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夫人带球跑了——青鸢沉鱼
时间:2022-06-23 06:46:25

  陆熠停步,却没有转身,等待着下文。
  身后的人轻轻咳嗽了一声,似在斟酌,好半晌才又出声:“世子可否赐奴婢一碗避子药。”说到“奴婢”二字时,她的声音很轻,带着股无地自容的颤音。
  又是避子药!
  陆熠刚刚回复的情绪瞬间沸腾,他极快地转身,几步走到榻前,凤眸中寒沁沁的让人害怕,嗓音亦冰冷:“你再说一遍!”
  顾霖瑟缩了一下,双手下意识地抓住腰间的被褥,往后悄悄挪了挪,而后拜倒在榻上,满头青丝铺陈在锦绣纹样:
  “请世子赐奴婢一碗避子药。虽然奴婢身子寒凉,应当不会有孕,可凡事都有个万一,为了稳妥起见,世子还是让奴婢喝了避子药为好。”
  她一口气说完了这许多话,自认为理由充分,姿态够低,可对方迟迟没有回应,偷偷抬眼望去,就看到男人的脸色阴沉,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小姑娘心中疑惑,不就是一碗避子药而已,多少女人妄想名分,偷偷倒掉主家给的避子药,盼望着自己能够因有孕飞上枝头的?
  如今她主动提出,不让他忧心分神,反倒是触了他的逆鳞一般?
  陆熠袖中的手握紧又松,想要斥责几句,却发现并无话可以说,顾霖说的一字不错,一个婢女身份与主家有了鱼水之欢,喝一碗避子药合情合理。
  主家甚至还要夸她一句懂事体贴。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生气?
  陆熠太阳穴突突突地乱跳,脑海中沈安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挥之不去,让他更加烦躁不堪。
  顾霖茫然地看着他,见他心绪不佳,也不敢再开口,低垂着头,暖黄烛火中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天鹅颈。
  许久,男人在梨花木圆桌边坐了下来,他斟了一杯茶,待到心绪平静些了,正要开口,视线一转,忽然看到放在小榻上的一叠衣物。
  他问:“这些是什么?”
  顾霖闻言抬头,答道:“这些原本是我放在偏室中的衣物,徐大人晌午的时候命人搬来,还没有来得及整理。”
  与其说是来不及整理,倒不如说是她不想整理。
  住在正屋中就意味着要与陆熠日日相处,还要时不时与他……要是如此,她倒不如过回在偏室中食不果腹的日子,至少那时候,不伺候陆熠的日子里,她可以躲在偏室里做回自己。
  可这些想法,她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顾氏刚刚仰仗陆熠脱离死罪,她不能忤逆了这个男人。
  她害怕陆熠哪天就收回承诺,又要将顾氏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陆熠不咸不淡地“嗯”了声,继续喝了口茶水,凌厉的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那堆衣物。
  忽然,一抹银白映入他的视线。
  那物件放在所有衣物的最下方,很是不起眼,可还是被他发现。
  陆熠起身,慢慢地走过去,将银白从最底层抽离,扬手一抖,就将那物从四四方方的一团,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第23章 
  这是件做工精致的银白色大氅, 很大,很暖和。
  也很不巧,正是沈安从前常披的那件。
  呵, 陆熠轻嗤一声,心里一股莫名的怒火蹭蹭地蹿了上来,他勾唇冷笑, 怪不得那日沈安来定国公府穿得单薄。
  却原来,不是沈安不怕冷, 而是他怜香惜玉,将唯一的银白大氅让给了心上人啊!
  他捏着大氅寒气森森地转身, 就见到顾霖已经赤着双足下榻,脸色苍白:“这是……这是我的。”
  “你的?”陆熠笑了, “你身板这么小, 会有这么长的大氅?”
  他的声音骤然如冰:“说实话!”
  顾霖非常后悔昨日没有提前将这件大氅烧毁。
  她本想等下次见到沈安,就把大氅归还给他, 毕竟这大氅用料上乘, 一看就价值不菲, 平白烧毁真的是可惜了。
  可万万没想到, 陆熠会让她当夜就留宿在了正屋,徐答还在她喝完药昏昏沉沉时送来了偏室的所有衣物,她根本没来得及处理这件大氅, 就让灵月将它塞到了最不起眼处。
  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更没想到, 陆熠会如此震怒。
  顾霖咬唇不语,打定主意不肯连累沈安。
  陆熠却捏着手里的大氅,一步一步地靠近她, 最后, 修长的指托起她的下巴, 迫使她抬头。
  她看到男人阴冷嗜杀的目光,是看穿一切谎言的了然与笃定,小姑娘的心一寸一寸地变凉,完了。
  “不承认是吗?”陆熠的嗓音阴恻恻的,像毒蛇般让人头皮发麻,“你信不信,今晚我就去杀了沈安?”
  “世子恕罪!”顾霖立刻跪了下去,跪得毫不犹豫,“沈大人看我摔倒在雪堆里可怜,就给了这件大氅。他是念在我幼时与他认识一场才搭了一把手,是奴婢不好,全都是奴婢的错。”
  陆熠只觉得手里一空,刚才触在指尖的滑腻柔嫩消失不见,他愣了会神,低头看小姑娘跪伏在地上,身子隐隐发抖,柔弱又无助。
  不知何时,她已经这么怕他了。
  那个在御花园的假山林中拦住他,哭着逼问是否喜欢她的姑娘;那个没羞没臊,大胆地向他索要紫润灵镯当作定亲礼的姑娘;还有那个窝在他怀里,红着脸说要给他诞下子嗣的姑娘,哪里去了?
  他忽然对顾霖做小伏低、畏惧害怕的模样无比讨厌,就像是暑热时的烈阳,刺疼了他的眼,也钝痛着他的心!
  陆熠头疼欲裂,扔了手里的银白大氅,一把拽起地上的人,将她打横抱起坐在了圆凳上,高声对外:“摆晚膳。”
  屋外立即有小厮应声,一时间灯火盛燃,脚步声来来回回,热闹不已。
  顾霖不适应和他那么亲昵,想要挣扎起身,男人的大掌却牢牢控住了她的腰,薄唇在她小巧的耳垂边吐息:“你不是想看望生病的顾夫人吗?乖乖听话,说不定本世子高兴了就允了。”
  怀里的小姑娘立即放弃了挣扎,乖乖顺顺地任由他抱着,像个牵线的布偶娃娃。
  侍女们端着菜肴鱼贯而入,放下后又低头离开,不敢多看一眼。所有人都看出了屋内两人的尴尬气氛。
  很快,正屋内又只剩下顾霖与陆熠二人。
  “世子,这樱桃蜜肉很是可口。”
  小姑娘存了讨好的心思,拿起筷子就去替他布菜,中衣布料单薄轻盈,举动之间露出了她一截雪白的藕臂,白生生的尤其好看。
  只是这好看之中,陆熠却忽然觉得有些单调,像缺了点什么。
  他凤眸微眯,沉吟半晌,忽然就记起缺了什么。
  顾霖从前一直戴着那只,下定之时,他西域寻来号称世间只有一只的紫润灵镯不见了。
  那镯子通体莹润,紫中泛光,和小姑娘白皙柔嫩的手臂相得益彰,匹配无比。
  可前段时日,那只镯子却碎了,碎在了澜沧院那片荒芜的雪地里。
  陆熠眼神一暗,顿时食之无味。
  ──
  孙瑞来到定国公府时,陆熠并不在府中,门房见到是孙大人,客客气气地迎上去:“孙大人,世子虽不在府中,可留了话给小的,若孙大人登门拜访,便让小的先带大人去摘星阁等待片刻。”
  摘星阁中有谁,孙瑞心知肚明。
  当初为了护住唯一的亲人,他将孙洛悄悄托付给世子,藏在了摘星阁。
  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也不知道妹妹过得如何,党争告一段落,他也是时候将孙洛带回自己身边了。
  想到这里,他点头:“劳烦带路。”
  ……
  孙瑞进入摘星阁院中时,孙洛正躺在小榻上发呆,原本玲珑的脸带着苍白,惊魂未定。
  见到兄长从狱中归来,她赶紧起身,扯出抹笑容:“哥哥,你回来了!”
  孙瑞宠溺地摸摸妹妹的脑袋,也笑:“嗯,这些时日在定国公府中过得如何?”
  “过得……”孙洛脑中飞快闪过林嬷嬷手臂上溅出血迹,被割断舌头的恐怖模样,脸色更加苍白,赶紧道,“很……很好啊。”
  孙瑞察觉出异样,凝神去看孙洛:“你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从小相依为命长大,他对自己的这个妹妹多少有些了解。孙洛虽然有这九曲小心思,可都是小打小闹,每次都是别人吃亏,从没有这样顾左右而言他过。
  莫非,是发生了大事,吓到她了?
  可他将妹妹托付给世子,看摘星阁一应用度也都是极好的。他相信世子为人,也相信世子一定在这期间好生照顾了孙洛。
  那会发生何事?
  可孙洛似乎并不愿意多提,将话题转移:“哥哥,这几日我一直在担心你,幸好你平安出来了,圣上可有嘉奖你?”
  此次寒门扳倒世族,哥哥又是带头立功的,肯定是加官进爵,赏赐颇丰吧!
  那她也要成为京都尊贵的贵女千金了!
  哪知,孙瑞的话却听得她一颗雀跃的心坠入了谷底。
  她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哥哥,圣上当真如此说?可你立了这么大的功,为何要去礼部,去任一个闲职!”
  孙瑞也很无奈:“寒门之士已经有了不满,等世子回来,我要与他好好谈一谈应对之法。”
  “哥哥,有一件事,洛儿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孙洛忽而眼神一转,计上心来,“哥哥可知道世子的夫人是顾宰辅唯一的嫡女顾霖?”
  “的确,可你怎么知道这事?”
  孙洛拉孙瑞坐下,继续道:“哥哥先别问我如何知道,洛儿想问,当初你上奏弹劾世族前一晚,世子可有说过对世子夫人的处置?”
  “休书一封,废妻断义。”孙瑞虽然心中狐疑她为何知道,但对于唯一的妹妹,他并不打算隐瞒。
  果然如此!看来莲儿探听的消息没错。
  孙洛笑得有些意味深长,面上隐隐地怨毒:“哥哥,你被世子爷骗了,顾霖是顾宰辅之女不假,可世子却在顾宰辅倒台时,将顾霖接入了自己住的澜沧院,与她同居一室,耳鬓厮磨,哪里有休妻的样子?”
  “什么?!”孙瑞面露震惊,还是不大相信,“我与世子是生死之交,他绝对不会诓骗我!更何况,他与顾氏之妻没有半点情分,又怎么会容她住在澜沧院?”
  这其中必定有误会!
  孙洛却转身叫来了莲儿,命令道:“你说说,前几日澜沧院里,世子和那个顾霖做了什么!”
  莲儿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主子,脸颊发烫,说道:“世子爷那晚在书房就与夫人行了那事。奴婢与澜沧院的一个小丫鬟走得近,那晚她被派去打扫书房,里头一地狼藉,明显是……”
  莲儿脸颊更红,到底是没有再说下去。
  孙瑞沉吟半晌,摇头:“就算世子与夫人行那事,也无甚奇怪,他们本就是夫妻。洛儿,你是未出阁之女,以后还是不要太过关注这事,免得有损名节。”
  孙洛却不依不饶,一字一顿循循善诱:“可是哥哥,顾霖是顾氏唯一的嫡女,而你,刚刚冒着性命之忧扳倒了顾宰辅一党。世子这么做,用意何在?”
  孙瑞只觉得脑中嗡嗡地乱响,一时间思绪纷乱,像团解不开的乱麻。刚才大理寺门前寒门大臣们的议论,一句又一句地撞入脑海,竟然与孙洛说得如出一辙,让他烦躁不堪。
  孙洛还要再说,被他立声打断:“够了!”
  话出口,他才觉得自己语气重了。这个妹妹他自小就疼爱,虽然家里拮据,可从来没有让她忍饥挨饿,更没有说过一句重话,语气也从未像今天那样冷硬过。
  他有些愧疚,安抚道:“洛儿,哥哥不是……”
  “哥哥,我明白的,”孙洛摇摇头,复又半蹲在他面前,“可是,人心难测,不得不防。世子最近的做法实在太过诡异,哥哥不妨将我留在这定国公府,我在府内观察,世子若有异样心思对寒门不利,我也好第一时间告知你,以此躲开祸端。”
  自林嬷嬷这事后,她心中暗恨,自己的手段从来无往不利,却唯一折在了顾霖跟前,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如何能甘心?
  她一定要留下来,留下来把顾霖那个女人踩在泥里,将属于她的东西统统夺过来享用,方解心头之气!
  孙瑞望着妹妹无害认真的脸,正要摇头拒绝,却又听到她说:“哥哥为了今日寒窗苦读,磋磨了这么多年,难道真的甘愿一朝零落,失去所有吗?我再也不要回去过穷酸潦倒,被人瞧不起的日子了!”
 
 
第24章 
  孙瑞从摘星阁出来的时候, 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徐答在前方引路,很快就到了书房门口:“孙大人,世子刚回府, 请。”
  孙瑞略一点头,掀袍进屋。
  许久未见,陆熠面上的凌厉之色更浓, 眉宇间一股沉冷阴森的戾气,让人望而心怵。
  他上前拱手行礼:“瑞见过世子。”
  陆熠“嗯”了声, 放下手中毫笔,抬眸看他:“子瑞, 这次辛苦你了。”
  孙瑞慌忙摆手,客气道:“世子说的哪里话, 要不是世子搜罗了顾氏结党的确凿证据, 我又如何能在朝堂上说上话?”
  说完,他低垂下头, 敛去眼中不自然的情绪。
  陆熠走到他面前, 与他并排坐在红漆木圈椅上, 将早已备好的茶水推过去:“你此次刚出大理寺牢狱, 可察觉到同行仕子中有何反应?虽然我已经差人将圣上的良苦用心在大理寺时就告知,可终究有些担心。”
  人心多变,当初大家是走投无路下的孤注一掷, 只能抓住唯一的稻草死死不放, 可现在寒门大胜立下汗马功劳,圣上的态度又突然暧昧起来,难免有些寒门之士会在心里起嘀咕。
  他的目光锐利, 似乎已经洞悉一切, 孙瑞本打算将大理寺门口群臣议论的话转述给陆熠听, 只是话到嘴边,孙洛的话又硬生生坠入脑海──
  我再也不要回去过穷酸潦倒,被人瞧不起的日子了!
  孙瑞心中苦笑,谁又想回到那种举步维艰的日子呢?
  可,寒门真的只有与世族那般立势党结才能稳固住地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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