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她又斟酌着开口问道:“你与周公子,没下文了?”
陆萤一怔,许久没有听人提到他,如今措不及防地听到竟然有些慌张。
“哦,没了啊。天南地北的,怎么也凑不到一起。”
“怎么不行?陆祺不就嫁到京城了吗?还是他们家里不同意?”
陆萤摇摇头,“都不是。”
“那是为什么?”连翘一直都想问清楚,她分明看得出来,陆萤是喜欢周临渊的。
“是怕陆伯父没人照顾吗?”
陆萤默默不语。那便是认了。
连翘急了,“陆伯父若是知道一定会怪自己的,陆祺既是收养来的,她受到的恩情自然比你大,她都不想这么多,你何苦为难自己?大不了将陆伯父接到京城养着啊。”
陆萤苦笑,是啊,养恩大过天,还不完的。
“他住不惯的,还是这里好,乡里乡亲都十分亲近。”
“也是,”连翘能理解陆萤的孝心,却还是为她可惜,“以后也不知会便宜了谁。”
“嗯?”
“娶你的人啊。”
陆萤被她逗笑了,“过奖过奖了啊。”
连翘想到了白丞晏。与她们年岁相近的人不少,但亲近的也就是白丞晏和齐二了。
齐二一直心悦陆萤,但陆萤似乎并不喜欢武夫。
白丞晏马上便要参加秋试了,若能中举,与陆萤倒是般配。
连翘一边铡药材,一边在脑子里胡思乱想。
陆萤见她出神,也不出言打扰。安静地在一边帮她递药草。
两人就这么配合着,消磨漫长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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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酸酸甜甜最得人心
第18章 身若浮萍
云来客栈近来没什么客人。大多数客房都闲置着。只有一间住着一位长期的客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总也不在房间。
应夫人也没心思管生意了。
临近乡试,应夫人比白丞晏都紧张。
她让白乐山停掉了书院的课,一心教导儿子。
白夫子觉得对不住书院的孩子们,愧疚难言。谁知这个消息一出口,学生们都乐疯了。名正言顺地不用上学堂,他们自然高兴。三三两两地计划要去哪儿玩。白夫子无奈地笑笑,安安心心回家教儿子了。
应夫人张贴出告示,将客栈的堂食也停掉了。山寺镇的人都知道白丞晏要去乡试,一见着他向他投来鼓励的眼神,让白丞晏好不自在。
他借口闷得慌,躲到溁河边去看书。
周临渊送给他的那些书都是他之前只听过书名却从未看过的古籍手誊本,十分珍贵。
拿回来后,他手不释卷,只觉得头脑都通达了。难怪周临渊如此博学。
翻过手里的一页,白丞晏的思绪随着河水飘远了。想到周临渊,接着便想到了陆萤。
陆祺嫁到京城后,眼瞧着她有些郁郁寡欢。
从前她待客待人,都是十分周到热情的。如今,笑意未减,却总觉得有些孤寂落寞。
收起书,白丞晏往陆家酒肆去。
酒肆的客人不多,零星的几个分散在大堂。
陆萤独自倚着窗子晒太阳,出神地想着什么。
白丞晏没有进去,他走到陆萤所在窗子前,“嘿!”一声,故意吓她。
陆萤回神,见是他,笑笑说道:“出来放风吗?”
白丞晏点头,“闷在屋里,头发昏。”
“时常出来走走,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正是。”白丞晏重重地点头,“不如,一块儿去河边走走?看你也没什么精神。”
陆萤回头看看大堂,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溁河边的柳树枝繁叶茂,随着和风轻舞。岸上的野草冒得老高,时不时搔到人身上,叫人觉着有些刺痒,却不难忍受。
白丞晏先陆萤一步走在前面,笨拙地为她拨开两边挤占到小路上的野草,像一个尽职开路的忠仆。
陆萤笑着跟在他身后,难得的有了放松的心情。
“还记得念书的时候,我们常常溜出书院来河边打水玩。”
“对啊,湿淋淋地回家,还要被爹罚抄书。”
“谁让你爹是父子呢。再说,若不是白夫子严格教导,你也不会被教成这样。”
“在你心中,我是什么样子?”白丞晏突然地问。
陆萤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忙道:“我是说教得很好,聪慧儒雅,温驯有礼啊。”
“那,周大哥在你心里是什么样子的?”
陆萤听到白丞晏忽然提起周临渊,心竟不自主地跳了一下。有些慌乱。
“怎么说起他了。”她不自然地说道。
“周大哥芝兰玉树,才学相貌样样比我好。”
“话不能这么说,你自有你的好。”
白丞晏点点头,“我知晓。我自当用功读书,做一个可靠之人。”
“你一定能中。”
“嗯。”白丞晏看着她,郑重地点头。似乎在对着她承诺。
陆萤看向河面,河水汤汤,自西向东奔流不绝。柳树的叶子吹落到河里,随波逐流,被带去不知名的远方。
她莫名地觉得自己现在就像那片叶子,正要被推到什么地方去。
白丞晏静静地待在一旁,不打扰她神思游走。
日暮西山,橙红的晚霞落在两人身上,在河岸边的缓坡上拉出两道长长的人影。
前来寻儿子回家吃饭的应夫人站在坡上,看着并立的两人若有所思。
陆敬烟最近不好好在家酿酒,开始琢磨烧饭了。
云来客栈的大厨李罡因客栈封火,歇在家没事干,找陆敬烟喝酒。陆敬烟把人叫到家里来,不备酒,反而把李罡拉进厨房,让他教自己两招。
“奇了,你不是一向号称什么君子不入庖厨吗,怎么想起来学做伙夫了?”
陆敬烟不会做饭,自他妻子染病去世后,他从来没有进过厨房。
带着两个女儿在山寺镇落脚后,他们不是买着吃,就是接受乡邻的接济。可以说,陆萤和陆祺都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
已近不惑之年,怎么突然转性了?
陆敬烟把菜刀塞到李罡手中,“想做给我女儿吃。”
陆萤十三岁起,就挡在陆祺前面担起长姐之职,开始下厨了。
酒肆开起来请了厨娘后,才让她从厨房脱身。
陆敬烟到现在都记得,年仅十三岁的陆萤踩着木墩子站在灶台前,费力地举着铁锅的样子。
小小年纪,便将陆家扛在自己肩上。
一想到陆萤那故作坚毅样子,陆敬烟就觉得心里发堵。他对不住那孩子。也不知该如何纾解自己的愧疚之心,恰好碰到李罡,便想下厨聊表心意。
陆萤成日待在酒肆,哪里知道陆敬烟不去酿酒,竟整日研究做菜。
她清点完了账目,准备关门回家。才发现,齐二一直没走,就在门口的桌子上坐着等她。
“怎么还没走?”
“有事跟你说。”齐二好像很难开口的样子。
陆萤便说:“好啊,边走边说。”
锁好酒肆的门,齐二送陆萤回家。
一路上,齐二也没有开口。陆萤也不催他。
眼看着要到青芜巷了,齐二停下脚步。
陆萤也跟着停下来。
“我要去参军了。”
陆萤开始很惊讶,她没想到齐二会这么快去参军。可稍想一想,也就不意外了。齐二跟着孙师傅学功夫已有数年,他一直立志报国成人。
“什么时候决定的?”
“去京城的时候,便听闻有征兵的消息。半月前,秦州府衙贴出来告示。”
陆萤顿了顿,“军中操练辛苦,刀枪无眼,齐二哥,你可想好了?”
齐二点头,“好男儿必当志存高远,若一辈子都躲在这里,庸碌无为,那我岂不枉活一世。”
陆萤也知道齐二的志向。他从小没有父亲,只靠母亲一人将他抚养长大。因着母亲,他没少受人冷待。心中自是有怨愤不平。
“我明白。”
“只是……”齐二欲言又止。
陆萤却知道他要说什么。“我会帮你照顾好你娘的。”
齐二感激地看着她。“多谢。”
陆萤笑笑,“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个了。”
齐二知道,陆萤不喜自己的母亲,但她从来没有表现出来,逢着年节还给他们送些肉食来。
其中有何隐情齐二不知。但他以后上了战场必然凶多吉少,必须要将母亲托付可信赖的人。
“就送到这里吧。”
站在青芜巷口,陆萤和齐二道别。
齐二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进去了。”
“好。”
看着陆萤进了陆宅,齐二泄了气。暗骂自己没出息。
就算知道了结果,再多问一句又有何妨?
可又一想,自己家徒四壁,才貌两无,母亲又……她连周临渊都不要,怎么会看得上自己?
此去艰险,也不知能不能如愿回来。若他能杀出个名堂来,若那时她还未嫁,他再来与她求亲。
走过堂屋来到后院,陆萤闻到了一股焦糊的气味。
循着味道来到厨房,就见陆敬烟正在里边忙碌。
“爹,想吃什么我帮你做啊。”
“不用不用,你出去,马上就好了。”
陆敬烟把陆萤赶出去,“你去坐好,马上就能吃了。”说完就又去忙活了。
陆萤没有走,她趴在门边偷看。
陆敬烟虽然手忙脚乱,但下厨的步骤却是对的。
陆萤带着满头的疑惑去饭厅坐好,搞不明白父亲的名堂。
“来了来了。”
陆敬烟把一盘小白菜端上桌,又返身去了厨房。
陆萤跟着他去,陆敬烟交给她一盘蹄花肘子,自己则端了一碗白芨猪肺汤。
“好了,快尝尝。”
陆萤举着筷子,“这都是您做的?”
“昂。”陆敬烟不无得意地说。“特意跟厨子李学的。”
陆萤仔细瞧着,白菜是手撕的,肘子边缘有些黑糊,猪肺汤上面飘着白色的油沫。
“不错不错,出师了。”陆萤在陆敬烟期待的目光中频频下筷,嘴里塞满了食物,不住地夸赞陆敬烟的手艺。
陆敬烟看着女儿狼吞虎咽,忙道:“慢些慢些。”
“真的好吃。”陆萤含混不清地说。
“好了,别吃了!”陆敬烟抽掉陆萤手里的筷子,一手一个盘子把菜端走。
转身时,他的眼眶已然湿了。
陆萤费力地咽下口中的一大团白菜,眼眶红红的,低垂着头。
陆家父女二人都在为对方着想,为了让对方开心,虚伪地粉饰太平。他们脸上笑着,可一对望,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痛意。
陆敬烟深怀着对女儿的愧疚和心疼,一心想要弥补她。
陆萤敏锐地体察到父亲的小心翼翼,于是更加小心地裹藏着自己的情绪,扮演着一个如同从前一般明朗的陆萤。却让父亲更加心疼。
亲人之间,因为情义,而非本意地互相折磨。
晚上,陆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须得想办法解决这个棘手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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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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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草蛇灰线
陆家酒肆张贴了一张招新的告示,要求是五官端正,身体健壮,能搬酒运酒,招呼客人。
这不都是齐二的活儿吗?难道他不干了。
是啊,要去参军了。再过三两日便启程去往秦州府衙。若能选进去,就要上京城的军营训练去了。
消息传开后,人们纷纷称赞齐二,都说看他不是池中之物,将来必定能成就一番伟业。
不过也有人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打地洞。能成什么好?
外面的风言风语没有刮到陆家酒肆来,酒肆内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齐二受了陆家许多恩惠,如今却要一走了之,心下过意不去,所以加倍努力地干活。把新换下来的酒缸子都刷洗干净晾出来了。
陆萤劝不住他,索性也由了他去。这样他也能安心些。
来应征伙计的人不少,却不尽如人意。要么是垂涎陆萤的姿色,要么是一把年纪的老者,还有乳臭未干的小儿。
陆萤连着看了好几天,没一个能用的。
离齐二启程的日子越来越近,陆萤不禁着急起来。
找不到接替他的人,齐二哪里能放心地走呢。
为了尽快落定人选,陆萤甚至亲到街上去散告示。
看看着齐二的神色越发纠结,陆萤也越发心急。暗下决心,再有来问的人,只要不超过五十就要了。
这天一早,陆萤刚开张,就来了人。
那人身高七尺,面容板正,两条眉毛又粗又黑,杂乱地挂在眼睛上方。再差一点,就要连到一起去了。
陆萤扫了一眼,还以为是来喝酒的客人,边搬着板凳边招呼他坐。
“掌柜的,我来应征伙计。”
“嗯?”陆萤停下手里的活儿,忙开口,“快请坐。”
那人面无表情地依言坐下,那位置背对着酒肆大门。这便给陆萤让出了上座。看来是个懂规矩的人。
陆萤摆出掌柜的架势坐在他对面,微笑着问他,“我们店招的是干苦力活儿的伙计,还得跑堂吆喝,你愿意吗?”
那人点头。
“薪酬方面有什么要求吗?”
那人想想,伸出三个手指头。
“三钱银子?”陆萤确认道。
又点头。
“可以。不过,你晚上要住在店里看店,睡在大堂,你可愿意?”
“嗯。”
“那便成了!”陆萤总算把心里的担子放下了。“对了,你还没说你的名字呢,我怎么叫你啊?”
“晁邑。”
“看你的年岁应该在我之上,便叫你晁邑大哥吧。待会儿领你去见我爹,就是大掌柜的。”
“好。”
叫人先带他去后面看看环境,齐二来了。
“齐二哥,找着人了!”陆萤迫不及待地告诉齐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