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祖师爷辈的那几代人开始,挖洞造门成了天枢门门下弟子割舍不了的爱好之一。
徐赋指了指那十二铜像,说:“这铜像会根据你踩的不同位置而移动并且发出攻击,目前改动过后,一次只能一个铜像移动。时间长了,数量会增加。之后我给你们一张图谱。”
待徐赋刻意有顺序地踩过几个地面空格,右墙上的石门便开了一道。
走过新的这一道石门,徐青慈鼻尖蹭到了股似有若无的幽香。
徐青慈放缓了呼吸问:“舅舅,这处有毒?”
只见此处新开凿出的一方天地墙上是一面浮雕,其上主要有四个不同表情的女子像,只不过都手捧着一个罐子状的东西。那罐子似乎不是雕上去的,而是立体存在的。
那罐子着色同人像截然不同,颜色异常鲜艳。
“也不能完全算是毒。”徐赋指了指那女像手上的罐子,“若是不小心破坏那罐子,两个罐子中的粉末会融合在一处,便成了毒。”
徐青慈应了声,便打量起此处,却没发现这里有什么通往后一关的出口。
徐青衡也抱着同样的疑惑,最终两人双双回望向那方浮雕。
徐赋道了声:“在这边好生站着。”
然后他持棍立在了此处空间的中心点上。
徐青慈只听见了一阵似是齿轮转动的声音,下一刻与浮雕相对的那面墙瞬间裂出几道整齐的缝来,最终爆发出无数明箭银针出来。
而徐赋那根棍子灵活变化,将这些纷繁而至的袭击尽数抛落在地。
这时候那面浮雕才缓缓从中而开,原来这面墙就是一扇门。
徐赋又带徐青慈和徐青衡走了几道门。
这下徐青慈也算是知道了鬼门的一些套路,横竖都是躲暗器绕机关,最恶心的一关便是站在绳子上大展身手。而此处同她先前自水池而入的那五关也都不在一个级别上,明显更为要命。
一遭走下来,徐青慈怀疑徐赋是不是真心想践行那许诺了,怕是只是想让她好生待在平沙坡里练剑练剑再练剑。
入口之处另一道被徐赋打开了的石门之后同起先走的这一路也大同小异。
徐赋领着他们两人走了一圈,便出了最终的出口。
总出口外是一处野花散开的空旷之地,徐赋将手中长棍给了徐青衡,反倒握起了徐青衡所佩的长剑。
徐青慈自打有记忆以来,几乎没有见过徐赋用正儿八经的剑。
此刻徐赋握着一把长剑,似乎凝视了那剑端半晌,方才道:“看好了,完整的平沙五式,我再演示一遍,你们要记住,五式相分,却又为一个整体。”
说罢,徐赋翻转手腕,长剑出鞘,剑尖轻旋出一道剑光,转而又在空中旋落出无数剑花。
这一招是平沙五式的起势,名为无尘,仅仅也只是让剑式有个漂亮的头,并没有什么实质的伤害力。
随即,徐赋便接连使出了仁、礼、信、义、智五式字诀。
仁字诀朴实无华,剑锋沉稳;礼字诀气贯长虹,极具力度;信字诀看似剑式较为单一,但最为坚不可破;义字诀则似疾风般锐不可当。
而智字诀,则最为灵活多变,其间点挑架封,颇具气势,仿佛有源源不断的力量自那手持剑柄之人的手上传来,以一击可碎人之志。
徐青慈不禁想起那颂德石碑上那句“平沙英才,高山远志”的话来。
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徐赋完整演示最规矩的那一版平沙五式,却是第一次不由自主地轻抚上了腰间短剑,感受到心中一股热血。
此后近一年的时光,除却晨起后一个时辰还随范夫子继续念些圣贤书,其余的时间,徐青慈和徐青衡基本都泡在这所谓的青铜鬼门之处。
一般晨起时,两人都衣冠周正,夕阳落时,基本都身上大小割伤不少,头发也都成了鸡窝。
——
一年后,青铜门内。
徐青慈手持短剑,正对着憨笑的猪头铜像正眉思索,转而才将手中短剑挑刺出去。
猪像手中盾牌迎上了她的短剑,另一手的长矛也朝她袭过来。
徐青慈轻巧地半压下身子,躲过那长矛横扫的范围,跃至那铜身后方。然而那铜身身形却也一点不笨重,很快就将长矛调转方向。
徐青慈便顺势踩上了那长矛,甩手便抛出一把“银光”,又翻跃而下。
那“银光”刺向了猪铜身的眼睛和咽喉,铜身立马不动了。
徐青慈正纳闷,谁知那长矛又一次向她逼近,她便立马持剑格挡。
长矛上传来的力度越来越重,猪铜像的头却疯狂旋转起来,最终颓然倒落在地了。
徐青慈方才洒出去的那一把“银光”其实就是一把她自制的暗器,取名为“月刃”。
月刃极薄,十分锋利,但平日又可化小,十分方便收入囊中。
那铜身的颈首之处是几个相连的小齿轮,此刻两个齿轮都被那月刃卡住,咯吱咯吱地响动,最终歇了菜。
“果然都是一样的。”
徐青慈收了几片掉落在了地上的月刃,又瞧了眼那地上保持微笑的猪头,默默合掌道:“猪兄,真是对不住了。”
原本摆放着十二铜身的地方,鼠铜身和猴铜身同样也没了头,龙铜身看似完整,但因为被徐青慈拆了一遍,铜头和身体都歪斜了大半。
猪铜身失去战斗力之后,地面隐隐响动起来,马铜身和牛铜身一道动了起来。
这两座铜身算是剩下的铜身里面尚且完好的两座,身上的划痕和破洞不算得多。
马铜身和牛铜身一个持长/枪,一个持斧头,同时朝徐青慈两面袭来。
徐青慈自然不会直接从正面去招呼,然而马铜身和牛铜身体格较其他铜身较高,所以立在跟前,就跟两座金刚佛一般,给人躲闪的空间极小。
徐青慈先退后一步,但是那斧头劈砍之势头强劲,立马变换了方向再次朝她面门袭来。
徐青慈委身一个翻滚,险险避开那横劈的斧头,绕过牛头像的半个周身,手上将两枚月刃抛向了马铜身的后脑勺。
但这马铜身活动还算灵敏,早在她躲避斧头又绕至铜身后方时,就开始酝酿长/枪的第二刺了。
所以那月刃只中了一枚,且因马兄的头颅似乎坚硬些,扎得还不算深。
徐青慈飞快侧身,躲在了马铜身的身后,而牛铜身的斧头这时猛砍而来,力度之大,甚至还砍断了那马铜身的长/枪。
马铜身就着一半的长/枪仍旧对徐青慈不依不饶,但牛兄又比较死脑筋,只要徐青慈跟他们俩站成了三点一线,牛兄就会砍上并肩作战的马兄。
起初徐青慈也没发现这一点,但是后来某一天机缘巧合之下就突然发现了。
果然还是应了那句“关卡是死的,人是活的”。
徐青慈没有到达“唯快不破”的高人境界,但谁叫那铜身里的机关还是不太灵活了,对于她的移动反应也是日久迟钝,其间的落差对于“三点一线局”来说,也是相当大的助力。
她也深感在此处同十二生肖铜像斗智斗勇,着实进步不小。
而至于后面那些群发暗器攻击,她只能算是堪堪避险而过。
至于在绳上控制平衡迎接那些个机关攻击,怕是还要个三五年才成。
思及此,徐青慈不禁握着自己的短剑唏嘘了一把。
第7章 远行
夕阳现影,徐青慈和徐青衡一道回了山上的徐门府阁。
洗整一顿过后,徐赋突然说有事找他们两个商量。
徐青慈不知道自家舅舅有什么大事情还要专程到徐门正厅里说,而且还只有她跟她哥,没有其他师兄。
徐青衡早些时候就到了,徐赋见徐青慈也到了,方才道:“都坐吧。”
桌上泡了壶茶,估计是跟范夫子喝的同一批的竹叶青。一个空茶杯底下还压着封信,似是封请函。
徐赋问:“薛伯伯你们都记得吧?”
“荆城的薛明薛伯伯?”徐青衡回道,“说起来,倒是很多年都没见过薛伯伯了。”
徐赋点头,又说:“薛宗常居荆城。薛明继任宗主之后,便更不宜频繁外出了。上一次他造访蜀郡,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徐青慈方才一下子还没想起来是哪个人,此时徐赋提及六年前来蜀郡的,才好生生地套上个确切的人脸来。
她依稀记得六年前有位徐赋多年的好友携着夫人还有次子来到蜀郡,据说是专程游山玩水一番,顺便叙叙旧,还讨教了一遭剑法。
当时她还是个山上滚了一身泥的顽劣丫头,回来后被林湘娘好生梳洗了一番才敢带去见人。
依稀也只记得,那是个面容温和的人,可比徐赋板正的脸要多好几分善意。
“这封请帖,是薛明长孙的百日酒。”徐赋将请函移至桌子中央,“门中暂时难以脱身,我想的是你们两个去走一趟。”
徐青慈和徐青衡一下都没有反应过来。
方才徐赋说什么走一趟?意思是他们可以出远门去了?
“舅舅,你说我跟哥都可以现世了?”徐青慈一双荔枝眼瞬间又亮了几分,掩不住兴奋。
徐青衡也在暗自高兴,但是隐隐有点担心自己尚未成熟的剑术。
徐赋难得笑出声来,朝徐青慈说:“论现世倒不至于。也就是让你们两个出去见见世面罢了,倒不用非要等到你把鬼门里的铜身机关都拆个干净。”
徐青慈知道自己还原的功夫不那么好,不过徐赋既然这么说,自然也是默许了他们两个目前的剑法不至于丢人现眼了。
“不过你自己弄出来的暗器,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乱用。”
徐赋的笑容立马敛了回去,忽地又严肃地嘱咐道。
徐青慈狠狠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到出门那日,徐赋却没来相送,一大早也不见个影儿。
吴响、戴濡、胡三和贾黎倒是齐齐过来告别。
“大师兄,小师妹,出门在外,可要小心些。”吴响说了句客套的。
贾黎笑了他一声,又说:“大师兄和小师妹近一年估计功夫飞涨,可惜我们还没见识一下呢,就要出门去了。送个贺礼吃个酒,该是好事,不是什么蹚浑水的事儿。”
戴濡道:“大师兄,小师妹听说此去荆城,一路上风景挺好,可要好生观望。”
胡三接过话来:“是啊,有什么好吃的到时候也捎点回来。”
徐青慈和徐青衡一面听着,一面也应着。
众人年纪都差不多,每次一板一眼地叫着大师兄小师妹什么的总是有些跨了好长一截的感觉。
最终嘻嘻哈哈了一阵,徐青慈和徐青衡检查了下马上挂着的些许行装,便双双跨上马去,顺便整了整身后包袱,正式向吴响等人告别。
路过学堂,徐青慈看到范夫子在那里闲闲站着,便又下马来,朝范夫子行了一礼道:“夫子,我跟我哥要出远门去了,暂时没法在你这背书啦。”
范夫子斜视徐青慈一眼,抬了抬眼皮,颇觉诧异:“徐赋放心你们两个小孩单独入世?”
徐青慈答道:“也算不得现世,就是出趟远门。”
范夫子听罢,嘴里又瞎哼哼一阵,忽地从袖子里掏出两个小锦囊出来。
“这两个锦囊好生带着,有歹人纠缠或是遇到麻烦之时,先开第一个赤色的,过五日再开第二个黛色的。”
他像个十足标准的世外高人,语气里也是一副高深莫测。说话喜说一半,留着点深沉的莫名其妙。
“夫子这话说的,像是我们一定会路途不顺咯。”徐青慈双手接过那两个锦囊,一瞧就发现这锦囊估计是平沙坡小西角夜市五文钱两个的香囊壳子。
“年纪大了,随口说说,不是怕你们碰到危险么,如果没有,自是好事。”范夫子哼出一声笑,“只希望是没用的。”
徐青慈小山眉轻扬:“夫子,你们曲陵范氏还会测算这些吉凶的?”
“什么你们曲陵范氏我们曲陵范氏,出门在外,切不可这般说。”范夫子顺顺长胡,“年纪大了,闲来摸个卦,打发时间罢了,不信其有,也不信其无。”
“那便谢谢夫子了。”徐青慈收了那锦囊。
徐青衡方才也跟着下了马,此时朝范夫子行了一礼,道:“多谢夫子数年来授业解惑,此去估计要有些时日才回来,望夫子保重。”
徐青衡每每说些套话时也极其严肃认真,教徐青慈也不好意思再没头没脑地说什么,于是她也跟着再行了一礼,方才跨马离去。
待徐青衡和徐青慈坐骑马蹄扬起的尘土归了寂静好些时候,范匀才又悠悠转过身子来,朝身后的人说:“我还以为你真放心他们两个随便出去呢。”
徐赋缓呼出一口气,道:“不放心又如何,放心又如何,纵然是躲躲藏藏,也躲不过必到之劫,陈年之祸。”
范匀只朝学堂内走去,道:“不说这些,徐门主,进来喝茶吧。”
徐青慈和徐青衡经半日奔旅,先是出了蜀郡地带,到了顺安和泉城的交界之处。
此时尚还是乍暖还寒之际,小茶棚里只零散坐着几个人,大多穿着薄袄。
其间两人正议论着什么宝贝秘籍之类的事情,原本徐青慈也只是随意听着,但听到“浮霖门”的时候,便不禁搁了茶碗,竖起了耳朵。
只是那两人闲闲地又说了两句,只道是什么场面惨烈,但后面也就没什么新的消息了,该是有什么人刻意压了下去。
徐青慈心头疑惑,难道浮霖门里面有什么值得倾尽全门性命守护的宝贝?
徐青衡也听见了旁桌的议论,但也觉得没有听见什么特别有价值的消息。
入了泉城,沿途大道十足平坦,徐青慈一路上吃了不少从前没吃过的糕点小吃,很是满足。而自泉城入荆城的路途也十分通畅。
还未至薛府,徐青慈就觉得自己已经被自然地笼至了一片并不恼人的热腾气之中。门前不少车马来往,人的说话声和高高低低的笑声挤在一堆,一股脑灌进了耳朵里。
薛宗府邸从外面看并没有十足气派,门匾上也只简单刻着“薛府”二字。只是此时门庭若市,更显得热闹非常。
徐青衡在前递了请帖,门口招呼的门丁立马更为热情道:“原来是徐门少爷和千金,快里面请。”
踏入门内,又有一串的家丁连连唤着:“欢迎徐门少爷千金。”
徐青慈被塞了一耳朵的少爷和千金,脑袋却愣是没办法将自己同那“千金”的称呼联系在一起。
被人群簇拥着的中心处,一位锦衣的妇人听到“徐门”二字,顿时转过身来,问:“徐门少爷和千金,在哪里呢?”
这位便是薛夫人,同她并立的家主正是薛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