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在两侧的手,慢慢放上肚子。
原来,她连这个小生命都保不住。
两道温热从眼睑滑落。
许是太累了,她重归混沌,漆黑一片的画面中,突然出现了堆积如山的尸体,他们身披战甲,胸口却以各种形式刺穿。
她踉跄着朝那血腥味冲天的地方走去,接连摔了三次后,她只能爬着过去,手上被粘稠的液体沾满,裙衫上到处都蹭上了鲜血。
滚烫的鲜血。
一双小脚丫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她抬头望去,是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孩子。
他朝着她突然跪下地,哭着朝她跪了三个头,说着,求姐姐救救他爹爹。
她用尽力气站起身来,宛如神游般跟在那孩子身后。
直到那个孩子突然被一箭射穿,而后像是说书人说的那样,人突然消失了,她扑过去拥紧他,却只抱住了空气。环顾一周,没有找到那孩子的身影,也没找到那射箭之人,这里只有她一个人站着。
但是却发现了,她此刻站在尸群之中,这是战局的中心点。
她眼神划过一处,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猛的呆愣在原地。
那是李高的脸,她不会看错的,李高在那儿。
他穿着灰白色战甲,像是睡着了一般,眼睛却仍然睁的大大的,那表情,是不甘,又像是妥协。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穿战甲的模样,没想到第一次见,他的战甲竟然是破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脚下失了力猛地跪倒在地上,缓缓抬起的右手落在了李高的脸上,她抚过他的脸,鼻尖,最后帮他合上眸子。
她颤抖的将手抚过那支刺破战甲的箭上,由上滑落至下,那箭缝上的血还是热的。
完好的战甲,怎么就在这么多地方破了洞呢,只有这个地方是补上的。
却是致命的。
她闭上眼睛,眼泪却不住的从闭合的眼皮里流淌下来,晶莹的泪钻顺着脸颊滴落到这片土地血红的土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读不起。
梦境终归于现实。
她醒来时,已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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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唉
第116章
王府
一声怒吼声从书房传出,路过众人无一人敢多停留。
李高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手腕和脚腕上也缠上了些白色绑带,隐约散发着药的味道。
他猩红的眼站在李符卿的书桌前,单手撑在桌上,眼神牢牢的看着坐在桌前那个正在书写什么的男人。
“二殿下,我知道你想要那个位置,但你这样是在玩命!”
李符卿落下最后一笔,将画纸平移到李高面前,身子往后一靠:“改朝换代,本来就是玩命的事情。”
李高瞥了一眼桌上的地图,背过身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李符卿!你是不是疯了!”
“疯了。”像是想到什么,它眼神略显飘忽“我是疯了,疯的彻底。”
李高站定在原地,遥望着他:“你让我觉得,我好像从来未真正的认识过你。”
“嗯。”他并没有否认。
李高闭上眼:“这句话,我说过很多次,你要报复的只有陛下和皇后,为何要牵扯这么多人,他们的命难道不是命,你可知我父生前,旗下的兵都陪着我父亲出生入死多年,立下赫赫战功,不少人甚至早就可以靠封赏告老还乡,但他们想要捍卫国土,捍卫万千同胞才会在军营留下!你这样是弃大义于不顾!弃天下于不顾!你太自私了!”
能在他父营帐下的将士,几乎都有铮铮傲骨,就那样一群人,他怎么舍得那些人为了李符卿的个人目的牺牲。
“是。”李符卿应声,勾起一抹笑意“所以我是疯子。”
李高望着李符卿冷淡的眸子,心渐渐泛起冷意:“李符卿,只此一次。”
李符卿眼底戾气一闪而过:“我也没想到,你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放下了你固守的原则。”
“她很重要。”李高毫不迟疑接着道“在我这里,她高过我的生命,你呢?”
李符卿躲过那道刺目的眼神:“拿去吧,我相信你言而有信。”
两日后
槐树下,沈澜穿着一身青蓝色圆领袍衫,头发高高用发带束起,已然一个清秀少年的模样。
姚伯打量着她的神色:“澜儿,要不还是回去修养些时日吧,你身子还没好完全吧。”
“不用。”沈澜淡淡一笑。
姚伯环顾四周:“你带我来此处,是有何用意?”
沈澜环顾四周,宛如废墟的空地,这颗树竟然完好无损。
只是现在是午时,周围的宅子无人,他们在此处也无人在意。
她将手抚上玄武石像,许久未有人打理的石像布满尘土。
这个石像,也无事。
不顾姚伯忧心都眼神,她蹲下身,将手抚过石像和地面的边缘。
果然如此。
她用手使劲一推,石像有挪动的声音,却只移动了半米粒的距离,重的有些奇怪。
她将眼神锁定那露出的一角奇异的水泥色,用血红的指尖轻轻擦过,果然有变。
姚伯这才一惊:“几日过去了,手上的伤怎么还没好。”
沈澜随口敷衍了句,并未多说。
十根手指只有三根勉强算得上完好无损,其他几个都在那日裂到指缝,指甲内部都是未散出的淤血,只是那日痛感交杂,她并未在意。
没想到几日后,竟是手指上的伤口最是让她钻心疼。
她伤口一直恢复的慢,姚伯不知罢了。
她又欲用力推上一推,被姚伯拽起来,搁到他身后。
“真是一个两个都让人操心!不就是推个大石头,你姚伯虽然年纪大了,又不是推不了!”姚伯掀起袖子,气势汹汹的去推石头。
只是未动分毫。
看着姚伯有些气馁的模样,她斟酌半响:“姚伯,不妨你我二人一起推试试?”
“这…好吧。”他应道。
二人将手放在石像上,相视一眼,一齐朝石像推回去。
石像推后半尺,一个带有锁扣的板子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这?”姚伯有些诧异。
沈澜蹲下身,抚过那板子上的尘粒:“下面有暗道。”
“暗道?”姚伯蹙眉“什么暗道?”
“姚伯,娘从前告诉我,村中人积攒过很多财宝。”
姚伯不解:“有时有,大多数都放在了钱庄,和这暗道有何干系?你别是听信了谁的谗言,要你进什么危险的地方。”他背过身就打算离开“不行,这种地底下的地方,乌漆麻黑的,有什么东西什么人都不知道,你才刚脱险多久!危险的地方咱们不能去。”
“姚伯!”沈澜伸手拽住他衣服的一角,无奈道“姚伯,你想想,我这几日都在家里,谁都没见,哪来的消息。”
姚伯顿了几秒,像是在思索:“那你如何得知这地方有个密道?”
“猜的。”她笑了笑才接着道“娘曾说过有一个长辈,生前曾留下过大量财宝,意欲在危难时候解燃眉之急,而这些东西则一直被放在这座宅子里。这本是娘的嫁妆,只是一直没有来住。”
姚伯望着她已经淡然的目光,有些心疼:“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
沈澜勾唇轻轻点了点头:“我住进来之后,也有意无意的想要找过,奈何确实找不到踪迹,也就作罢了,但这个谜团一直在我心中久留,直到我看到了这座石像。”
她抬头望向姚伯,语气坚定道“娘生前与石像师花采是朋友,这座石像在这里很反常,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便是这石像底下压着东西。”
“好在一场大火,不足以烧毁这座石像,也无人有这闲心将石像抱走,他们定然是觉得一个破石头,不需要打理。”她静静分析着旁人的想法。
姚伯望着她的目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你把我带来干什么?”
沈澜目光柔和的看着姚伯,这几天本就沧桑了许多的姚伯,此时此刻,愣是被吓的出神:“我们先下去。”
许是感觉到她话语的闪躲,让姚伯更是不安:“澜儿。”
沈澜不再去看他,伸手敲了敲木板,是虚空的,底下虽不知是何种情形,但肯定是安全的,后代都是女流,为了方便后代去拿东西,她们不会设陷。
许是觉得拗不过她,姚伯也不在言语,突然他像是想起了压低声音道:“澜儿,二皇子的人手一直在尾随我们,我们在此处,多半会惹他生疑,还是先离开吧。怪我,一时把这事儿忘了。”
“没事。”她侧头,语气丝毫没有慌乱之意“我已经让生姚找人扮作我,应该能甩开那些人一阵儿。”
姚伯愣在原地,一时间没在言语。
才几日时间,这么个小姑娘,就已经能为她所制定的计划所精密筹谋了,连他一个涉事已深的人都未曾顾及到的事情,她竟然就提前做好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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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滑胎的事情,有些隐情。早点睡各位!
第117章
“最后一个问题。”姚伯站在原地“你想要拿这些钱干什么?”
沈澜坦然自若的开口:“姚伯,我说我只是好奇,想去看看,您信吗?”
姚伯那道半信半疑的目光,终究是没做出回应。
她指了指这个木板以及这个石像:“姚伯,您先帮我搬走这石头,我可能确实搬不走它。”
这石料应当是十分贵重的,不然也不会有这分量。
姚伯叹了口气,终究是照做了。
沈澜轻轻将它掀开,里面是一望无际的黑,通道的竖着往下的,有一个木梯子依靠着,应该是供人下去的,只是过于昏暗,她看不见里面到底是何情形。
她从袖口摸出一根火折子点燃:“姚伯,要和我一同前往吗?”
姚伯摇头,却是面露担忧:“既然先前圣女从未告知我们此地,此地便应该不允许旁人进入,你进去吧,若是有危险立马喊一声,我马上下去。”
“好。”她点头,不再拖延下去,举着燃烧的火折子便踩着梯子下去了。
梯子许是年久失修,踩起来有些晃荡,但总体来说还算牢固,一脚一脚踩下去,没有一个是碎裂的。
脚尖踩到稳当的地面时,她先是仰头看了一眼,已经离上头的光亮隔了很长一段距离。
这地方说是暗道不如说是枯井,她此时便是井底之蛙罢了。
地道的左边是空的,高度恰好是她能够进去的高度,她抬起手将火折子往周围照了照,周围与普通枯井无差,布了一些杂草,以及水沟。
烛火飘忽了一瞬,她抬头望了望头顶。
上面的风不应该是将火往左边吹的,应当是往下压才对。
可刚刚这风是往左吹的。
里面不是密闭的,这点她现在可以确定下来。
她将手掩在火折子前,慢慢朝着右边往里走,才走了一会儿,她开始看到四周堆放着的杂器。
她蹲下身,将火折子靠近那器物,灰土色,这是石器,而且做的极为好看,应当是不俗之物。侧身往周围一照,周围大大小小的皆是这般石器。
而他们没什么统一特点,都做的奇形怪状,甚至有些……
骇人。
她起身,揉了揉眉心,聚神继续往前走。只是她的神色严肃了很多。这个地道的距离应该已经出了上头宅子的范围,如果说这是为了防止有人侵入,这也算不得上障眼法。
再往里走,里面的石器更是多,而且都偏大,不像是废弃掉的石器,外观完好,没有半点磕碰,最多就是积了些尘土。
她突然站定在原地,眼神带了些震惊的望着近前方的墙面,墙面映照着烛火摇曳的光芒,阴暗交错之间,上面有一道小口,露着一点自然光。
烛灯,断然不可能多年不灭。
她隐隐有些猜测,脚步没再犹豫,迈着步子往里头走去。
拐过那个拐角,果不其然,正前方书桌上摆着的便是一盏烛灯,烛火像是点燃了有一会儿,落下的蜡油凝结在桌面上。
四周都是展柜,展柜上放着的都是花瓶大小的石器,四神兽居多,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象,零零散散的,但都一个模子,做的倒是极多,地上零碎的放着一些打造的石器,几颗打落的石子甚至还没处理掉。
这里许是有人居住,是何人,她还猜不到,姚伯说过,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情,那也就是说,不可能是村中人。
她依着桌上那盏更为亮堂的烛光,环视了一圈。
这是个断路,没有继续下去的路了,难道娘说的财宝指的不是金银?还是这些金银被人发现,早就洗劫一空。
后者居大概率。
耳边响起琐碎的声音,她敏感的转向声源,正是那道露着自然光的空档,现在那个小空档已然是一个大的缺口,有人动过?
才刚这么想,一个酒葫芦哐当一下砸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哎呦,可别给我撒了。”一道年迈的声音从上面响起,声音略微还带点心疼和担忧。
沈澜视线牢牢盯着那个拐角,她如果要离开这里,必须经过那个拐角,她肯定会被发现的,不如就随机应变,正想着一个老伯从上面跃下来。
老伯没有立即发现她的存在,等他蹲在地上心疼的捡起酒瓶打量了一番才注意到她的身影。
那老伯眼神似乎闪过一抹诧异,一时间抱着酒壶没说话。
沈澜想了想,吹灭了手中的火折子收回衣袖,微微欠身:“实在抱歉,无意闯入您的居所,我马上离开。”
那老伯连连咂嘴,走进她身边,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难不成还生了个男童,你这娃娃长得怎么这么像她。”
她这才想起自己是男儿打扮出的门,眼前这个老伯应该是把她当作男儿身了,想罢,她试探性开口:“老伯,您是?”
“不会是什么易容术吧。”老伯咂了声嘴,摸了摸胡须故作姿态道:“我是何人无需你管,现在需要知道的是…”他拉长了语调,一字一句清晰道“你是何人?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谁派你来的?”
依老伯的话,她已然感觉到,这老伯单纯结局在此,而依他的谈吐来说,应该也不是普通之人。
也许…
“我娘生前告诉过我这个地方。”她不能暴露太多,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恐会有所磨难,莫了,她补道“您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