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行——梅行舒
时间:2022-06-23 06:43:10

徐青慈常在此项上偷懒,所以即便练习时长颇长,功夫却没怎么见长。
好在在这上头,徐赋的要求不太严格。
徐青慈脑袋里只是一张张精密暗器的成图,颇为心不在焉,跑板跑得没什么精气神。
师兄弟们倒也习惯了她这有一搭没一搭的跑板,也只自顾自练着,思考剑法的思考剑法,想姑娘的想姑娘,想吃的想吃的。
一时间,只有脚步踏上木板的密集声响,以及长短不一的呼吸声。
打破这惯常的平静的,是一道骤然破空的青色烟火。
——
平沙坡方圆十里地上,小三成的人会武功,一成的人还在学,大半的虽说不会,但也会配合武门管理,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就会发一波警报。
青色可不是什么好色,象征的是有人闯入,还伤了人,不过应当还未至什么烧杀劫掠的地步,不然就会是红色的警报。
徐青衡虽然也没年长个好些几个月,但也算是这拨弟子中的老大,闻声便立刻判断出警报的方位,然后朝师弟们说:“吴响,戴濡,宁闻,你们三个去东南方向,胡三,贾黎,跟我去偏西的位置。”
徐青慈立在一旁,指着自己的鼻梁问:“哥,我呢?”
“你就留在这里,有事情就发警报。”徐青衡说,“最好不要出屋。”
“听话。”
徐青衡走之前,还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
徐青慈只好点头,说:“我知道了,哥,你小心点儿。”
徐青慈的确是想听话的,但是奈何徐青衡和几位师兄走后不久,她又听到了一道清晰的警报声。
奈何这警报冲天而起的地方,离她不算得远。
徐青慈本就不太坐得住,便从怀里掏出个铜板子,心念着:正面就出去,反面就乖乖留在屋里。
于是她将那铜板子抛了出去,铜板落地,正正地显着“宣德通宝”四个字。
徐青慈立马取下沙袋,配好袖箭和短剑,飞身出了门。
不过行了小半里,就有两道影子轻飘飘地跃过了她余光所及之处。
徐青慈知道自己找对了方向,脚步便放得更稳了些,将袖口扯了扯,让袖箭藏得深些。
平沙坡一带自从几年前一场还算大些的匪乱之后,倒还一直风平浪静。
近几年,徐青慈基本都没有见过有人拉响过警报。
徐门派遣弟子挨家挨户地送去备用的鸣警烟火,甚至隔三差五就差人在村镇上演示一番怎么正确使用,所以村镇上的人大概都能及时拉响警报。
徐青慈这才想起两日前似乎有人在屋顶上跑,说不定就是今日这伙人!
她一拍脑瓜子,感觉自己似乎误了事。
此时懊悔也晚了,徐青慈握好短剑,急匆匆地追着那两人的步伐。
幸好那两人的脚程不算得快到隔三差五跑山路的她完全追不上的地步,所以她还能堪堪跟在后方。
徐青慈虽然不怎么看得清身形,大概还能看清他们身上衣物的颜色。
一坨青,一坨白。
青在前,白在后,似乎是在穷追不舍。
不过不久之后,那前面的青影停了下来,后面的白影也跟着顿了下来。
徐青慈蹲在树丛后面,暗自看着顿下步伐的两个人。
那两人都是男子,白衣的看起来是个中年人,青衣的背对着她,身形单薄些。
那白衣人面相温和,气定神闲,右手正抡着一串如意子,闷闷地笑了笑,又道:“年轻人,你手上的东西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何不交由我,将它送到需要的人手上?”
“前辈一路追我追到了蜀郡,当真是不拿到东西不罢休,晚辈倒是领教到了。”
青衣人也笑,只是明显笑得没有什么气力,想必体力有些透支了。
“不过是个小玩意儿,不值得你付诸这大好年华。想必你也是被什么前辈糟老头的诓了罢,护送这么个东西。”白衣人仍是笑着,但那笑容却微微有些凉。
青衣人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颇有些无奈道:“那只好再跟前辈动手了。”
那白衣人似是有些伤感,只道:“罢了罢了,我这双手,也不多你一人的血。”
徐青慈听到一个“血”字就有些胆寒,不过还是稳住身形,看这两个人的殊死一搏。
不过就连徐青慈,在十招之内也看得出来,那青衣人身法灵活,应对也不错,但那白衣的中年人还是稳稳占了上风。
所以这殊死一搏,也仅仅是青衣人的殊死一搏罢了。
转眼之间,两人来来回回过了二十来招,忽地不约而同地退开半步,停下了交斗。
白衣人依然慢吞吞地抡着手上的如意子,已然敛了笑容,冷声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徐青慈此时望着了青衣人的脸,那人果然年轻,不过因为距离原因,她还是只能瞧个大概,不能判断出更具体的年段和五官。
青衣人仍然道:“晚辈功夫浅,自然不敌前辈。但是……”
他忽地一顿,又轻笑了一声:“那东西已经不在我手上了。”
白衣人面色一凝,忽而又冷飕飕地笑起来:“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于是白衣人便更不多废话,脚法更为诡谲难测,身为局外人的徐青慈,感觉一瞬间这人多出了六七双腿来。
也不知那青衣人有没有看得分明,但因为此前体力不支,加之白衣人似乎已真正动了杀念,出手也更快,青衣人就更占了下风。
徐青慈不知道孰黑孰白,但因为要个东西就大动干戈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入流之辈。
徐青慈微微闭眼,一手轻探入袖口,已摸上了蝴蝶钢片。
她再一睁眼,一瞬间呼吸似乎都停住了,心跳声密如擂鼓,但时间却像是放慢了数倍。
她认真地盯着那白衣人的一步一动,几个瞬息之后,找到了那关键的一点,一启蝴蝶片,袖箭猛然飞出。
白衣人显然没预料到会突然飞出一支箭矢,只迅疾一躲,虽未被伤及要害,却生生被刺了手臂。
方才他能感觉到有人在周边,不过没太在意,不想竟然是眼前这不识好歹的人的后手。
徐青慈这袖箭是单发袖箭,一次只能发出一支,不过一筒能装十二支箭。
但问题是,她压根儿就没装满。
方才她准头也不太精,此时也只能火急火燎地跳出树丛来,逮了那青衣人便奔了出去。
那白衣人因自己遭了暗算而怒意渐浓,一拂袖就动身追了上来。
被徐青慈拉着跑的青衣人由着她领着跑,问她说:“那是鬼步白如行,跑得再快他也追得上,附近有没有什么可暂时躲藏的,最好你能进去,他人却进不去的安全地方?”
徐青慈方才头脑一片空白,此时经他一问,才被唤起了些神智。
一个地方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鬼门。
 
第3章 鬼门
 
徐青慈驻足在了一山间水池边。
这水池连着山上一道浅浅溪流,看起来不过是一处普通的天然水池,一年里积的水都不算得深。
但是一般人不会知道,这水池底其实暗藏玄机。
方才徐青慈凭借对此处的熟悉抄起了小道图了个优势,能暂时甩开追踪的人,领人来到了这里。
不知那所谓的鬼步能鬼到什么地步。
徐青慈不敢耽搁,立马沿着水池边的青石敲敲打打了小一阵,终于找到了能动的一块儿。
她将那石头轻轻挪动了一下,水池底便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
旋即,她面前便多了一条“路”。
此时,那水池竟然生生“裂”开了似的,逢中凭空多出了一条梯道来,溪水顺着阶梯缓缓淌了下去。
那青衣年轻人没料到这突然出现的姑娘还真寻到了一处看起来十足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徐青慈抬眼望了他一眼,他便轻点了头,跟着她下了阶。
阶梯通向的是连着废旧机关城的一条密道。
此机关城并非那人人传言似吞魂城的临阳城,而是旧时天枢门总府所建的一座机关城,处处连通着大大小小的密道和机关,堪称当世一绝。
不过,这一块不算得是什么安全的庇身之所,而是旧机关城内被人称为“鬼门十八关”的入口之一。据闻,是当时考核弟子所用的一块地方。
进入密道之后,徐青慈立即将方才的入口封住,密道内暗了一瞬,转而竟然亮起了几盏莫名其妙的灯火。
徐青慈这时才算看清面前人的面容。
这人不知到弱冠没有,大抵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五官初初长开,眉毛不浓不淡倒是恰到好处,一双眼睛颇亮,泛着点琥珀色。
似更倾文而非武。
“一个通道大概只能容一人行过。”徐青慈指了指密道连通的两头口,“因为这一处有能判别承重的一道机关,重量超过便会被封住前路。”
“你这么说,是不是对胖子不大友好?”
不想身边这逢难的不知叫侠客合适还是公子合适的人竟开了句玩笑话。
“唔,好像是的。”徐青慈倒是认真想了想,遂摆手,“但此地就是如此,我也没什么办法。”
“这里难道就是……”此人微微蹲下身子,似打量了一番。
密道常年封闭,气流并不畅通,还生了些苔藓。
方才有些水灌了进来,但干得极快,大半已经被这脚下的石板吸了进去。
而石板上并不光滑,而是刻着一些符文,似有星象,又有一些大大小小的人像。
徐青慈见他在打量四周,其实心底也没底。
她……说不定是引狼入室呢。
“天枢门?”
不想,这人点出了此地原属。
徐青慈心中咯噔了一下。
虽说天枢门当年盛名一方,但是因为门派隐居于蜀郡平沙深山之中,风头其实并不算得大。
因那“千古罪人”的大手笔,天枢门又成了令人畏惧的一个名字。之后被几支军队胡乱搅了一通,慢慢地更是销声匿迹了。
而这人,又是如何从这里就判别出了天枢门?
徐青慈不知如何去套出此人的身份,便也不套了,只道:“从此出发,经过五道门,你就可以再见到我。”
话一出口,徐青慈总觉得有点怪,但也不知如何说更为恰当,便也顺着话说下去,一手在空中比划,大概给这人讲了大概的机关布局,以及如何避开险要的关卡设置。
也不知这青衣人听没听进去,只微微点着头,目光更像是打量着她这个人,教徐青慈有些不自在起来。
不过这个当口,她把能说的都说了,算是仁至义尽了。
能不能在第六道关顺利会合,不是她能决定的。
当时徐赋捞她这只“落关狗”,生生将第六关打出了个大洞,所以当时第六关的地方应该就有了一个出口。
到了那处,她便能到达临清月亭一带,然后出去找徐青衡他们。
一面有点担心这看起来秀秀气气的人,一面凭着记忆上躲下躲,最终徐青慈很快来到了通道的第六扇石门。
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还不由得呛咳了几声,然后摩挲了一阵石门上的古锁,依着榫卯的结构拆了。
迎接徐青慈的是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不过她身后立马落下几道脚步声,这人竟然后脚就到了。
他石青色的衣袍上沾了不少灰,臂上还划开了道口子,一看就是前面五关吃了不少瘪。
徐青慈想到这里,虽然知道十分不厚道,但就是忍不住憋起了笑。
“这位姑娘,至于这样笑我么?”那人其实毫无怒气,只是有些散漫的无奈,秀气的长眉一展,竟令人有几分宽心。
徐青慈清清嗓子,雪亮的眼珠转了转,又指着头顶说:“此上方便是出口,你且随我出去。”
“不过——”,徐青慈忽然道,“你得先自报家门。”
“楚晔。”青衣人自报了姓名,“倒没什么正经门派,出身小门小户。想来姑娘才是此地名门之后。”
徐青慈还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来日必相报之类的。
结果楚晔没说话了,倒是顺着她方才指的地方瞧了瞧。
他们的头顶确实透下了几丝光亮,的确像是此处的一个漏洞。
徐青慈倒没太想主动自报家门,还觉得那“名门之后”听起来有几分讽刺。
于是她没怎么回应,只道:“退后些。”
楚晔按着她说的退后了两三步。徐青慈一手重扣上袖箭,对着斜上方弹出一箭。
顶上传来一阵微弱的响动,随后便有些许砂石滚落了下来。
她转而又朝壁上均匀射/出三箭,以此为借力点,轻跃至密室上方,推开了当时压着大洞的石板,重窥得天光大明。
楚晔顺着她的法子,也很快离开了那神秘的地下世界。
倒是徐青慈,重新掩上那石板时,还恋恋不舍地望了那底下一眼。
“你那箭镞上淬了毒?”
楚晔却忽然问。
徐青慈抬眼望了一眼楚晔,随口应道:“不错。”
箭筒里未装满十二发短箭的原因,其实就是因为前段时日新调制出的毒汁还未来得及用到箭镞上去。
徐青慈的箭筒里,现在是一支箭矢都没有了。
楚晔轻笑一声:“怪不得白如行追得那般慢。”
又心道:怕是会因为吃了一个小丫头的暗算悔得肠子都青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徐青慈下的毒一点也不烈,更不是什么令人七窍流血而亡的致命毒,只是简单的拉肚子的毒。
她问:“你藏了什么宝贝,那鬼步要这样追你?”
“那可不是什么宝贝。”楚晔仍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无奈模样,“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徐青慈脑子里闪过无数问号。
不知道是什么,还这么拼命去护着?
不是这人脑子有点不好,就是她太无知了。
“不过我现在需要去将这东西取回来。”楚晔拍拍手上的灰,“这里往学堂怎么走?”
徐青慈算是知道那日屋瓦上的踏行客是谁了。
在路上她只想着到学堂的时候,要不要顺手发一道警报。
学堂听堂的门只是虚掩着,被风懒懒一吹,便开了。
只见范夫子淡然坐在檀木小几前,正呷了口刚泡好的竹叶青,端详着手中的一个木盒子。
那木盒子黑得发沉,若离远些只会当这是个混木头,不见一丝儿缝,哪里会知道这其实是个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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