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能见血不是,好歹凭借自己以前学过的功夫,能够拖延一二。
这样想着,袁媛的不安稍定,旁敲侧击道:“肖……公子,还有多久才能到归园啊?”
萧凉本在闭眸假寐,闻言睁开了桃花眸,玉檀扇轻挑起车帘往外看一眼,道:“我们此行不去归园,顾霖前几日已经被送到边郊别院。”
“啊?”袁媛不大相信,“可上次霖霖……霖霖没跟我说起这事……”
她心里头的不安又浓烈起来,悄悄又离男人远了些。
萧凉把持朝政多年,那些狡猾的老狐狸都骗不了他,更何况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见到她不安的小动作和柳眉间紧张的神色,他笑了:“放心,在下不会骗你,再等一盏茶的功夫,咱们就到了。”
被戳破心事,袁媛不大自在,只好捏紧小弯刀,故作轻松地点点头:“喔……”
很快,马车经过一段颠簸的路后,稳稳地停下了。
陈公公略带尖细的声音在外头想起:“公子,到了。”
萧凉收起玉檀扇,作了个请的姿势:“袁姑娘,请。”
袁媛点点头,连忙提裙下了马车。入目的确是一座隐蔽的别院,院门是普通的灰色,没有任何牌匾。
见到守在门口的徐答,小姑娘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
徐答早就收到袁府次女今夜到访的消息,迎上去笑道:“袁姑娘,您来了!我们夫人已经在里头等着您了。”
袁媛点点头,也顾不得招呼那肖公子,大步跨入了院中。
屋内燃着清淡的香,散发着一股特殊的药味,袁媛着急忙慌的进入,就见到好姐妹正坐在小榻上做针线,手边是一只已经快做好的虎头鞋,红红的带着白色的皮毛,非常可爱。
“霖霖,我来看你了!”袁媛跑上前坐到顾霖对面,好奇地瞅着那鞋,“霖霖,你的针线活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她记得两年多前,他们俩都还未出阁,凑在一起绣荷包时,霖霖的针线简直不能看,当时自己还好好取笑了一番来着。
今日一看这虎头鞋,针脚细密,图案精美,简直让她刮目相看!
顾霖见到好姐妹来,也没心思做针线了,将虎头鞋收起来放好,笑道:“多练几次,也就练出来了。”
说完,她心里闪过一抹酸涩,又想起了刚成婚那会儿,自己拼了命做荷包等各种绣品往澜沧院里送,却始终遭受对方冷淡的时光。
为了做那些绣品,为了让陆熠能够不嫌弃她的针线,亲自佩戴上自己绣制的东西,她只能拼命的练习,也不知扎破了多少回手指,绣技才进步到如今的模样。
只是这些都过去了,她也只是难过感慨了片刻,就又抬起眸,重新拾起笑容:“袁媛,这么晚你过来,袁伯伯不担心吗?”
京都治安虽然好,但袁媛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夜间出门,到底让人担忧。
袁媛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没打算把自己偷跑出府的事抖出来:“没事没事,我认识一个公……呃,朋友,是他护送我来的。”
顾霖察觉到不对劲,问:“朋友?对方是男是女?”
“男……男的。”袁媛的声音低下去,显然没什么底气,“他跟陆熠认识,也知道你的行踪,我想他不是坏人。”
顾霖还想问得清楚一些,袁媛却又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上头。
“你瞧,霖霖,这是他替我寻来的奇巧玩、物,精美又能解闷,我给你带了许多来。”
说着,袁媛从随身带着的小布包中掏出了那些有趣物件,一一摆放在榻几上。
暖黄的烛火下,一排的物件被摆开,顾霖目光扫过一圈,暗叹这些东西的精美与神奇。
见到好姐妹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袁媛很是骄傲:“看吧,我就知道你喜欢。你如今处境不宜抛头露面,可以用这些小东西解解闷。”
“媛媛,多谢你。”顾霖鼻子微酸,免不了又多问了一句,“那位帮你的公子是京都哪家府上?知根知底吗?人品如何?”
“霖霖,你怎么跟哥哥一样……都差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了!”袁媛别扭地转过头,去看窗外黑沉沉的天空,“我只知道他姓肖,长得也好看,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这样的人,应当不会是坏人吧……如果他想要对我做什么,早就可以做了。你知道吗,袁府的守卫虽然不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可也不算差,他竟然能悄无声息地潜入,没有被任何人察觉,想来武功也很高强。霖霖,你知道的,我最崇拜的就是武功好的男子了。”
听到此处,顾霖已经完全明白了,好姐妹这是完全被对方给迷住了。那公子热心帮助她,照理说一定也对媛媛起了心思,可怪就怪在,既然都是有身份的人物,为何不公开自己的身份上门提亲,非要遮遮掩掩地行事呢?
她不想让媛媛吃亏,便好心劝道:“霖霖,都说京都民风开放,可孤男寡女毕竟有碍名声,传出去对袁府也不好。既然你喜欢他,对方听着也对你有意,应该尽快坦诚身份,再做进一步打算,你说对不对?”
袁媛似被说动,郑重地点点头:“好,霖霖,我听你的,一会儿回去时,我就问问他。”
顾霖点点头,伸手拉住好姐妹:“感情之事最珍贵的就是两情相悦,如果对方能专一待你,就是良缘。”
两个好姐妹又说了许多贴心话,顾霖又带着袁媛去看了沉睡的母亲。
得知顾夫人尚有一线生机的消息,袁媛也替她高兴:“霖霖,林御医的医术我听爹爹提起过,据说有华佗再世之名,顾伯母一定可以醒过来的。”
末了,她又感慨着:“原来你坠崖前发生了这么多的事,那位我们坏事做尽的陆世子,反而暗中为顾氏留了许多退路,还暗中救治顾伯母,霖霖,看来我们从前是误会他了。看起来,陆世子对你颇有情意,你们还有了小满,你……你怎么想的啊?”
说起这个,顾霖垂下眼眸,只囫囵道:“他心中的女子不是我。”
“啊?怎么可能!”袁媛不相信,“如果心里没有你,又为何能为你,为顾氏做这么多事啊?”
顾霖摇摇头,语气带着失落:“你还记得那名叫沈嫣然的女子吗?当初陆熠为了护住她世族的身份不被发现,假装对我情根深种……”
袁媛眨眨眼,也想起来了:“对哦,那时候也不知怎么的,沈嫣然忽然就出现了,还闹得满城皆知呢!可不对啊,陆熠既然想要守住沈嫣然的身份不被发现,又为何突然将她公之于众,让全京都的人都知道呢?”
顾霖一愣,倒没想过这一层,不过也只是犹豫一瞬,她猜测着:“也许,也许是觉得当时胜券在握,不用遮掩了吧。总之,他心里最在乎的,是那位沈姑娘。媛媛,我与陆熠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就回不去了,唯一的纠葛就是小满,男女之情,我已经不再奢求,下半辈子,只希望能够陪着母亲与小满,平平淡淡地将日子过下去。”
……
今夜有好姐妹相伴,顾霖觉得时辰过得飞快,见天色不早,她催促袁媛回府,并特意派徐答随行护送。
徐答应下时,表情有些怪异,但也没拒绝。
顾霖没放在心上,又在母亲的床榻前坐了许久,将最近发生的事来龙去脉地说了一回,倾诉般将自己的心事也一并说了出来。
“母亲,对于陆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段没有爱情与专一的婚事,硬拖着又有什么意思呢?女儿甘愿和离,带着小满与您一起生活,陆熠承诺过,不会将小满带离我身边的……”
“母亲,您快些醒过来,好不好?父亲还在大理寺,他一心想要党结,可党结真的是世族唯一出路吗?他错了,错得离谱……”
就这么倾吐了很久,顾霖觉得心里不再那么压抑,拿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站起身:“母亲,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着,她吹灭了烛火,转身离开了内室。
黑夜笼罩下,谁也没有发现,描金锦缎被褥下,顾夫人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
——
也许是好姐妹前来相伴带来了许多欢喜,抑或是与母亲倾诉了自己的满腔心事,顾霖躺在撒花床榻内时,很快就有了睡意。
小满已经被乳母抱着去安睡,今夜就她一个人,难得清净下来,她单手枕在耳侧,慢慢进入了梦中。
未成婚前,顾霖对陆熠情根深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常常梦见自己与他同行于各处名胜美景,男人含情脉脉地牵着自己的手,嘴里说着情意绵绵的话。
可是,二人成婚后渐行渐远,她慢慢心冷,也就不再梦见那些永远都不会成为现实的场景。
直到今晚——
这是她成婚后,第一次梦见当年的陆熠。
他一身坚硬的铠甲,银冠高束,面容沉毅冷凝,坐在一匹高高的雪聪马上,身后跟着的是无数铠甲将士,周围聚拢的皆是因敬佩其战绩积聚而来的百姓。
不同的是,她的身边没有袁媛,也没有身处二楼临街的厢房内,而是与众多百姓站在一起,耳边是熙熙攘攘对陆熠的赞誉之词,可她却全然没有听进去。
顾霖忍不住轻抚自己的心口,见到当年一模一样的他,她的心境竟无比平静,甚至有点想躲。
陆熠一直被人群簇拥着,冷凝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起伏,直至行到酒楼下,他忽然抬眸望二楼的雕花窗口看去——
她隐在密集的人群中,顺着男人的视线一同望过去,临街二楼的厢房窗口半开着,却没有人,空空荡荡的。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那半开的窗子“啪”的一声合上,挡住了厢房内所有的陈设。
几乎是同时,顾霖便想起,被风吹上的那扇窗口,正是当初她站着与陆熠初见时的位置,只是如今男人依旧是当初抬眸掠过的动作,而她却再也没有站在那儿等着那场相遇了。
高头大马上的陆熠似乎愣了片刻,收回了目光,他的神情没有甚大变化,只是看着更冷了。军队并没有丝毫停歇,在一派欢天喜地的热闹中,队伍缓缓向前。
男人深邃清冷的眉宇在如此热闹的情景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顾霖悄悄往前走了一步,又看了一眼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好像想努力将对方的样子刻画在脑海里。
而后,她乘着往前挤的人群,顺势往后退了一大步,迅速地转身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陆熠漆黑的眸子却投映了过去,正看见小姑娘转身时带起的一片飞扬的橘色海棠花衣角。
他整个人似雷击般僵硬,手中的缰绳陡然握紧,可也只是一瞬,他克制地强迫自己收回目光,骑马被簇拥着渐渐行远。
顾霖快步走了很久很久,生怕身后会有人追来似的。她本就对华直街不熟悉,梦境中那些小巷道路越发难走模糊,小姑娘像迷路的人一般蒙头乱走,直至走到了一处尽头被砖墙砌住的小巷。
她一拧眉,转身就想离开,却发现身后站着两个身材矮胖的男人,对方衣衫褴褛,脸上被泥灰遮盖看不清真实的长相,挂在嘴角的笑一看就让人感觉不怀好意。
他们步步逼近,顾霖一退则退,冷汗渗出的后背贴到了粗糙冰冷的砖墙,紧张得浑身僵硬:“你们,你们是谁?”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而后哈哈大笑起来:“我们是谁?我们是你的好哥哥,亲哥哥,专门来这儿等着疼你的。”
其中一人边靠近边猥、琐地摸着下巴上稀疏的几根胡须,色、眯眯地盯着她的脸:“小美人儿,现在全城的百姓都去华直接街瞧那位大名鼎鼎的陆将军了,没有人会留意这儿的。你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顾霖慌了,贴着墙的双手狠狠抓着墙上凸起的粗糙砖块,颤抖着嗓音:“两位……两位大哥,看你们形貌,应当缺……缺银子吧,我家中有很多银子,很多很多,只要你们放过我,我立马就让家里人送给你们一千两。”
见那两人毫无所动,她忙不迭地加价:“两千两怎么样……三……三千两!”
“这点怎么够?”另一个男人大笑起来,“既然你家这么有钱,我们兄弟两个就在这儿把你清白占了,以后就做你们的上门女婿,不就有数不清的钱财了吗?”
说着,他肥胖的身子往前一扑,眼看着就要抱住浑身颤抖的那抹单薄身影……
“陆……陆熠!”顾霖脑海中空白一片,下意识地惊叫出声。
……
黑沉沉的夜里,室内无比静谧,只有屋外映射入内的融融月光。
陆熠站在床榻前已经许久,这几日顾霖住在京郊别院,他生怕自己的出现惹她心绪不稳,是以只有夜深人静等她睡下后,才敢悄悄潜入室内看她一眼。
别院与皇城有段距离,他白日里尽快将政事在宫中处理妥当,傍晚时分便卸下官服,甩开京都中的层层眼线,悄然来到京郊时,每每抵达时都已到了浓夜。
因为疲惫,他的下巴上冒出了胡茬,原本深邃寒凉的眼下,也生出几分青色。
知道小姑娘睡眠浅,他尽量放轻动作,在床榻旁的木几上坐下来,看着她沉沉睡去的安静面容,陆熠伸到半空想要碰一碰她的手停住,蜷了蜷,又收了回去。
他不敢触碰,亦不敢吵醒她。
能这样静静地坐在榻前看着她的睡颜,已经是极大的慰藉,他又怎敢去奢求更多。
时间缓缓过去,又到了半夜时分,陆熠看了眼屋外已经挂得很高的悬月,欲起身离去。
忽然,床榻内安静睡着的姑娘,低低地惊叫了声:“陆……陆熠!”
几乎是立刻,男人起身的动作骤止,向前俯身一把捉住了顾霖在半空挥舞着的手,紧紧护在了胸口,急切地应声:“霖霖,我在,我在。”
顾霖似乎没听到他的回应,埋在柔软枕中的脑袋乱动着,一张小脸上沾着细汗,是极害怕的模样。
她被热气熏得微红的唇瓣被贝齿咬着,泛出几分苍白,嘤咛一声,带着哭腔:“陆熠……救我,救我!”
秀眉蹙紧,杏眸紧闭,显然是做了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