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行——梅行舒
时间:2022-06-23 06:43:10

徐青慈自然是不知道的。
但是薛府一定出了事,而抓走徐青衡的人更是神秘莫测。
“这里不安全,接着跑。”楚晔呼了口气,“跟紧了。”
徐青慈突然觉得平日徐赋每日叫他们遍山跑是有道理的,毕竟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逃跑这项本事,实在是太重要了。
楚晔明显比她要能跑得多,又轻车熟路,想来一定是本地人。
而她只觉得东转西绕,脑袋都要转晕,脚上还得忙不迭赶快跟上。
他们一路不停歇地拔足狂奔,直到离开荆城城界。
——
“这里是顾家源。”楚晔停下了脚步,深呼吸了几口道,“在这里应该安全了。”
面前是同城界不同的似是村庄的地带,不远处正立着个牌坊,其上写着个“顾庄”。
“你知道那人是谁么?”
徐青慈喘了好些时候,又开口问道。
楚晔知道她指的是方才追她的人。
“也许不止一个人。”楚晔微凝了下眉,“你可听说过拾花人?”
“拾花人?”徐青慈搜刮着脑子里的江湖百闻,只找到了些模模糊糊的东西,对不上号。
楚晔自己接了话:“拾花人,就是养花蛊的人。花瓣刺入人身取血,可寻人,施毒,验血……总之拾花人手中的花,功效十分丰富,一时说不完。”
徐青慈想起了那刺入徐青衡后颈的一缕花瓣,还有方才飘过眼前的花,顿时心下恶寒。
拾花人是要寻人还是下毒?
若是寻人,寻她哥做什么?若是下毒,那她哥现在究竟在哪里?
“还有一道青影,方才我就是跟着那道影子才到了薛府附近,或许是……”楚晔欲言又止,似乎对自己的推测还并不肯定。
徐青慈一手紧握着短剑剑柄,道:“我得去找我哥。”
她简要地说了番方才徐青衡身上有花瓣,又被抓走的事情。
楚晔听罢,道:“你不必担心,你兄长应当暂时没事。若是拾花人有意抓走一个人,证明此人于他们而言,有一定的作用。”
“你脸色不太好,若是不介意,可以先暂居此处。”
方才徐青慈的声音有些颤,而配上那有些发白的脸,确实不太适合找人。
尤其,还可能是极其危险的人物。
她头有些疼,身上那股寒好像很久才退下去,转而又是一阵燥热。
过了好久,她才睡着过去,又做了一个无比绵长的梦。
梦里,起先是她变成了一个小孩子,但是困在屋子里,哪里都去不了,一个男人将她托起来,用胡子拉渣的脸来蹭她的。
转而是一个女人,虽然头发乱如败棕,但是面容光洁,手舞着一把长剑,刺砍着一片虚空。
然后是徐赋冷声叫她去跑山,而后是徐青衡,被几片花瓣划出了许多道口子,衣襟上,脸上,胸膛前都是。
徐青慈梦到此处,陡然被惊醒了,后背是一阵冷汗。
“醒,醒醒了!”
朦胧的实视线里渐现出一个女孩的身影。
那女孩双手高兴地舞动着,然后又兴奋地跑出了小屋子。
“醒了醒了!”
徐青慈听到那女孩奔出去之后又连喊了几声。
接着是高高低低的几个人回应的声音,具体说了些什么,徐青慈听不太清楚,倒是能听出楚晔就在门外。
“徐姑娘,你先去洗整下吧,阿翠带你去。”
楚晔走近了些,轻扣了两下门,朝徐青慈说。
徐青慈揉揉太阳穴,头还有些晕晕乎乎。
床头放着她先前挂在腰间的布偶,想来这布偶经一路狂奔,没有落在原地,当真是福大命大。
这一觉,该是睡得挺长的。
那开始守在她床头的姑娘就是阿翠,楚晔刚跟她说完,阿翠就蹦了进来,然后扶着她去洗澡,活把她当成个病号了。
徐青慈将自己身上的月刃取了下来,便跟着阿翠出了门外。
——
没走多久,她们便到了此处的澡堂。
澡堂是分间的木阁。每间木阁里均有一个莲蓬状的铁喷头,阿翠指了指那木阁间一处木钮,然后走上前去按了一下,顶上的铜片旋即被触动,提前打好的两桶热水和凉水会倾斜至一定角度,桶中的水同时落入槽中,顺着壁管流入喷头里从数孔中落下。
一见到这样的事物叫徐青慈如重回梦中一般。
她的脑中浮现出在徐门府阁房间里的那堆草图,其间便是有同这相似的一套机关。
不过因为没有个地方让她来倒腾,她倒是没能在平沙坡将这东西变为实物。而且因为之前醉心那些可以套在身上使的玩意儿,她压根儿也没放太多心思在这些大东西上头。
待洗整一番又吃了饭,徐青慈总算是觉得身上的气力回来了。
她这时候才开始仔细观察了下周围。这里大大小小的都是些农舍,鸡犬相闻,傍着条一衣带水的溪流,溪流的对岸还有几个似箭靶子的东西。
她这时候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更不知道徐青衡究竟在哪里。
灵光一闪,她忽然想到了临行时范夫子给的小香囊。
徐青慈在先前的衣服里摸了摸,摸出了那两个香囊,拆开了那个赤色的。
香囊里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留在原地。
徐青慈顿时扶额。
夫子该不会是逗她玩儿的吧?难道这几日都好生留在顾家源?
徐青慈将纸条揉了又展,展了又揉,复又探了探香囊,以为这里头还有什么玄机,却又捞得一把空,最终只能将纸条重新塞回去。
恰巧此时,方才似是外出的楚晔又回了来,身边是位年纪相若的少年人,浓眉亮目,十足精神。
徐青慈收好了月刃和香囊,立在了门口,开口想打声招呼,却又一时语塞。
那陌生的少年人瞧了她一眼,转而对楚晔笑着说:“怎么,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姑娘?”
楚晔倒没怎么笑,只道:“别贫了,小心吓着人家。”
“郑羽。”那少年人抱了个拳,算是对徐青慈打了个招呼。
“徐青慈。”徐青慈也抱了个拳。
楚晔见他们打完了招呼,倒也没说其他的,先是直截了当地说:“薛府都遭遇了不测。”
徐青慈此时虽然已经有了些精神,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还是不禁面色又白了几分。
“是全府?”
徐青慈觉得舌头都僵了一瞬,险些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都没了。”
楚晔略垂了眸,似是也在整理思绪。
旁边的郑羽也彻底敛了笑容,似是等着他再说一些其他的消息。
那个“没”字半晌后才在徐青慈的思绪里转化为一个更为直白的“死”字。
这个字带来的冲击一时间并没有那般猛烈,而当它具象化的时候,就尤为令人难以接受。
所有人都死了,薛家主,薛夫人,薛大公子,薛家长媳,以及薛府家丁。
所有人的交头接耳,热情款款,温和寒暄,甚至……还包括才来到这个尘世不久的小生命,都混在一片粘稠的血气里,消失得彻彻底底。
“我猜测昨晚光临过薛府的不只是拾花人,还有青狐。”
楚晔又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10章 顾家源
 
说起青狐,徐青慈脑子里便对上了个“北卓门”。
闻说北卓门为天下第一刺客盟,盟下有近百位顶尖刺客高手。
而在这其间,“青狐”的名头最盛。
传闻中的青狐早已经销声匿迹了快五年,有的人说他死了,有的人说他专为某位“大人”做事。
这些小道消息倒并不是徐赋说的,因为徐赋并不喜说关于刺客的事情。
而徐青慈是从山下镇子上茶楼说书的嘴里闲听到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昨夜我见到的那道青影应当就是青狐。”楚晔接着道,“虽不知他为何会同拾花人一道对薛府狠下杀手,但他们一定也是在找东西,或者找人。”
这时候一旁的郑羽瞧着不远处走来了人,拿胳臂肘碰了碰楚晔,楚晔便止了声,并没有继续往下说。
徐青慈见着阿翠突然又蹦了出来,身边还是个昨日未在此处出现的女孩。
那女孩明眸皓齿,眉宇间透着股张扬的自信神采,腰间插/着道八节鞭,行来便冲着楚晔和郑羽笑道:“晔子哥,郑大哥!”
徐青慈本来不是什么心思敏感的人,却也在称呼里听出了些疏近来。
不过,这声“晔子哥”着实有些好笑。
徐青慈本是想笑,但因为薛府的事情,和自己目前同徐青衡走散的情况,着实心里头沉甸甸的。
分明往日好像天大的事情对她都不能算是事情,可是此时她算是明白了往日林湘娘所说的“心里头总是存了点事”的心情。
——
三言两语间,徐青慈知道了那女孩姓顾名萱。
而阿翠拉着顾萱,十分兴奋地想“介绍”徐青慈,但是到这个节骨眼上,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不知道徐青慈的名字,突然着急地抠起手指头来。
徐青慈便又一抱拳,说:“徐青慈。”
“顾萱。”顾萱眉头一挑。
不知是此时突然太过感性还是怎么的,徐青慈总觉得这女孩瞧她的眼神有几分奇怪,可是她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奇怪。
“方才听见你们好像提到了‘青狐’,是北卓门的青狐么?是不是同城里在说的薛府的事情有关系?”
顾萱没有想了解突然冒出来的徐青慈的意思,先是问起了青狐。
楚晔简单地说了下薛府的事情,又道:“目前能搜集到的东西还是太少了,不过徐姑娘,我会尽力去找你的兄长的,就当还你的恩情。”
这话是朝着徐青慈说的,徐青慈也应了。
但是她总感觉顾萱的眼睛里迸出了几柄小刀子。
郑羽抵唇咳了两声,说:“这恩情可大了,你兄弟我都要折进去。不过,谁叫徐姑娘这么……”
顾萱的那眼刀忽然转向了他这儿,后面的“水灵”二字他生生咽了回去。
几人没凑着说几句,便散了。
顾萱只身出去,说是要打探消息去,楚晔和郑羽也说要去打探消息,倒只有阿翠留在了顾家源里。
徐青慈在荆城人生地不熟,待过的薛府又出了事,倒觉得范夫子那“留在原地”四个字倒还是有几分道理。
兴许是见着徐青慈一个人站在那屋子前头发愣,阿翠便指指小溪的方向说:“去,去那里玩。”
阿翠到了河边,便捡了个小石子略仰身又前俯,将那石子抛了出去。
石子腾空飞跃出了一条流畅的弧线,之后稳稳中了对岸的靶心。
阿翠高兴地原地起跳,又摸了两个小石子,略深呼吸一下,便又抛了出去。
那两个石子飞出的弧线近乎一致,可见其上附着的力道也是均衡的。最后,两枚石子也同时分别中了两个靶心。
阿翠是会功夫的。
徐青慈在平沙坡习武多年,虽然不少时候在浑水摸鱼,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但是一开始就能看得出来的眼力见,她便没有了。
看来这顾家源,也不是个简单的地方。
徐青慈见阿翠掷完了,自己也摸了三枚小石子,先是拿在手上掂了掂,才利落地一掷。
三枚小石子同时中了一个靶心,然后掉落在地。
阿翠眼睛发了亮,站在原处替她鼓掌。
徐青慈朝她笑了笑。
不过这时候凌空连续飞出了四枚小石子,每一枚都落在了靶子中心边缘处,还在上停留了那么一瞬,才落在地上。
“呀,扔歪了。”
楚晔拍拍手上的灰尘,转而又向徐青慈一笑。
阿翠接着鼓了几个大巴掌。
徐青慈问:“这么快就打探完消息了?”
“没有那么好打探,本是想找博古派的人搜罗点,结果今日没有寻到在溜达的。”
楚晔也学徐青慈的样子在旁蹲了下来,手中捻着枚石子。
“博古派,那是什么?”
徐青慈从没听说过什么博古派,一时间觉得这两日肚子的常识不过是漫漫大海里的一瓢水,根本不够用。
楚晔将那枚石子扔进了小溪里,细细说来:“博古派,也只是些普通的贩夫走卒,只不过眼睛尖,耳朵灵,久而久之,便掌握了许多小道消息,几十个上百个,成千个人散在各处,又相互有联系,便传出来个博古通今的名头来。”
“不过那消息有大有小,都是要算银子的,有些甚至还得算上几条命。”
“噢。”徐青慈稍微走了神,没精打采地回了声。
“是不是害怕了?”
楚晔忽然没再说博古派的事情,转而问了一声。
徐青慈自小野惯了,从来也不怕生,忽地经楚晔一问,才反应过来,原来此时的心情竟然是有几分害怕。
“我知道你担心你的兄长。”楚晔道,“不过拾花人行踪不定,身边可能有青狐相护,我们这的人,功夫都浅。”
“我知道。”徐青慈说,“你肯搭把手,已经算很好了。上次的木盒子,送到安全的地方了吗?”
徐青慈本是想到哪里说哪里,话一脱口,又觉得似乎有些徐赋常说的“冒犯”。
楚晔摇了摇头,说:“藏起来了,不算到了安全的地方,不过应当也没有安全的地方。”
徐青慈这时候也晓得看人眼色了,知道这东西干系有点大,便不再多问。
这时候阿翠又捧了一把石子过来,热情邀请他们继续丢石子玩。
徐青慈和楚晔各分了一把,不多时便扔完了。
阿翠又指了指楚晔,两只手舞了几下,嘴巴嘟起来,说:“吹吹!”
楚晔听后,从怀里掏出枚小竹笛,道:“行吧,那我给你们吹首曲子,想听什么?”
阿翠晃晃徐青慈的手臂,说:“你选,你选!”
“我就会一点,你最好说首简单点的,免得我献丑都献不了。”
楚晔轻旋了几周手上的小竹笛,像是那日告别时那般疏朗一笑。
恰好徐青慈也不知道几首曲子,便随口道:“那就‘忘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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