忙握着大小姐的手臂，拦着，道：“我的大姑娘，仔细身子。”
大小姐捏着手帕擦着根本就没有的眼泪，道：“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如今都不愿与女儿亲近了，竟是推开女儿，真是好生伤女儿的心……”
夫人被逗笑了。“泪珠子落了吗？在哪儿呢？让娘好好看看？”
大小姐一边凑近夫人，一边道：“这儿呢，这儿呢。”
夫人拿起团扇，挨了下大小姐的头。“你呀……还和小时候一样……等你生了，你想亲近多久，就亲近多久，现在有着身子，又是头几月，马虎不得，知道吗？”
“知道了……”大小姐轻轻靠在夫人肩上。
小姐捧着脸带着笑意看着。
夫人问：“想要个女儿，还是再要个儿子？”
“更想要个女儿，凑个儿女双全，要还是儿子也是可以的，都是我的孩子。”大小姐刚说完，小公子便跑了过来。
“钰儿，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夫人让小公子坐在他和大小姐中间。
小公子看着大小姐道：“弟弟妹妹都好。”小公子又挥挥手，道：“钰儿会保护弟弟妹妹。”
周围人都笑着。夫人道：“钰儿真棒，钰儿会是个好哥哥。”
第十章
永和十二年二月
今年樱花开在二月十九。
二月二十五，天很好。
我正同小屏收拾小姐练字后的书桌。
“秋容，秋容，你看！”我循着小姐的声音走去。
随风飘落的花瓣撒了些在小姐发上，斗篷上，小姐双手手心向上接着樱花花瓣在樱花树下转圈，裙摆斗篷随着小姐的动作轻轻飞舞着，好看极了。
“秋容好看吗？”小姐看向我，晃动两下衣裙。
“好看，小姐很好看……”
小姐一听，笑了。“我问你落花好不好看，不是我好不好看。”
我一时有些脸红，拧着手，道：“落花好看，小姐也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