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无罪,怀璧其罪——纪二一
时间:2022-06-23 07:14:48

  陈自修久久立在原地,盯着大蟒华服摇头浅笑:“若真不在意,也犯不着等整整四年,你素来聪明,怎在这种事情上就犯了糊涂?”
  挑选好各自的汗血宝马,其他公子哥们陆续也来了,刚才的不愉快随即抛之脑后。
  御史丞惊讶邵准没有骑自己的马过来:“准哥儿那匹赤骓没有骑过来吗?”
  邵准一跃上马,拉着缰绳眺望叠山:“一入冬,那畜牲就偷懒,抽都抽不动,索性就让它歇息了,就这座破山,有没有它都一样。”
  陈自修见状故意打趣道:“可别到时候跑不过我们。”
  邵准高傲一笑:“闭着眼睛也能跑赢你们。”
  裘逸轩闻言也并没有露出笑容,反而是先一步御马出去了,其他人纷纷表示不理解:“逸轩这是怎么了?”
  陈自修打哈哈道:“没什么,开始吧。”
  万寿山上积雪初融,好些马儿脚底打滑摔了人,御史丞就是其中一个,他在草地上滚了一圈,听见背后马声哒哒,他连忙缩成乌龟,手臂细缝之中窥见,红棕色的马腹从他头顶一跃而过,刮起一阵寒风,吹得他浑身哆嗦。
  邵准回头笑道:“缩头乌龟扮得不错。”
  望着远去的马背,御史丞来不及反应,又一匹从他头顶跃过,陈自修故意挑衅的冲他吹了个口哨。
  御史丞气得捶地:“他奶奶的!”
  他赶紧爬起来上马追赶队伍。
  这万寿山是皇家专门圈起来供贵族子弟狩猎玩戏用的,万寿山山不高可数目多,四周都有官兵看守,寻常人是进不来的,山里的野兽很难狩猎到,更何况是这大冬天,连野兽的足迹都不多见,所以出现一只,大家都是蜂拥而上。
  陈自修追上邵准:“这什么也没有啊。”
  邵准眼尖发现了雪地里的脚印,往山的南边方向去。
  陈自修紧跟着,他狩猎不行,可话贼多:“这什么动物?看着像是鸟类的足迹,只要不是野猪就行,那畜牲太难对付了,去年我剑都被他给顺走了,细剑插进肚子都没死,委实是把我给吓坏了。……那边也有,看样子就在这附近了。”
  邵准满脸无奈的回头看他。
  陈自修自知话多,笑嘻嘻的闭上嘴。
  脚印在一处灌木丛中就断了,邵准踏着马儿查探一圈后,果断翻身下马,陈自修也拿着弓箭下去,灌木丛蠕动,应该就是在这里了。
  忽然邵准脚步一顿,抬手抵住陈自修,下一秒一只浑身黑毛的家伙,猛的从灌木地下蹿出来,邵准手疾眼快的往左边拽了陈自修一把,一阵飓风驰过,就往东边方向逃窜了。
  邵准扒开灌木,一只被咬断了脖子的野鸡,尸体还在痉挛挣扎着。
  陈自修惊魂未定的呼了声:“操!是这畜生!”
  邵准迅速翻身上马,手拉缰绳一面开弓。
  陈自修没追上邵准倒是与后来追上的御史丞相遇了:“怎么又是这畜牲?我是不是每年都要遇见它一次,这畜牲我贼不待见它。”
  御史丞乐:“吃的时候就属你吃得最香!”
  陈自修:“……”
  裘逸轩正拉开弓箭对准一只落单的小兔时,忽然听见背后野风呼呼声,他回头,瞳孔地震,瞬间被一坨黑色的大物全部占据,又听看大弓拉开的声音,箭矢离弦破风而来,同一时刻,他摸到腰间的匕首,对准野猪的眼睛,手起刀落就扎了进去,扑通一声庞然大物倒地,紧接着邵准果断丢下弓箭,拔出马背上的大刀,对着野猪的脑袋,表演了个铁树开花。
  裘逸轩盯着野猪背后的箭矢以及正在放血的颈部,暗暗松下一口气抬头与满脸血花的男人对视。
  邵准洒脱不羁的挑了一下右眉,灰色的熊毛衬得他野性十足,邵准丢下大刀甩了甩手,这一刀下去他手都快脱臼了。
  随即裘逸轩顶舌笑了。
  陈自修这才追上来:“这就已经结束了?我还想露两手的呢。”
  邵准骑马丢下一句话:“那就把野猪扛回去。”
  陈自修:“……”
  御史丞幸灾乐祸的拍拍他:“我等着吃现成的。”
  裘逸轩也笑了:“毛收拾干净些。”
  邵准今日倒是没什么兴致狩猎,收拾完野猪就下了山,陈自修也不是狩猎的料,已经有了吃的,他当然就负责在后厨看着火了,其他人也没有多少收获,因为这天实在是太冷的,动物都不出来,山上还有好些被冻死了的尸身,不过已经腐烂了,也派不上用场。
  “怎么还逮到一只松鼠呢?”
  邵准闻声看过去。
  “这松鼠估计也就三个月大,还不够打牙祭的呢,不过颜色倒是漂亮。”
  是一只洁白的小松鼠。
  “陈自修,不如你带回去给你媳妇儿养着吧,省得你天天抱怨她跟你老娘起争执。”
  陈自修还在后厨差遣奴役着屠夫呢,哪里有这闲工夫搭理这事。
  “他不要,那咱放回山里?反正也吃不得,瑾王殿下?”
  邵准走过去提着松鼠看了看:“让我看看。”
  裘逸轩往这边看了一眼。
  “殿下要带回去?”
  邵准没回答,不过给这只一直在寒风中打颤的小松鼠给带进了暖帐,给小松鼠喂食的时候,叫他想起来晏汀被他喂食的模样,同样是两腮塞得鼓鼓的,樱桃小嘴委屈死了,给小松鼠喂完,他最后找了个盒子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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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邵准往晏汀房里送碳以及各种补药后,晏汀的气色一天天好了,人也跟着嗜睡,每每到了午后方醒,朱时叔意志消颓,不久人也跟着病了,脸颊两处的肉都瘦凹了进去,朱母照顾自己的儿子都来不及,哪里有这闲功夫管她的事。
  午间被院外的哭闹声吵醒,白芷正好也端着小灶饭菜进来,瞧见晏汀要起身,连忙放下东西帮忙搀扶:“小姐不睡了?”
  晏汀皱着眉头往外瞧:“外面是怎么了呀?”
  白芷凑近小声与她道:“是姑爷,他……”
  白芷声音又压低了些:“姑爷好像是疯了,昨晚老夫人发现他不在府里,就命人去找,刚刚管家在茅厕坑里找到了他,幸亏去得及时,否则就要让粪便给憋死了,把人捞上来时大家伙全吐了,院里的人都说他是疯了。”
  话音未落外面又来了吵闹声。
  柳眉一皱,晏汀疑惑:“这又是谁在外面吵?”
  白芷沉默的垂下头颅。
  “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凭什么她裘薇熙伤了人就被罚跪佛庙一个月?她可是毁了我的容啊!陛下竟然要这样偏袒!我何时得罪过她?要受这样的欺辱?!天杀的权势,这洛阳城我就不该来……”
  晏汀惊:“是妙春?”
  朱妙春被裘薇熙用发簪毁容的事晏汀并不知晓,那时候她病恹恹的,哪里有那闲工夫管那种琐事,白芷为了不给她添堵,也刻意藏着掖着没提过。
  朱妙春也可以算得上是晏汀在朱家为数不多对她还保留善意的人啊!
  晏汀一把握住白芷的手:“我病了的这些日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告诉我!”
  白芷故意岔开道:“三日后就是年节了,到时候洛阳城肯定热闹,小姐的病可得快些好。”
  晏汀死死盯着她。
  晏汀虽然性子柔软,不喜多管闲事,更不喜与人争斗,可倔强起来谁也拦不住,她想知道朱妙春的事,就没人可以阻止她,白芷不说,她照样可以从别人口里打听到,与其这样,还不如从白芷口里说出去。
  “朱小姐被裘薇熙毁了容。”
  晏汀震惊:“因何?”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朱妙春到底是怎么得罪了裘薇熙那疯婆子。
  白芷欲言又止的说:“因为朱小姐对瑾王殿下……”
  晏汀瞬间浑身乏力的落回软榻。
  当时白芷听到这消息时,惊恐之余还有些许庆幸,得亏裘薇熙不知道晏汀的事,否则恐怕就不是毁容这么简单了。
  本来以为晏汀会悲痛一场,可晏汀很快就恢复了情绪。
  紧接着问:“陛下怎么处置裘薇熙的?”
  无关痛痒的惩罚罢了,说出来更加叫人心寒,白芷小声说道:“陛下罚裘薇熙去城南的菩提寺禁闭思过一个月。”
  晏汀心疼万分:“就这样?”
  白芷上手给她顺气:“就这样。”
  晏汀先是笑了一声,而后落下了透明的泪。
  原来这就是大燕国的皇帝!
  她在潮州时听到过不少有关当今皇帝的传闻,说他在当太子时为人端正善良,将来必定是千古一帝的明君,除了这些夸奖当今陛下的言论,她也听到过一些流言蜚语,是当今陛下是靠弑君夺位才抢来的江山,虽然褒贬不一,是非难断,可她心里还是更愿意相信当今的陛下是一个明君的。
  可眼下……
  他就是这样爱护自己的子民的吗?难怪会教养出洛阳城这么个地狱。
  白芷害怕晏汀做出什么傻事来,连忙跪在地上握住晏汀的双手劝:“小姐,咱不要了,咱什么都不要了,这洛阳城就没个天理可讲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咱什么也不做了,安安静静的过完这辈子吧。”
  “小姐,你可知道这些天我有多害怕您和瑾王的事情叫人给察觉,朱母、裘薇熙还有陛下那边,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我们就没好果子吃。”
  若叫朱母知道,她必定会想法子悄悄弄死晏汀;裘薇熙那边就更不要说了,从朱妙春这件事来看,裘薇熙为人狠辣蛮横,将晏汀火扒了皮也是有可能的;而陛下,陛下想必会为了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把全部责任推给她,再赐一道白绫,毕竟皇子勾搭有夫之妇,原本就是为天理所不容的。
  白芷懊恼不已:“我真是太傻了,还想叫小姐明媒正娶的入瑾王府,我可真是太傻了。”
  明媒正娶的入瑾王府?可能吗?绝无可能!以她现在的身份,瑾王会愿意娶她?天下人会说闲话不说,瑾王又会甘心冒着此等风险要她?他恐怕连将晏汀私藏的胆子都没有,因为一旦被人扒出来,这就是他一生的污点。
  也难怪他要不辞辛苦的来朱家与她厮混了,也亏得天寒地冻的把他给拦住了,否则晏汀哪里遭得住他每晚那样折腾。
  邵准那人床品极差!
  这个“差”字非彼“差”。
  想着她的耳根不觉又红了。
  心里是又气又恼。
  白芷还在内疚,若晏汀当初听了她的话,或许现在被毁容的就是晏汀了:“小姐是对的,白芷当真是错了。”
  晏汀淡淡抿唇,白芷有什么错,她只不过是为了她着想而已,其实哪怕没有裘薇熙这一号人,她也是不会肖想与瑾王有点什么的,她本就不是贪图富贵之人,人淡如菊,没出息的只求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一点,显然瑾王给不了她。
  朱时叔都办不到的事,她还指望高高在上的他吗?他别来这腾自己她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叽叽叽叽……”
  听见动静晏汀吓得瞳孔一颤,白芷这才想起来那只小松鼠,把盒子拿过来给晏汀看,锦盒里面一坨毛茸茸的东西,正抱着糕点屑在啃,两腮鼓鼓,甚是可爱,只看了一眼,晏汀媚眼舒展,愁容也消散了不少。
  白芷介绍道:“这是前几日瑾王殿下送过来了。”
  正欲去触摸小松鼠的手忽然停住,晏汀楞楞的询问:“他来过?”
  白芷点头:“瑾王殿下来过一回,小姐正在熟睡,瑾王殿下就没让我叫醒你了,他待了片刻就走了,所以小姐不知道。”
  晏汀冷着眸子看不出神色。
  盒子里的小松鼠吃完了东西就要往外爬,晏汀轻轻托住放入手心,逗了一会儿笑容也跟着变甜了。
  白芷也开心:“有这讨喜的小家伙,小姐养病的日子,也不会枯燥乏味了。”
  晏汀往门口看了一眼,她心慌得厉害总觉得这小东西会替自己招来大祸,可又不忍心抛弃它:“不要让朱家的人知道了,以免无端生出祸事。”
  白芷点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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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节前半个月,朱府上下忙碌,今年霉运太多,朱母特意请了法师,在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撒了圣水,说是辟邪去霉运。
  晏汀的身子也调养得差不多,脸颊渐渐有了肉,大概是因为她养病期间宿在房间,原本雪白的皮肤更加白皙细腻了,午间朱时仲过来送年货,看得直走不动道儿,他自己也是十分痛惜没能早点遇见晏汀,否则这么一朵娇嫩的花儿又怎么会插在牛粪上。
  晏汀发现他,朱时仲回过神,笑着朝她走来:“可是念家了?”
  他一过来就瞧见晏汀盯着褪了苍青的老树出神。
  朱时仲走近了又说:“潮州到底是山高水远啊,否则早该让时叔领着你回门一趟了,原本是计划着年前去一趟潮州的,可……你身子弱,时叔也病了,嗐,今年的年岁不太行哦,像是犯了什么冲。”
  晏汀笑笑:“是呢。”
  白芷拿着狐裘给晏汀拢上,雪白色的裘毛衬得人熠熠发光,她病色渐褪,白嫩的皮肤多了几分桃色,像是春日里枝头上的油桃,只待人小心翼翼去采撷,晏汀拢过狐裘,回头冲白芷弯眉浅笑,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白芷又吹了吹热腾腾的药递给她,叮嘱着叫她务必一定要喝完:“这可是在小耗子那里抓的,灵着呢。”
  朱时仲被狐裘夺去眼球,那狐裘毛色上佳,淡淡散着一层白光,这种质量的狐裘,他也就在三年前在皇家猎场上见过一面,却也没有眼下晏汀身上的厚重,他凑近又看仔细些。
  晏汀顿住,声音柔和:“小耗子?”
  朱时仲接话道:“清风堂上个月就开来洛阳了,你不知道吗?前天我才去过,跑腿的姓郝,看着年纪不大,人勤快着呢。”
  白芷吹冷药汤喂她:“就是小耗子,他把清风堂开洛阳城来了,老爷也会过来,只是现在年节封路,他要年后才能过来,正好也趁着这个时候把潮州的事情处理清楚了,以后就在洛阳定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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