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住手脚的白芷回道:“我们是朱家的人。”
裘逸轩盯着晏汀额角的密细汗:“朱家的?爬围墙做什么?难不成你们是想做什么坏事?嗯?”
晏汀被掐着正脸睁开了眼,面前男子的样貌,事无巨细的落进她眼里,这男人一看就是官家的,眉眼间的强势与邵准如出一辙,写满了霸道纨绔四字。
裘逸轩盯着她澄澈的鹿眼微微心软:“说清楚了我便放过你。”
晏汀软软的眨着眼睛,每一寸呼吸都很轻:“我们真的是朱家的人,并没有干什么坏事。”
裘逸轩眯眼凶狠:“如此苍白的解释你叫我如何相信?还是把你们送进朱家,听听他们的说法。”
“不要——”
晏汀急切打断。
裘逸轩眉目一深:“还说没干坏事!这就露出马脚了!”
晏汀不知道应该怎样解释,泪水瞬间就涌了出来,一滴滑到男人粗粝的手指上,他盯着她的眼神也越发烦躁了。
“你……”
裘逸轩一开口,一双鹿眼,清澈无暇的看了过来,那一瞬间,也不知是怎地,他的手指再也使不上力了,气得他干脆松了手,转过身一秒,拧着眉头又看向她,晏汀咬着下唇软娇娇,像只流浪的小猫咪,等待着发落。
过了好一会儿,冷风吹散怒火,裘逸轩才平静下来,看了一眼白芷,又盯着晏汀说:“年下盗匪多,你们夜里攀爬围墙,很难不叫人怀疑。不过念在你们是女子,只需要说清楚,我就不带你们去见官。”
他已经妥协了,换做以前,早就动手了,哪里有时间听她们的解释,一并按贼处理就对了。
已经编好了一番说辞的白芷见状赶紧说:“是这样的,我家小姐贪玩,可是家里看得严,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
裘逸轩上下打量晏汀:“果真?”
晏汀点头:“嗯。”
白芷又说:“还请大人不要逮我们回去,否则就很难出来了,我们真的不是什么贼匪,否则也不会让你给抓了。”
裘逸轩盯着两人想了一会儿,这两人看上去确实不像是什么江洋大盗,说不定真是贪玩才爬墙出去的,从取出腰间的佩刀对着白芷手上的绳子砍了下去,与此同时,还以为裘逸轩要拔刀杀人的晏汀情急之下握住了他的手。
白芷腕上的麻绳一断,晏汀尴尬得不行,裘逸轩扫了一眼握住自己的纤纤玉手,眼神不留痕迹的闪到了别处,待晏汀拿走,他才将剑插回剑鞘。
晏汀向他致谢。
裘逸轩看着女人雪白下巴上自己的指印说:“晚上不太安全,朱小姐还是小心为妙,否则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
对于被人当成是朱家小姐一事晏汀也默认了。
裘逸轩盯着两位少女渐去渐远的背影好久方才踏马回家。
裘家确实是给裘薇熙请了个教书先生,但也只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的罢了。
将马儿交给小厮,裘逸轩去前厅用餐,见裘薇熙还没过来,裘母让下人去请,然后又问裘逸轩话:“今日怎么晚才回来?”
裘逸轩喝了口热茶解渴:“去送宫宴的请帖了。”
“哼!”裘薇熙噘着小嘴过来,“凭什么不让我出去啊!难不成你们还要为了朱妙春那贱货锁我一辈子?”
裘丞相气锤桌子:“你还敢提朱妙春的事!”
裘薇熙声音变弱:“我怎么了嘛。”
裘丞相说道:“你别看陛下明面上是没说什么,可是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呢,朱妙春确实是无权无势,可朱时伯和朱时仲到底在朝为官,且朱茂当年有功在身,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小,我们裘家兢兢业业这么多年立起来的名声,全叫你给毁了!”
“啊!”裘薇熙揉了揉被人戳疼的脑袋,“那我不是也受惩罚了嘛!我都两三个月没有见到以安哥哥了!你们都不知道庙里的饭菜有多难吃,呜呜呜呜,我都饿瘦了也没人心疼……”
裘母护女心切道:“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更何况我们薇熙也受到惩罚了,你难不成还真想为了那贱人要了我们女儿的命?一个巴掌也拍不响,姓朱的不惹薇熙,我们薇熙会去割破她的脸吗?说到底还是她自个犯贱!还要让我们薇熙跟着受罪!我只恨当时没能要了她的命!”
裘薇熙哭着扑进裘母怀里,她自己倒先委屈上了:“呜呜娘……”
裘母揉了揉自己宝贝女儿的脑袋:“你做得是对的,那种女人,就不能给她好脸色瞧。”
裘薇熙:“嗯。”
裘母气推裘丞相:“难不成你想让我们的宝贝女儿受委屈啊?她都还没进门的,姓朱的就来插一脚,要是真让那姓朱的过门,薇熙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裘丞相想想也不骂裘薇熙了,说到底都是他宠出来的,只是眼下必须得让裘薇熙吃点苦头,否则也堵不住天下人的嘴,所以暂时不让裘薇熙抛头露面,其实也是对她的保护和宠爱。
但裘薇熙不依啊,她就盼着这次宫宴上见邵准的呢,朱妙春的事情发生后,她也没有找到邵准解释过,生怕对方以为自己是个蛇蝎妇人。
“我已经许久不曾见到以安哥哥了,难不成今年的宫宴我也不能去参加么?往年都是我跟着父亲哥哥一同入宫的。”
裘丞相解释道:“朱妙春的事情才发生没多久,这时候你过去,岂不是让人又记起那件事?且再等等,等世人记忆淡去,倒时候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可是……”
“另外,你如果还想加入瑾王府,就得夹着尾巴做人了,瑾王殿下是个男人,而且又是皇子,陛下甚是宠爱,只要他不抱个孩子回来,你能忍则忍,一切等嫁进去再说,父亲说的这些你可明白?”
裘薇熙点点头:“薇熙明白的。”
裘丞相一脸宠溺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忽然看向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裘逸轩,才发觉他从进门开始就出神得厉害,裘丞相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禁卫军关系到皇城的安全,一旦出了差错可就是大事。
“轩儿,怎么了?”裘丞相问道,“轩儿可是皇宫出了什么事?”
裘薇熙皱眉看去:“哥哥?”
被裘薇熙一推,裘逸轩这才回过神,盯着裘丞相看,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朱家……有女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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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堂在潮州名声大,可刚搬来洛阳,在一些老牌的医馆面前,毫无竞争力可言,郝仔见天色黑了,又没病人,早早就将门上了锁,正准备要熄一楼的灯时,忽然就听见了敲门声。
他还以为是来了病人,手忙脚乱的推开门进去,待看清楚穿着小厮服的二人时,笑容直接咧到了耳根后头。
“晏小姐!”
晏汀往外看了一眼,郝仔马上领会其中意思,连忙让道放她进去,晏汀进去后摘下小帽,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清风堂的陈设,与潮州没什么两样,就是不够宽敞,也不够明亮,布局稍显局促。
郝仔说:“没办法,洛□□价高,这房租老贵喽,我这也是好不容易才租下的,不是闹市都要大几十两银子呢,小是小了点,不过能跟小姐在一处,也值当了,对了,朱家的人说小姐病了,需要静养,怎么又出来了?”
白芷不打草稿的解释道:“吃了太医开的药,自然好得快,你快说说,老爷怎么样了?他什么时候过来?”
郝仔无疑其他,搬来凳子伺候二人坐下后,就将晏汀走后,晏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细数了个遍,晏父确实去过河南一趟,等找到治愈鼠疫的良方后,就被邵准派人送回了潮州,还奖赏了好大一笔银子,晏父就用那笔银子在潮州花重金给晏汀置购了一座宅子,没想到他自己又搬来了洛阳,那座宅子算是用不到了。
晏汀听完后无奈的笑了:“好好的给我买什么宅子。”
郝仔憨憨的说:“哎,小姐当时嫁来洛阳时没什么嫁妆,师傅怕朱家的人看不起您,所以才狠下心来从商贾手里买下的。”
听着晏汀鼻子酸酸的,她真是太不孝顺了。
白芷就怕晏汀说露嘴,连忙岔开话题:“那现在清风堂的生意如何?我刚来过来的时候,似乎看到对象巷就有一家医馆啊。”
郝仔灰头土脸的摇头:“不大景气,洛阳的医馆太多了,更何况师傅没过来,我学艺不精,又怕出事,所以……已经半个月没什么病人了,现在入不敷出,我夜里连油灯都不敢多点。”
晏汀垂眸从腕上取下玉镯,郝仔一看便连忙推拒:“耗子不要,清风堂还有些积蓄,还没到要小姐贴补的境地。不过小姐这镯子一看就是个宝贝,看来这洛阳是嫁对了呢,比起在潮州那会儿,小姐脸上的肉也多了些。”
晏汀摸了摸腕上邵准给的玉镯,勉强挤出笑颜:“朱家待我……确实还不错。”
郝仔是个皮肤黑黑,眼睛大大亮亮的小火,是晏父在水湾里捡回来的,现在才十五岁,话多,心地善良,听到晏汀这么说,安了一百个放心,忽然想起晏汀大老远过来连口茶水也没有,他赶紧忙活着去后院烧热水泡茶。
白芷掀开挡风的帘布追上去:“耗子,你小心别又把厨房给烧了,放着吧,用不着逞这个能,小姐又不是外人,让我来吧。”
“白姐儿,你就放心吧,耗子能干着呢。”
房间里没了别人,晏汀暗暗抹了泪。
郝仔拿着热茶上来时,差点就要给打翻了,白芷在一旁气气的唠叨着:“这毛毛躁躁的性子还是没变,清风堂要真交到你手里边,几天就个嚯嚯干净了,到时候真就吃西北风去了。”
郝仔笑起来牙齿蹭亮:“等我以后赚钱了顾几个工人,这种小事哪里用得着我出手。来,小姐,您喝茶。”
晏汀在郝仔热切期待的目光下吹凉后小尝了一口。
下一秒郝仔给白芷也倒了一杯:“白姐儿,您也来一杯。”
白芷哼唧一声接过。
忽然听见敲门声,郝仔也是满脸疑惑,晏汀为了不节外生枝,就说自己去后厨躲躲,郝仔见她们二人藏好,开门的那一瞬间就被面前男人矜贵的气质,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男人好整以暇的用金扇敲了敲他的脑袋,郝仔这才发现自己个头竟才到男人的胸部,在潮州别人嘲笑他矮时,郝仔都没这么明显的感觉。
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呀?
回过神,郝仔问:“您是来看病的吗?”
晏汀听到对方声音的那一刹那慌了。
邵准一笑:“这里可是晏神医开的清风堂?”
郝仔回答:“我不知道你说的晏神医是不是我家,但我们的郎中也是姓晏,而且医术高超。”
邵准明朗的露出一丝笑意:“那应该就错不了了。”
郝仔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来人的穿着,断定对方出身不俗后,瞬间嗅到了商机,赶紧请人入内,大致清开桌子上的东西,然后给人看茶倒水:“爷是得了什么病?”
被锋利的眼神一瞪,郝仔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他啊呸的一声,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然后纠正道:“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晏神医呢?”
“这……”郝仔尴尬,“我师傅他还没过来,您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邵准看他:“你多大?”
郝仔抿着嘴巴没敢回,他还只是一个学徒,可不敢让人知道这件事。
完了!
生意又泡汤了!
屋内的白芷被郝仔这幅吃瘪的表情逗得实在不行,忍不住笑出了声,就这一声,邵准那狗耳朵就给捕捉到了,发现邵准往后院看,郝仔赶紧解释:“我妹。”
邵准倒也没疑心。
郝仔知道自己糊弄不过去也就不再挣扎了,实话说道:“我确实还只是个小学徒,手艺比不得我家小姐,更比不得我师傅,爷要是不放心,就出门左拐,那里有处济世医馆,想必能解爷的忧。”
邵准看他:“你倒实诚。”
郝仔叹了口气,拿着抹布擦桌子:“开医馆的不比其他地方,我若是逞能乱下药,闹出人命那就天理难容了,爷要是没什么事了,就赶紧走吧,小的要打烊睡觉了。”
邵准顺着郝仔的手,忽然就发现了桌上的两个茶杯,茶杯的边缘隐约有些口脂,茶水似乎没怎么动,上头飘着一股热气。
他倏的转头看向隔开后院与医馆的挡风布,一缕淡青色的衣角慌乱的飘过视线。
白芷捂住嘴鼻:“小姐?”
晏汀心绪难平:“他发现了。”
医馆里什么都不知道的郝仔还在等待着客人离去,邵准舔唇笑了一下,合起手中金扇放在粗糙的桌面上,然后冲郝仔勾了勾手,郝仔弯腰覆耳上前。
“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药都给我包起来。”
郝仔惊:“都要?”
邵准拿出一袋银子砸在了方桌上 ,确认邵准走远,晏汀才慢慢从后院出来,郝仔不知道她为何要躲起来,白芷解释道:“小姐嫁了人,不宜抛头露面。”
郝仔点点头,甫一大叫一声:“呀!那人落了东西!”
白芷上前去拿起放在放桌上的金扇打开一看——扇面是金丝绣的猎禽御马图,扇骨上刻着“以安”二字。
郝仔凑近看:“那公子也没留下地址,这扇子应该很贵重吧。”
晏汀语气淡淡的说:“等他来取药时你再给还回去。”
“也对哦。”
只是郝仔在清风堂等了整整三天都不见有人来取扇子,没办法,他只能去朱家找晏汀,想把扇子交给晏汀看管,怕丢了就不好了,可是朱家他还是进不去,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后门蹲了两个时辰后,终于见到了白芷,白芷隔着上了锁的后门与他通信。
“白姐儿,你把这个交给小姐,我怕弄丢了,最近贼多,隔壁夜里就丢了东西,清风堂的锁,不牢固,我夜夜记挂着这个,已经好几宿没睡了,朱家看守严,不怕贼偷。”